安亭溪看著綦公子,反正編來編去都是瞎話,說說也就罷了,自己又說不出來,再把瞎話寫在紙上,那就沒意思了……便拿起筆在本子上寫道:
我不是李老伯的侄兒
只是為了不讓張汝舟起疑才這樣說的
綦公子看完本子上的字,瞇著眼睛道:“你是說趙家伯母現(xiàn)在的夫君張大人?”
安亭溪點了點頭,可心里還是奇怪他為什么不接著往下說點什么。從他一直稱呼李清照為“趙家伯母”就顯而易見,對李清照這位現(xiàn)任丈夫肯定是有閑話的,可他偏偏很有風度的就是不說。便把本子拿過去又寫道:聽說你和李夫人(亭溪斟酌了一下,覺得用這個稱呼比較適宜)是親戚
綦公子答道:“是,趙家三伯的堂姑母是我的祖母。”也許對于九百年前的人們來說,這是極簡單容易明白的親戚關系,可安亭溪轉(zhuǎn)了好幾個彎才弄清楚了一個大概——那就是說,現(xiàn)在的李清照應該和他沒有親戚關系了??呆牍拥膽B(tài)度,好像也不想再與這事有什么牽扯,他開始對碳素筆產(chǎn)生了興趣,接過去學著亭溪的樣兒,在本子上寫了“佑隆”兩個字,遞給亭溪看,口里說道:“我姓綦名佑隆無字?!毕肓讼?,又道:“是該有個字的,以前長輩和先生叫我名字,外人稱我綦公子,往來的平輩無非都沾親帶故的,或叫二哥或叫二弟,這幾年離亂,我也還沒有取士,便把這字一直耽擱下來。現(xiàn)在倒不知道該讓你怎么稱呼我了?!?p> 為什么不知道我怎么稱呼……亭溪只得又開始絞盡腦汁地想,對了,在他們那個年代,平輩之間是相互稱呼字的,這么說,他沒把我當小廝或者外人,而是……當朋友了?
除了有些小感動,安亭溪難免覺得,這九百年的代溝,確實深了些。不過,如果他也和自己一樣活在九百年后,應該會比絕大多數(shù)人更優(yōu)秀吧……亭溪一邊胡思亂想,不由碳素筆一揮,在“佑隆”下面加上了“友嘉”兩個字。綦公子探身過來看著那本子,念道:“友嘉,綦友嘉?”然后抬眼看著亭溪,問:“有什么典故嗎?”
聽他說出“綦友嘉”三個字,安亭溪一愣。及至聽他問到“典故”,不得不又反應了一會兒這話什么意思?當她想清楚原來綦公子是在問“友嘉”二字的出處時,不免大吃一驚,低頭看著本子,也不知道自己是那根神經(jīng)搭錯了,竟把齊友嘉的名字寫了出來,是在拿他倆做比較嗎?那肯定是綦佑隆贏啊,至少他不欠她什么——或者說至少她救他是出于自愿。既然遇上,也就是順手的事,自己也不是存心要救他。雖然齊友嘉也不是存心害自己,但齊友嘉的確傷害了她,不是嗎?
綦公子并沒有察覺安亭溪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當亭溪去看本子上面的字時,他也把目光定格在那里,自顧自說道:“凡氣類合同者皆曰友,嘉既美好之意。詩經(jīng)里就有‘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的詩句……”說到這里,忽然把手放在嘴上,清了清嗓子,好像他剛才說的那句詩歌里有辣椒,把自己嗆到了。安亭溪壓根兒就沒有聽過這句詩,聽到咳嗽聲,拋開齊友嘉,抬眼看著眼前這位綦公子,也不知他的尷尬從何而來?哎,既然自己這么不學無術(shù),也就只能裝傻充愣了。于是,把頭歪向一邊,去看天看地看夕陽。
一看之下才發(fā)覺,太陽就要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