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至親面前赫莉會變得遲鈍,于不想面對的事前赫莉會變得愚鈍,見塔姑莉如此表情,赫莉的心瞬間就揪了起來,眼圈也是一下子紅了,就是到了嘴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被鍛鐵先行問了。
“瑜昶要出事!”
原來塔姑莉擔(dān)憂的是自己這個武者姐姐,赫莉的心可算落了地,倒不是說她對于下人麻木不仁,那個瑜昶她確實沒什么接觸,身處她的位置,若是博愛到為每個人的離世都落淚一次,那這雙眼睛就別要了。她只是淡淡的問:“她被傷了?”
塔姑莉目光呆滯:“她屠殺開了?!?p> 注意用詞,屠殺!
原來瑜昶跟著她們出來,在天上飛了一會,忽然發(fā)問:“從來武者不介入凡人的戰(zhàn)爭,除非有正當(dāng)?shù)睦碛?,你我此來師出何名??p> 這牽扯到兩重禁忌。一個是武者不可接近神國,不然就會有大恐怖降臨。由于地理因素,古來大戰(zhàn)就多發(fā)生在神國臨近的地方,比如重山八郡,比如天池國周圍的庸、齊二郡,不是武者們不想打,是不敢打,久而久之就發(fā)展成了武者不打仗這個約定俗成的習(xí)慣。也就是說這話本質(zhì)上是沒有什么強制力的,直到“八千人敵”出現(xiàn)。得到如此強力的一位武者,邢?;实坌闹械男老部上攵欢芸焖桶l(fā)現(xiàn)他錯了,這老武者的思想十分消極,說武者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不配在凡人的時代里耀武揚威。好在他老人家做事倒也公平,不光自己不出手,還去了別國一趟,定下規(guī)矩說整個驄陽界的武者,若無合理的理由都不能直接介入凡人的戰(zhàn)爭,否則天上地下乃至海外或者逃到神國里,他必誅之。由于他老人家求死了一千三百多年未能如愿,期間也沒出世什么可以超越他的武者,這條規(guī)矩就一直強有力的約束著各國的武者。
塔姑莉想了想:“我又不殺人,只是護送赫莉姐進去,順便救個我白塔的功勛老將出來,師傅他老人家不會介意的吧?”
“如此說來倒也可以,我卻是不行?!辫り朴行南氯?。
“你也跟我一樣啊,師傅他怪是怪了點,總不至于不講道理?!?p> “我護衛(wèi)的皇帝陛下并沒有來,再說我又不像你那么心善,到了戰(zhàn)場上定忍不住殺人。不行,你快送我回去!”
塔姑莉犯了難,她一直在看著,已經(jīng)知道了鍛鐵身陷重圍,若是回去送瑜昶,老將軍就恐不測,若是不送,瑜昶真的狂性大發(fā)起來,回去說不定真被八千人敵正法了。
赫莉閉眼捂著鼻子,耳朵卻好使,聽了二人的討論,道:“你可像我一樣,眼不見心為凈?!?p> “這怎么可能?都是我白塔的將士!”瑜昶打出生就是個白塔人,雖吃了那個殺千刀的買命藥,但她自問白塔待她不薄,若是力有不逮或者沒有瞧見還則罷了,眼下哪有看戲的道理?她明顯感覺塔姑莉前進的速度慢了,知道塔姑莉心生遲疑,趕緊決斷:“你就在這放我下來,我盡量只救人,回去見了老爺子也有得說?!?p> 塔姑莉一時也想不出什么更好地辦法,只得依言放瑜昶下去,自己帶著赫莉直奔鍛鐵而去。
有道是相由心生,邪魅的瑜昶骨子里就是個邪人,她又沒經(jīng)歷過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還能邪起來,全是因為想隱瞞自己的敏感和單純,久而久之竟假戲真做,連自己都忘了。真的踏足戰(zhàn)場,看著周遭的人連成片死去,深埋內(nèi)心的善意作怪,被表面的冷酷所扭曲,成了無明業(yè)火,統(tǒng)統(tǒng)發(fā)泄到了江海士兵的身上。
紫炎說起來就跟塔姑莉的兵刃氣差不多,根本就沒有消耗!只不過兵刃氣是能量來源成迷,而紫炎只是個點火的引子,想要維持或者壯大消耗的全是敵人的生命力。這項能力實在是太邪了,到了滿是人的戰(zhàn)場上更是如虎添翼,她只消放一把火就跑,加上足夠的時間,一個人就能把這群山中鋪天蓋地的江海兵全給端了!
