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之筵席(一)
回李宅的路上,安亭溪坐在騾車上一直皺著眉低著頭,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雖然李貴很想知道亭溪和綦夫人到底談的怎么樣,可亭溪不能說話,他又要駕車不方便回頭,也就沒有開口。若細(xì)究起來,綦夫人對下人一貫都是視若無物的,不過這也正常,綦夫人可是圣上親封的三品誥命夫人,她不拿正眼瞧你,你也萬萬不可用正眼去瞧她的。亭溪摸了這老虎屁股后居然還能安然無恙地跟著他回家,也算是奇事一樁了,哪敢在去揣度綦夫人的臉色……說到底,自己還是擔(dān)心亭溪,更怕那綦夫人為著亭溪對自家夫人心存怨恨。如今趙大人都走了有四年了,夫人偏又遇上張汝舟這個大劫難,那綦夫人也變得得罪不起了哇——更何況夫人出獄還全仗綦大人相助。如果亭溪真是得罪了綦夫人……李貴不免拿眼睛瞟了瞟滿腹心事的安亭溪。這丫頭就是性子直,想好了要干什么,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如果這次沒有她拼著性命闖到綦府去,恐怕夫人現(xiàn)在還在牢里呢?還有,若不是她忽然帶著綦二公子跑去歸安,哪能在半道上救了自己,又那么快就把夫人要的證據(jù)給找回來?每每想起那次遇險,李貴心里還是有些憤憤不平。即使沒有亭溪和綦二公子闖進(jìn)去,姓莫的那兩口子也不至于把自己怎么樣,說不定會把自己扔在大道上會有人路過的地方,可那會耽誤多少事?就算運氣好還能走到歸安,迒公子有公務(wù)在身,能不能等到他來還不一定呢……所以啊,說到底,多虧了亭溪??蛇@個直性子的丫頭干嘛偏又跟綦夫人去較上勁了呢……
李貴想得直搖頭,一直到了自家門前,忍不住嘆了口氣,把騾車停了下來,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把煩惱壓在心里,換了副和藹的笑臉,才扭頭對著亭溪,道:“咱們到家了,快下來吧。我去綦府耽擱了這么長時間,還不知道夫人該怎么擔(dān)心咱們呢?!?p> 安亭溪聽說,抬頭對著李貴笑了笑。李貴看了也是一愣。他想起十多天前自己把這個不省人事的小丫頭背回到家里,當(dāng)時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醒過來。還好,她醒過來了。吃了些東西,睡了一覺之后,便開始活蹦亂跳起來,高興了就笑,傷心了就哭。這才短短十多天,亭溪還是那個能用笑打動人的亭溪,可那笑卻顯得如此耐人尋味,不再是簡單的高興或者不高興所能概括的了。
這孩子長大了哇——李貴一邊在心里感嘆著,一邊伸手去拿下車用的馬凳,亭溪摁住了他的手,伸手另一只手扶著門框,輕輕一躍,跳下了騾車。李貴微微一笑,對她說:“你先進(jìn)去吧,別讓夫人久等了。我把車趕到后院里去?!?p> 安亭溪跑過去拉著騾子的韁繩,搖頭一笑,指了指李老伯,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朝后院的門指了指。李貴笑得滿臉皺紋,說:“你要跟我一起進(jìn)去也可以,那咱們可得利索著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