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賀禮(三)
李清照沒有抬頭,把硯臺小心地放回到木盒子里去,口里緩緩說道:“東坡先生曾經(jīng)說過‘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者大,而其志甚遠(yuǎn)也’?!?p> “嗯?”安亭溪掙脫出自己的思緒,把李清照說的一堆“者、也”想了一遍,小心地問道:“您的意思是……勸綦友嘉不要去從軍,因?yàn)榇虼驓⒅皇瞧シ蛑???p> “我的意思是,”李清照似乎也察覺到了安亭溪的心不在焉,緩緩道:“胸?zé)o大志者,好逞匹夫之勇耳。”
“誰說綦友嘉是逞匹夫之勇了?”雖然心里對綦友嘉充滿怨氣,可在這種時候,仍然忍不住替他說話——哎,自己簡直沒救了。不過,好像也有自己為幫綦友嘉去投軍而與綦夫人談條件連帶李清照也跟著受辱的因素在里面,自己為了這事竭盡了全力,也惹下了麻煩,不可能輕易就把它否定掉的……安亭溪甩了甩頭,又道:“他說他要去投正在江西抗擊金兵的岳飛岳統(tǒng)制,去收復(fù)被金人奪去的失地?!边@時,她想起偷了李老伯的騾子和自己銀子的那個瘸腿莫大叔來,更多在金人奪去的土地上混飯吃的人不得比他更慘?不由理直氣壯地挺了挺胸。
“岳飛?”李清照將頭一歪,問道:“那個要‘渴飲匈奴血、收拾舊山河’的岳飛?”
安亭溪嘟著嘴,沒有說話。
李清照輕嘆了口氣,道:“如果沒有人在這里運(yùn)籌帷幄,岳統(tǒng)制在外又如何能夠決勝千里?即使短兵相接之時能夠旗開得勝,就真的能夠收復(fù)失地嗎?”
這話把亭溪說得一愣,她怎么把這茬兒給忘了?好像在不久的將來,岳飛就被趙皇帝從前線召回來給殺了。而且南宋之所以為南宋,不就因?yàn)閺拇酥笮遮w的皇帝們就再也沒有回過北方嗎?意識到了這個,不由佩服起李清照的先見之明來,脫口問道:“您怎么知道岳統(tǒng)制沒有收復(fù)失地?”
可此話在李清照聽來,并不是在說她判斷準(zhǔn)確,而是一個反問句,便答道:“比起拔劍而起,佑隆更應(yīng)該胸懷家國,有更高遠(yuǎn)的志向。如果朝廷里沒有胸懷天下、運(yùn)籌帷幄的人,我們這些北人在有生之年如何妄言回鄉(xiāng)?亭溪,你不知道,佑隆的叔父綦公身體一直不好,本可以攜家找個相對安全的去處頤養(yǎng)天年,可他為何還要一直追隨在當(dāng)今圣上左右勞累奔波?容我妄斷,綦公對佑隆亦寄予厚望,希望他刻苦修身,成為一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恕!?p> 說的也是,趙皇帝之所以要?dú)⒃里w,不就是因?yàn)樗X得杭州呆的挺舒服,不想管在淪陷區(qū)的人的死活了嗎?安亭溪又忍不住,道:“再怎么運(yùn)籌帷幄,最后皇帝不拍板,還不是在做無用功?”
“所以朝廷里才更要有這樣的人,和在外征戰(zhàn)的將士們大家上下同心,才能重整河山不是嗎?”
“如果皇帝根本就不想回去了呢?”
亭溪好像說得也太肯定了些,李清照略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道:“圣上也是人,父兄都還在金人手里,他如何能不北上?”想了想,又補(bǔ)充了一句:“絕不可能,于情于理都經(jīng)不起推敲……”她抬起頭來看著安亭溪,若有所思,問道:“你為何會有如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