于是便有了牧野遠(yuǎn)遠(yuǎn)見得紫炎沖霄的一幕,他還以為是又出現(xiàn)了什么新式的火器,根本沒敢往武者的方面去想。在鍛鐵等人抵達(dá)中央指揮部之前,安德森·金所在煩憂的正是此事,有一位強橫到足以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白塔武者正在前方大肆屠殺。
而當(dāng)時塔姑莉正興致勃勃的帶著左右兩大佬直奔中央指揮部,全然不知她的瑜昶姐已經(jīng)鑄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錯!待到匆匆繞過遮擋視線的矮山,得見前方場景時,塔姑莉只覺得渾身脫力,頹然的一屁股坐了下來,相應(yīng)的托舉赫莉、鍛鐵以及囚籠的力量也是一個失衡。
現(xiàn)在所刮的依然是西風(fēng),瑜昶在來時的半路下去,逞兇之地正在三人的上風(fēng)向,鍛鐵早早就覺得熱氣襲人,一股怪異的焦糊味傳來,再看前方火光沖天,濃煙翻滾,料定了山后一定正上演著一樁人間慘案,只是見塔姑莉癟著嘴一言不發(fā)強忍著眼淚,不好出言提醒再去招她。待真的看到了,饒是他一個尸山血海里滾過來的漢子也是胃中一陣翻騰,剛要驚呼一聲,腳下支撐的力道陡然消失,整個人都直線墜了下去。他是個倔強的漢子,先前要靠塔姑莉幫忙才躲過一劫,現(xiàn)在哪肯再求救?只咬緊牙關(guān),心道活下來算,死在自己人手里也不虧!
赫莉就沒這么些顧及了,墜落感剛一傳來,條件反射般就是一嗓子。
塔姑莉及時醒轉(zhuǎn),算是沒再添上一筆大錯。
赫莉自沒有在生死間仍不色變的定力,呼喊求救時就已經(jīng)睜開了眼,現(xiàn)在趴在匆忙凝集的大塊兵刃氣上,捂著胸口不停地后怕,喘了兩口,方才覺出不對來,定睛一看,“哇”一聲,閉上眼來不住的干嘔。
山谷臨著大江,草木繁密,千百年的古樹也不稀奇,眼下皆化作火樹銀花,期間兵馬和百獸皆拖著火奔逃,觀之并無甚大差異。此間河灣眾多,水上飄著的死魚在燒,水下飄蕩的水草亦在燒,幽幽的紫炎將整片水都染了??諝庵写髨F的紫炎翻飛,料是飛蟲群,平素里看著小,可是紫炎的燃料是生命力,恨得燒起來可并不小,更是加快了紫炎的擴散速度。最令鍛鐵難以接受的是,紫炎已經(jīng)失控了,白塔的人馬也在燃燒!
“媽了個巴子的,我去弄死她!”鍛鐵暴跳如雷。
“你下去送死?”赫莉一路上都閉著眼,只是被設(shè)想中的慘象折磨著,倒還能安慰自己說是瞎想的,這次真的親眼見了,就無法再逃避了,所以現(xiàn)下十分虛弱。只有最無能的匹夫才會靠喧嘩來壯聲勢,從小到大赫莉接觸的都是真正老練的權(quán)力者,耳濡目染,再加上天資和那段抵得上千百年的夢中經(jīng)歷,就算身體再虛弱,氣勢還是能拿得出來的。鍛鐵聽了這一聲,只覺得其中的威嚴(yán)、霸氣簡直跟大將軍王塔戎一模一樣,夾雜著充滿智慧的云淡風(fēng)輕感簡直跟斯臧皇帝如出一轍,看透生死的悲憫與懈怠簡直跟八千人敵別無二致,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根本由不得他違逆!
