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上上下下仔細搜尋了好幾天,仍然不見木匣,好不容易找到回去的線索,現(xiàn)在又斷了,白夢梵很是郁悶,日子也過得渾渾噩噩的,總是掙扎著想要早起,卻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琴棋書畫的學習更是進展緩慢。
這一日,白夢梵正蒙頭昏睡,卻被噩夢驚醒,依稀聽得門外兩個小丫鬟在聊天。
“蜜兒姐姐往日里總是跟我們炫耀自家的小姐如何有才,如何聰慧,現(xiàn)下卻再不吱聲了!”
“是?。「]小姐沒落水前,日日都是天微微亮就早起溫書,平日里不是吟詩作畫,就是同少莊主彈琴品茶,現(xiàn)在卻全然變了一個人,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說起話來也唯唯諾諾的,全然沒有主子的樣子!”
另一個小丫鬟:“不要這樣說,以前的竇小姐有股傲氣,現(xiàn)在不是平易近人多了,我?guī)退鲂┦裁矗€總是跟我說謝謝呢!”
“平易近人有什么用,就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以后定是要苦了蜜兒姐姐了!”
“這怎么說?”
只聽得那丫鬟冷笑一聲,“以竇小姐的身世,日后所嫁之人必是非富即貴的,那里的是是非非豈是平易近人就能解決,她又這般好吃懶做,蜜兒姐姐跟著過去,怕是要一起吃苦了!”
“哎,也是,真是白瞎上天賜予她如此的容貌了!”
這畫面何其相似,那日在銀行更衣室也是聽得他人在議論自己,想不到來到古代,成為富貴美小姐,卻依然逃脫不了他人對自己的嘲笑。
白夢梵全然沒了睡意,望了望窗外,天才蒙蒙亮,想必那兩個小丫鬟料定自己一定在熟睡,才敢如此在門前議論。
白夢梵悄悄穿好衣服,趴在門前聽了聽,確定那兩個小丫鬟已經(jīng)走遠,才把門打開,走出屋外,一路上回憶著過往的種種,不經(jīng)意竟然又走到了茉旖的樹屋下,見四周都沒有人,白夢梵就蹲坐在樹下了。
白瞎上天賜予的容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本以為容貌和身世不同了,人生也會不一樣,看樣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一樣不討人喜歡,想著想著,白夢梵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了,“你就是個愛哭鬼!除了哭!你還有什么用!”
白夢梵一邊罵著自己,一邊掉著淚,她感念上天給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機會,卻痛恨自己的懶散、軟弱。
“怕是上次落了水,讓你喝了許多,你才變得如此愛哭吧!”
白夢梵尋著聲音抬頭望去,只見茉旖悠閑地躺臥在樹枝上,她穿著一身粉綠的衣衫,隱秘在翠綠的樹葉間,不仔細瞧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她。
她坐起身,“我剛剛練完劍,想躺在樹上歇息一下,卻不巧碰上了你這個愛哭鬼!”
白夢梵狼狽地擦著淚,“茉姐姐,你這么早就練劍了!”
茉旖望著她,“你想不想上來?”
白夢梵點點頭,茉旖提劍輕盈地沿著樹干走到樹屋圍欄邊,放下一個用枝藤搭建的軟梯,示意夢梵爬上來。
白夢梵見那軟梯搖搖晃晃的,急忙擺手。
茉旖笑道:“有力氣哭,還沒力氣爬上來了?”
白夢梵被此一激,也就撐著膽子,爬了起來,軟梯雖有些搖晃,但好在依附在粗糙的樹干上,白夢梵雖然爬得吃力,卻不想竟然爬上來了。
茉旖伸手將夢梵拉上木屋圍欄,兩人就坐在木屋的圍欄前,茉旖遞過來一只粉綠色的帕子,大汗淋淋的夢梵接過帕子就擦了起來。
茉旖打趣道:“這樣出汗也能排水,是不是比流淚好多了!”
白夢梵嘟嘟嘴,“虧我還叫你仙女姐姐,連你也嘲笑我!”
茉旖:“你哭得那么傷心,原來是因為有人笑你呀!告訴我是誰?我定好好罰她!”
白夢梵抽抽鼻子,“也不是啦!都怪我自己不爭氣,原來……,和原來的竇瑾萱比現(xiàn)在的我確實是一無是處,也難怪不招人喜歡!”
