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英嬸家的小金寶一天天的長大了,已經會說好多句子了,非常的討人喜愛。
金寶奶奶帶著他到村里四處轉悠,打發(fā)時光。
碰到愛拉家常的人,總要逗一逗他。
金寶奶奶帶這個小屁孩自然是辛苦的,不免埋怨兩句,表示年紀大了,累得不行。
大伙自然說要家里人換著帶一帶才行,僅著一個人帶肯定是吃不消的。
金寶奶奶說家里人手少,蘭英跟勝利要去地里勞作,勝利還要去打零工,都忙得手腳不沾地的,哪有人幫忙換呀?
“不是還有秋月嗎,下了工可以幫著帶一會兒”,有人說。
“秋月去深圳了,去明月的廠子里上班去了”,金寶奶奶笑呵呵地說。
“喲,去深圳了,怎么沒聽蘭英說起呀,什么時候去的?”
“過了二月花朝就去了,這都走了有半個月了“,金寶奶奶說。
葉子聽到這個消息有些不高興,要是知道秋月要去深圳,她一定要讓秋月順道給姐姐金枝帶些好吃的過去。過年沒吃上的臘魚塊,臘肉,零食,她都會給姐姐準備點。
這個秋月去深圳也不知會一聲,悄沒聲地就去了,真是的。
葉子撅著個嘴生了一天的氣。
還是給姐姐寫信說明一下吧,省得姐姐以為家里人心里沒有她。
葉子跟我要了標準的信紙,給姐姐金枝寫信,說明情況,并表達了思念。
為了寫信的字體漂亮,葉子練了快一年的鋼筆字了,信上的字寫得有模有樣,著實讓我佩服不已。
去鎮(zhèn)上寄信的時候,在路上碰見蘭英嬸趕集回來,挎著菜籃子,跟我們淡淡地打了個招呼,不象平時那樣臉上總是掛著開心的笑容。
葉子說蘭英嬸看起來好象有心事,悶悶不樂的樣子。
我覺得她又是多疑了,蘭英嬸家多好啊,兩個姑娘在深圳上班掙錢,家里樓房也買了,兒子也有了,多圓滿,還有什么可愁的?
葉子搖搖頭說反正看著不開心,從未見過蘭英嬸這樣的。
寄信回來路過春雷開飯店的時候,我們無意間往飯店里張望了一下,再也沒有看見俏麗的秋月姐穿著制服在大堂里立著,幾個不認識的服務員在忙進忙出。
犟了這么多年死活不去深圳的秋月姐,不知為啥又突然想通了,要去深圳廠子里上班了?早知這樣,還不如早早地跟明月姐走,還能多賺兩年的錢。唉,這姑娘的心哪,似海深,誰也捉摸不透。
飯店旁的公交車站牌還矗立在那兒,白底綠字,我一看見它就想起那天撐傘站在牌子邊等人的秋月男友,這回秋月去深圳了,他怕是再也見不著她了。
進村路過水井邊的時候,看見蘭英嬸正在井邊洗菜,有幾顆土豆皮沒有刮干凈,她撿起一塊破碗的瓷片重新刮一下,手順著土豆刮下去的時候,眼睛瞧著別處,眼睛里是木然的,沒有精神。
瓷片刮到手了,一滴血珠順著指頭流下來,蘭英嬸竟然全然沒有察覺,還在不停地刮著。
我叫了一聲,蘭英嬸沒有聽見,我又大叫了一聲,她才猛然醒悟過來,用手摁住受傷部位。
擠了擠笑容,說:“我想著電視里的戲呢,太入迷了”。
秀芬嬸正好過來了說:“什么戲讓你這么入迷了,”天仙配“還是”醉打金枝“呢?”
蘭英嬸說:“都不是,我也沒必要告訴你”。
秀芬嬸說:“不告訴我我就不知道嗎?戲只有那幾曲,不是這曲就是那曲,總是在這幾曲里頭打圈圈的,不告訴我總歸也是知道的”。
蘭英嬸站起身來,端起土豆快步走掉了。
秀芬嬸看著她的背影,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我和葉子對望了一眼,覺得這兩個大人都話里有話,只是我們孩子弄不明白。不過,葉子的感覺還是很敏銳的,蘭英嬸一定有什么事藏在心里頭,不然不會刮個土豆皮還走了神。
幾天后的一個周末,葉子神神秘秘的來找我,還拿著姐姐金枝寫來的一封信。
葉子說金枝姐回信說秋月根本沒有去深圳廠子里上班,要是去深圳了,明月姐一定要說的,金枝也能看得見。
那蘭英嬸說秋月姐去深圳了,難道是秋月走錯了,沒找到明月她們廠子?
