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玖
時(shí)間仿佛凝固了,不肯走動分秒,隨著一陣湖風(fēng)漸漸送來滿懷的清香,有那湖中幽蓮香,亦有他身上的夜蓮香,我早早便曉得了,也太晚才曉得,無論如何,我就只有這一世,如果不能同他在一起了,便算是浪費(fèi)!往后漫長時(shí)日我不知如何過活,想起他,想起我們明明一開始是那么那么好,我不知如何呼吸,不知如何再去看日光,再去聽蟬鳴,再去對鏡梳妝,不知如何再去看落日,再去描夕陽,夜晚的月光如果傾灑下來,亦不知如何再伸手捧個(gè)滿懷,一切都會失了顏色,一切都會了無生趣,活著,又還有什么意思?
不過是,耗著時(shí)間,嚼著回憶,茍延殘喘,無可奈何,花兒開的再好,也只能看它落去,落去再開來,開來再落去。
過去這數(shù)萬年里,我們錯(cuò)過了無數(shù)桃花送走雪花,微風(fēng)吹去人間喚醒了田蛙的春,錯(cuò)過了無數(shù)浪花朵朵,荷瓣展開晚霞的夏,錯(cuò)過了無數(shù)稻禾麥浪翻滾,樹木寄走一封封枯葉的秋,錯(cuò)過了無數(shù)檐下青山落白,江河湖海面凝銀冰的冬,錯(cuò)過了世間萬物復(fù)蘇生長又沉沉睡去,錯(cuò)過了心底數(shù)萬年的孤獨(dú)煎熬與等待,不能再錯(cuò)了,不能再錯(cuò)過了。
我低聲喃喃:“或許,無雙宮中我還是小小凡女,或許言笑塌上,浣憂池內(nèi),那時(shí)你一刻也未曾將我放開過,或許,過去那許多許多年的曲折,皆是我會錯(cuò)了意,皆是我大錯(cuò)特錯(cuò),可是,我沒辦法忘記……你不理我了,比殺了我還難受……那日你身死,你可相信,那是我的劫?你可相信……我生來有三劫,第一劫,是我們頭一次大婚,我魂魄差些散盡,才借娘親一胎入世,第二劫,是身為凡女,失了記憶神力,于無雙宮中落凡,無意間破了封印,取你性命那日,便是最后一劫……”
“你的劫?”他伸手緩緩捏住我的喉頭:“我與天父前后入世相差不過十萬余年,來時(shí)便為六界首,敢問六界上下可還有什么人的命數(shù)是我不知的?便是我當(dāng)真不知你生來命帶三劫,又為何你的劫數(shù)偏偏是將我一刀斃命?三次,前后三次娶你,我皆如墜阿鼻地獄,這命中三劫究竟是你的還是我的?是你太蠢,還是當(dāng)我太笨!”手上猛地收緊了力氣,我喉頭欲斷:“說吧,這次子歌叫你來我這里又有何把戲?同一手段來回使用,是你那未婚夫黔驢技窮至此地步,還是你寂寞空虛打算紅杏出墻?你以為此番入我冥界還能全身而退?”
字字珠璣,字字扎心,可我不怨他,是我負(fù)他在先,便是他此刻要了我的性命亦不夠抵償半分。
眼前景象越來越模糊,我輕輕閉上雙眼,能死在他手中,未嘗不是一種幸運(yùn)。
忽然,他卻松開了手,我身上無力,一下跌在他冰冷僵硬的懷里,他就這么任由我倚靠著,沒有伸手相扶,也沒有推拒,如此,已叫我涌上一股微弱的喜悅。
未料,下一刻便是他刺骨寒涼的冷言冷語:“神女對神帝之愛果然感天動地,用情至深竟能為了他舍棄性命,可他早不滿于神帝之位了吧?為了六界之首的寶座,竟不顧未婚妻子的性命將你送到我的手中,呵,六界之中癡情如神女,無情如神帝,真叫本座大開眼界,嘆為觀止?!?p> 我?guī)追焓窒胍ё∷K于再使不上半分力氣,手腕動了動便無力垂下,只能強(qiáng)睜著雙眼無力看他,看著這方我唯一的救贖:“不是的……不是的……一開始便沒有他……一開始便只有你……從頭到尾……只有你而已……沒有子歌……一直……一直只有你一個(gè)……”
不知是否我的錯(cuò)覺,我竟感覺到他噴灑在我額際的呼吸微微一滯。
“呵。”冷然勾唇一笑,他一手?jǐn)堊∥衣涞暮笱?,一手抬起我的下巴,一時(shí),四目相對,天地靜止了半分,他殘忍開口:“你配不上,不論是再引我受騙一回,或是出于你的真心,你皆不配。”
“不知神女有否收到本座下發(fā)六界的婚帖?若本座手下無能,不小心將神女那處給遺漏了,本座現(xiàn)下便再補(bǔ)你一張?!?p> 我用盡全力從懷中取出那張大紅帖子,慢慢遞到他手中:“收到了……我收到了。”三番兩次我想將這帖子打開,那上頭鹿鳴的名字被我抹去了,我歪歪扭扭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與兮衡的名字緊挨在一處,仿佛這樣,便是我二人的喜帖了。
不待我打開,他突然伸手一把將那帖子打落在地:“收到便好,請神女自重些,死了這條心,莫再跑來勾引他人的夫君,也莫再做這等自取其辱之事,若叫旁人聽去了,以為神女是六界之中無出其右的賤婦,失了臉面便不太好了?!?p> “不要……你打開看看……打開看看呀……”我努力伸手去撿那張被他打落在地的,寫有我二人名字的喜帖:“沒有夫君……你不要與她成婚……你不要娶她……我的心口……太疼了……愛你千萬年……你不要娶別人……”
一只玄色錦靴忽然踩在了我撿著帖子的手背上,錐心刺骨:“我若再從你口中聽到一次愛我,想我,如這般欺我,騙我之謬言,我便叫你命喪當(dāng)場,魂魄散盡,不得入世!”
起風(fēng)了,除了帶來絲絲熟悉夜蓮香外,也將我心口吹的碎裂空洞。
“稟冥帝!稟冥帝!”有一女妖從蓮湖盡頭急急奔來跪在他面前:“稟冥帝!神帝攜兵百萬正浩蕩立于冥界門外!言明如不立刻交出圣姑便即刻開戰(zhàn)!”
我心口一涼,指尖控制不住的輕顫。
“呵,來的倒是快?!彼砷_了腳,我嘗試動了動手腕,筋骨已裂。再次單手掐住我的脖子將我從地上拎了起來,我沒有動,也不想掙扎,他的眉目一寸一寸靠近我眼前,直到挨上我的鼻尖:“神女此行目的原在此處……冥帝殘暴,十惡不赦,挾持神帝未婚妻子天界圣姑于幽冥,生死未卜,神帝痛心大怒,遂攜天兵百萬前來相救,感人至深,名正言順,替天行道,除妖誅魔……好一出大戲。”
我只能看進(jìn)他一雙幽深的綠眸,無法張口言語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