茉旖微微一笑,“無用之用,方為大用。何苦用世人的眼光來評價自己,更何況為什么一定要招人喜歡呢?自己喜歡自己那不是更重要!”
白夢梵低頭擺弄著手帕,低聲說道:“那如果連自己也不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該怎么辦?”
茉旖站起身,摸了摸夢梵的頭,轉(zhuǎn)身走進木屋,將劍掛在墻上,又拿出一個小酒壇遞給夢梵,“算你有福,這桃花釀與你同享!”
夢梵捧著酒壇搖搖頭,“我不會喝酒!”
茉旖拿過酒壇,開了封,舉起喝了一大口,又遞給夢梵,“這酒可是五年前你走時,我背著爹爹偷偷藏下的,僅此一壇哦!”
夢梵接過酒壇,沒有印象中白酒那種濃烈的酒精味,還透著股淡淡的花香,索性也抱著喝了一口,入口還是有酒的辛辣,但回味卻覺得香濃,她抬頭看看茉旖,“我還沒吃早飯,就開始喝酒,覺得好餓!”
茉旖哈哈大笑起來,“饞鬼!”又走進木屋,扔給夢梵一個布袋,夢梵打開,“是肉干!”頓時口水直流,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一口肉,一口酒,喝得好生暢快,酒喝了大半壇,平日里不喝酒的白夢梵早已招架不住,一把躺倒在木屋中,茉旖斟了杯茶遞給她,“沒想到你果真不能喝,才多少酒呀,我一個人喝都不夠,你竟有些醉了?!?p> 白夢梵坐起身,喝了口茶,“也不是醉了,就是覺得全身輕飄飄的!”
“這個世上沒有人是不喜歡自己的,你現(xiàn)在不喜歡自己,無非是在哀怨或者憐惜自己!”
白夢梵望著靜坐在木屋窗前的茉旖,沒有出聲。
茉旖接著說道:“如果是哀怨自己,那也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與其哀怨,不如現(xiàn)下想辦法改變;如果是憐惜自己,那就更用不著,因為你如此憐惜自己,已經(jīng)是夠喜歡自己了,何必再讓旁人喜歡?!?p> 白夢梵趴在茶桌上,“我是既哀怨自己又憐惜自己,相貌和身世變了,不還是遭人嘲笑!”當即覺得說錯了話,急忙說道:“我的意思是說沒了記憶。”
茉旖微微一笑,“我父親在認識我母親之前,也因為一場意外失了憶,但他告訴我比起曾經(jīng)的自己,他更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像是上天又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p> 白夢梵抬起頭,望著茉旖,她擺弄著窗前的梔子花,“相貌、身世固然重要,但相貌再好也會變老,身世即使是榮華富貴也難??上碛靡皇溃嘶钜皇?,無論是美,是丑?是富,是貴?其實活得都是本真的自我,自我活得灑脫自在,無論境遇如何,也總能安然自得?!?p> 論真實年紀,三十初頭的白夢梵可比眼前的這位“仙女姐姐”大得多,但她的這番話,可真不像她這個年紀所能感悟的,白夢梵豁然開朗,“所以我的問題是本真的自我,不夠讓自己喜歡!可是無論我下多大決心,還是達不到喜歡的自己,無法早起,依然膽小怕事!”
茉旖:“你想早起做什么?”
白夢梵脫口而出,“讓大家覺得我不是好吃懶做,還可以和以前的竇瑾萱一樣,溫書學習?!?p> 茉旖抿嘴一笑,指了指書架上的書籍,“溫書學習不一定要早起做,你想改變,現(xiàn)下就可以來溫書學習?!?p> 白夢梵:“可是像你這樣的仙女姐姐,不都是一大早就早起練劍了!”
茉旖搖搖頭,“非也!非也!你可記得嵇康的“七不堪”,他那樣的名士,也是臥喜晚起,不能早起,何苦強求自己所不能的呢?興之所至,心之所安;盡其在我,順其自然!”
白夢梵不知道嵇康,也不明白茉旖所說的“興之所至,心之所安;盡其在我,順其自然”具體是什么意思,但卻覺得一直強壓在心頭的自責和怨念消解了,竟不知不覺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