我覺得事情好嚴重啊,會不會秋月姐路上遇到什么問題了?或者是遇到壞人了,沒有去到深圳?
我和葉子都緊張起來,難道蘭英嬸還不知道秋月沒去嗎?沒有跟明月姐打電話核實?
一定要去告訴蘭英嬸。
我和葉子拿著信就往蘭英嬸家跑。
在路上遇到金寶奶奶領著小金寶在看地上的螞蟻。
我示意葉子跟金寶奶奶去說,葉子遲疑了,她說金寶奶奶歲數(shù)那么大了,會不會受到驚嚇,暈倒了怎么辦?
我想想也有道理,老年人受不了刺激,到時候嚇病了可就不好說了。
正在遲疑時,看見翠芬嬸跟春雷媽站在巷子口說話,一邊說還一邊朝蘭英嬸家門口看,還不時地用手指指點點。
回想起在井邊翠芬嬸的神態(tài),我隱隱覺得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于是扯了扯葉子的袖子,倆人躲到墻角偷聽。
原來是秋月并不是去了深圳,而是去了她男友的家鄉(xiāng)——XJ,她跟春雷也未當面辭職,想是怕傳給蘭英嬸知道了,所以走后只留下了一封書信,說是在老家的工作沒有發(fā)展前途,要去外面的世界見識一下,春雷接到小服務交上來的書信時,秋月早已坐上了火車走了。
本來春雷也納悶說秋月這幾年一直安安心心地在店里上班,從未聽她說想要離開的意思,怎么突然地就要辭職了。
當有一個小服務員說無意間看見她買的火車票,而且是兩張,春雷這才恍然大悟,想著她一定是跟著她那個對象走了。
也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讓秋月下那么大的決心,離開生長了近二十年的家鄉(xiāng),去外地生活。
難怪蘭英嬸近來一直有心事?
對村里人說秋月去深圳上班去了,只是暫時的緩兵之計,權且這么著哄一哄外人,再暗地里找人回來。
總不能對村里人說自己的姑娘跟著對象跑了吧?
這說出去是多么丟人的一件事?。?p> 大姑娘明月是蘭英嬸的驕傲,二姑娘秋月可讓她顏面盡失,她心里一定似火燒。
聽著秀芬嬸在那里說:“哼,蘭英平時傲氣得不得了的人,她也有今天,這是老別人說多了,報應來了“
春雷媽說:“快別那么說,現(xiàn)在的孩子們不象往日,都是新思想,蘭英也是太倔,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當初就答應了呢“。
聽到這話,葉子拿著信扭頭就朝自己家奔去。
葉子父母正在堂屋坐著算收成,,見葉子急沖沖地跑進來,呵斥了她兩句。
葉子將信放在胸前,對母親說:“姐姐給我回信了,秋月姐根本沒去深圳,你們知道嗎?村里人說她是跟那的男友去XJ了”。
葉子父親抬起頭,使勁往上輪了輪眼皮,頓了頓,慢悠悠地說:“這個我們早知道了“。
葉子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說:“你們怎么知道的?聽誰說的?“
葉子母親白了她一眼說:“還需要聽誰說,一猜就能猜得到“。
葉子垂頭喪氣地說:“你們知道怎么不跟我說?害我瞎擔心”。
葉子父親看了看她,不說話。
屋里沉默了半晌,葉子忽然開口說:“我姐要是今年回來探親,你們答應嗎?”
“傻孩子,有什么不答應的?”,葉子父親說。
“那要是不止她一個人,還帶一個人回來呢?”葉子小聲說完,用期待的眼神看著父親。
我點點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葉子的母親。
葉子母親嘆了一口氣說:“幾個人回來我管不著,愿意幾個人回來幾個人回來”。
葉子大笑起來,母親的話意思很明顯,如果姐姐金枝帶男朋友回來,母親也不反對。
葉子父親掃了葉子一眼,也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收拾農具。
葉子拉著我跑到屋后,一個大蹦高,哈哈笑著轉了個圈。
一定是受到秋月這件事情的影響,怕將來堵也堵不住姑娘還是跟著人家走了,葉子的父母再也不敢反對金枝姐交廣西男朋友的事了。
在農村,面子是比吃飯還要重要的事,特別是有女孩子的人家。
用新話說叫追求自由戀愛,用老話說叫跟人私奔,這在飲馬河一帶是頭一宗,從未有過先例。
每當蘭英嬸愁著臉從大家面前走過的時候,我都在暗自猜測,她一定后悔當初不該那么激烈地反對秋月的戀情,反對歸反對,還是得尊重一下秋月的意見就好了。
反而是葉子的父母,飛快地從這件事中吸取教訓轉變了態(tài)度,金枝回鄉(xiāng)的日子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