他難以置信的扭過頭,尋思著安心公主終于是鋒芒畢露了?結(jié)果便看見她依然是伏地捧心微微顫抖,窈窕的身段盡顯無遺,絕美的容顏沒有半點王霸之氣反倒是閉著眼、朱唇輕啟楚楚動人!他早過了會被美色折服的年紀(jì),見赫莉如此非但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念,反倒覺得被愚弄了,火上澆油,怒上加怒,暴喝出來:“對,老夫陪他們一起死!”
“塔姑莉定住他!”這便看出赫莉的沉著與睿智來,這哪是跟鍛鐵爭執(zhí)的時候?她又怎能拗得過鍛鐵?聽到鍛鐵反駁的話一出口,沒有任何的遲疑,直接吩咐以暴制暴。
塔姑莉眼下雖然焦急,但是就跟你打游戲打到正嗨也不耽誤點上一支煙一樣,太簡單了根本不用分心思考,赫莉話到,她的手就到了,一句“將軍得罪了”也送到了。
鍛鐵再次深刻的意識到自己和塔姑莉之間的差距,莫說這一只手搭上就瞬間控制全身叫你動也不能、罵也不能、自盡也不能的神秘功法,就說這的速度!鍛鐵高大威猛,初見時都以為他會是個崩石撼樹、刀槍不入的角色,實際仗打下來我們知道了,他那三把巨劍確實世所罕見的巨物,但是本質(zhì)上他是個很迅捷的家伙。也就是尋到了巨大兵刃的妙處,沉醉此道,實際就地?fù)炱鹨豢趩蔚端材軞⒌蔑w起。武者之下,我們鍛鐵大將軍是最快的那檔人!然而跟塔姑莉根本沒有可比性!他知道塔姑莉不會“閃身”只會“瞬移”,也就是留有軌跡的,但是他根本分辨不出來!至于說凡人和武者的差距就完全不可逾越嗎?不一定,“十人敵”的名號絕對是有問題的!剛才鍛鐵說要下去弄死瑜昶并不是氣話,瑜昶可根本沒有塔姑莉這么無解,只要鍛鐵能夠用巨劍格住幾根紫炎攝魂針,欺到近身,他就真的能活劈了瑜昶!可是塔姑莉這是什么鬼?控火、隔空取物、帶物凌空、一掌定乾坤、凝滯萬物,種種奇妙功法簡直層出不窮,還沒有一個是殺招?
“鎮(zhèn)定!塔姑莉,鎮(zhèn)定!”赫莉短暫的睜眼,摸索過去抓住塔姑莉的手,那只手跟自己一樣,冰涼。
“赫莉姐,怎么辦?。俊痹捯怀隹?,迅速帶上哭腔。
“別急,別急,火還燒著,說明瑜昶還沒死不是?”赫莉不知道瑜昶究竟是身未死道不消還是正主已死大火失控,但是她要先安慰安慰塔姑莉。
“沒用的,師傅一定一掌拍死她。”塔姑莉終究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人沒死就終歸有解,先別想那么多了,火勢能控制住嗎?”
“我趕緊把你送回去,再去找瑜昶姐商量吧?!闭f是商量,她知道瑜昶已經(jīng)陷入了瘋狂,大戰(zhàn)在所難免。有污泥道外的經(jīng)驗,理論上說她不可能輸,但是她很怕,因為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與人以命相搏,對上的是另一個武者。
“哦,這次不說十步遠(yuǎn)了?”連鍛鐵去了都是累贅,赫莉自然沒有堅持讓塔姑莉分心的道理,只是聽到塔姑莉語氣沉重,故意調(diào)侃讓她放松一些。
“破個例,以后變成九步遠(yuǎn)找補回來?!彼美蚧亓艘粋€自信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