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再回首，已是書中人》
“嘩啦啦！”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jīng)陰云密布，瓢潑大雨隨著一聲悶雷作響后傾瀉而下。
然而，酒樓里卻仍然坐滿的人，圍著口若懸河的說書人津津有味地聽著所謂的故事。
“啪！”
隨著驚堂木的一聲清脆的響聲，說書人清了清嗓子，又開始講起了江湖上的故事，“這幾年里，名氣最大的莫過于那‘含光劍客’張三，諸位可別光聽名字便小看這人，他那一手含光劍法可謂是出神入化，出劍時光如驕陽，卻根本分不清劍從何來……”
“嘎吱！”
年久失修的木門被人拉開了，一道身影從酒樓里走了出來。
“嘀噠！嘀噠！”
雨，不要命似的往那個穿著蓑衣的男人身上砸去，卻沒有對他的前行造成絲毫阻礙，踏著水花，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腰間時不時甩出蓑衣的劍鞘表明了他劍客的身份。
“嗒！”“嗒！”
張三的步伐是那么的堅定而用力，每一步都能濺起大量水花，一如他當年離開這里一樣。
“她怎么樣了？”
張三的聲音嘶啞的有些可怕，仿佛幾天沒有喝過水，而且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說話一般。
他通紅的眼睛就這么死死地盯著面前的男子，眼珠布滿了血絲，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覺了。
事實確實如此，張三自從得知這個消息之后便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期間沒有吃飯，也沒有喝水，要不是異于常人的武者體質(zhì)支撐著，只怕他早就暈倒了。
王世仁卻全然不在乎張三的神色，臉上依舊掛著哀傷，“很不好！多活一刻，便是多一刻的折磨！大夫說，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奇跡了?！?p> 張三頓時感覺晴天霹靂，雖然在收到她的絕筆信時便已經(jīng)隱隱有了預(yù)感，但此刻還是感覺一陣心神恍惚。
“進去吧！”王世仁強忍著悲痛，朝屋內(nèi)揮了揮，“你來了，她也就能放心的走了！”
說罷，就佝僂著身子，一臉頹然的往屋外走去。
“你來了？”紅兒蒼白的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仿佛還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嗯！”張三強忍著哀傷，一步一步，顫抖地走向床榻。
明明只是很近的距離，以張三的身手往日眨眼便能來回，但他卻感覺走了很久。
“三哥哥！”
聽到那聲熟悉的稱呼，張三終于還是沒能忍住心中的五味雜陳，虎目一陣恍惚，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我在！”
紅兒吃力的抬起手，替張三擦了擦眼淚，“這輩子，那個江湖你也該看膩了吧？”
“看膩了，看膩了！”
紅兒聞言，開心的笑了起來，時間仿佛回到了當年，她有些顫抖地說著，“那，那下輩子，記得完成我們的約定哦！”
“嗯！”張三猛地點了點頭，“下輩子，我一定不走了！”
紅兒嘴角微微一笑，替張三擦著眼淚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中，“最后一個請求！”
“你說，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張三緊緊握著她的手，好像在害怕她下一刻就突然撒手人寰。
“最后離別之前，再抱我一下，好嗎？”
“好！”
張三探著身子，彎下腰輕輕地把眼前的少女擁入懷中，下巴緊緊貼著她肩膀，一刻也不愿意分開。
終于，張三感覺少女摟著自己脖子的手垂了下來，生命正在慢慢遠離她的身體。
她，氣息全無。
良久之后。
“知道嗎？”王世仁就這么坐在門檻上，提著酒往自己嘴里灌，“我真的很想揍你一頓！”
張三從他的手里奪過酒壇，悶了一口，“嗯，我也是！”
不消說王世仁，連他也想揍自己一頓。
“知道嗎？我真的很羨慕你！”王世仁倚著門框，看著張三幽幽的說著，“羨慕你能堅持自己的夢，羨慕你能遇到真正的江湖劍客，羨慕你能真的成為一名劍客?！?p> “但，”王世仁深深嘆了一口氣，“我最羨慕的，還是你能一直住在紅兒心里?！?p> “她從始至終，愛的都是你，也只是你！”
說完，他好像發(fā)泄一般，把手中的酒壇猛地往前面一甩。
“啪！”
酒壇瞬間四分五裂，酒也濺的遍地都是。
“嗯！”張三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從旁邊拿了一壇酒，繼續(xù)喝了起來。
“你明明有三次機會帶她走，不管是從她家還是從那頂轎子里！”王世仁說著，眼淚不知不覺間掉下來，“你知道她及笄幾年，拒絕所有媒婆上門，鄰里街坊是怎么說三道四的嗎？”
“你知道嗎？在給你送信時我們就約定好了，如果你能帶她走，我就讓你們走，如果不能，她就真的要成我的妻子?！蓖跏廊蕠@了一口氣，“可是我知道，她愛的只有你，所以這些年我們都是分房睡的，一直相敬如賓?！?p> “啪！”王世仁忽然站起身，揚起手猛地抽了張三一巴掌，“你那天既然來了，為什么不帶她走？”
張三并沒有還手，頹然的低頭苦笑著“我以為既然有你照顧著，她會過得很好！”
“呸！”王世仁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你個孬種！”
他拎著張三的衣服，將張三提了起來，表情猙獰地怒吼道：“為什么你當年有勇氣去追求自己的狗屁江湖夢，卻連帶走她的勇氣都沒有？”
“大概，是見多了，看多了，聽多了，想多了吧？”張三抬起頭，一臉哀傷地看著天空中那輪皎潔的彎月，“長大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真的是越老越慫??！”
王世仁把手從張三的衣服上挪開了，再次打開一壇酒狂飲了幾口。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張三聞言，也沒有再說話，而是拎著酒，就這么搖搖晃晃地走出了王家。
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蘇先生，我的那個好朋友啊，也死了呢！”
他忽然想起了當年離開這里時，蘇先生講的那個沒頭沒腦的故事。
“以前，我有一個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后來，她死了?！?p> 聽故事的人，知道開頭和結(jié)尾就行了，其中各種辛酸苦澀，兩難抉擇，只有當事人才能感受得到。
張三以前覺得，他懂得了蘇先生說的那個故事，除了遺憾，便只是覺得慶幸，慶幸那個她沒死。
直到現(xiàn)在，張三才驚覺，原來這真的是自己的故事??！
不，應(yīng)該說，原來這就是江湖里，真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