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年前,龍昱宮。
“我說的,你可記下了?”
御座上那人終于從靜默中抬起頭,輕柔的聲音如絲如縷,盤旋在空蕩蕩的大殿,如一聲嘆息。
“小神,記下了?!?p> 洛不凡心下的震驚已經褪去,隨之而來的是責任與使命。
恭敬的將雙手覆于額頭,鄭重的施禮,堪堪掩飾住眉目間淡淡的疲憊與擔憂。
“我將她的最后一縷神識交托予你。
這壇桃花仙子以自身精血釀成的桃花釀,會掩蓋住她龍族的身份。
切記,只要這酒還在,九州四海決沒有人會認出她?!?p> 帝君緩緩拂了拂衣袖,眼神一瞬間恢復凌厲清明,如上古最寒的劍。
“既如此,與我同去會會魔族的不速之客吧?!?p> “這......竟有魔族闖了進來!”
洛不凡來不及震驚,慌忙極力調整呼吸,用以暗暗化解周遭席卷而至的強勢威壓,一邊如一道流光急速跟了出去。
空曠的龍昱殿又恢復了安寂。
只有幾案上一顆碩大的琉璃珠,幽幽的散發(fā)著清冷的光。
突然,幾案上的紗幔無風自動,咕嚕嚕,從案底鉆出個粉雕玉琢的男孩兒。
男孩兒五六歲的年紀,圓嘟嘟的小臉,帶著可愛的嬰兒肥,精致的五官如上好的瓷器。
唯一雙眼睛晦暗不明,透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果敢與倔強。
男孩兒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埃,從從容容的在殿內踱了一圈,眉宇間漸漸染上了一絲困惑。
目光所及琉璃珠,又不甘心的踱了回來。
琉璃珠大如男孩的半個身子,又在案幾之上,男孩本想走到近前看個仔細,卻越發(fā)被案幾遮了個嚴嚴實實。
踮起腳尖仰著頭試了幾試,索性一蹦身,蹲到了案幾上。
男孩雖年幼,似也知那琉璃珠非是凡品。
定睛看著珠子上清冷的光暈流動,片刻竟似于珠子表面流淌出峽谷河流、雪域冰山。
再看時竟似要將人的三魂七魄生生吸引過去、融入流動的光暈之中。
男孩驀然反應過來極力掙扎。
危急時刻一只手不知碰到了哪里,突然整個身子一松,驀的少了光暈的束縛,一時收不住力反倒?jié)L下了案幾。
只見他穩(wěn)了穩(wěn)砰砰亂跳的心臟,擰了擰秀氣的眉,又再次蹦上了案幾。
卻看那珠子的光暈,竟然停止了流動,且于珠壁上緩緩打開一個方方正正的“門”。
男孩探身過去,一時看的驚心動魄。
只見那珠壁內如浩瀚長夜、萬古星空,時而流光璀璨,時而銀河奔騰,竟再無一詞一畫可以寫盡那珠壁內的壯美與華麗。
而在那壯美與華麗之間,懸浮著一瓣灼灼桃花。
桃花花瓣微蜷,似一葉扁舟微微蕩漾。
在那扁舟之內,沉沉的,睡著一只圓滾滾肉嘟嘟的
-------青蟲!
男孩一張俊臉難掩詫異。
那青蟲周身嫩綠如初春的柳葉,胖乎乎的身子晶瑩剔透。
如果不是肚子正隨著呼吸輕微的鼓動,真真讓人誤以為是一個上好的玉件兒。
男孩撇撇嘴,嫌棄而又不屑的伸出指尖捅了捅青蟲的肚子。
那青蟲咕嚕嚕翻滾了一周還似乎伸了伸懶腰。
就在男孩想將指尖收回時,卻見那青蟲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時間,華彩溢放。
似乎珠壁上的萬古星子,也瞬間黯淡了顏色,長空寂寥,只余一盞流光......
“嘶!”
一陣疼痛從指尖襲來。
嫩綠色的絲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指間向著手掌、向著小臂、向著四肢百骸蔓延。
如一汪山谷里的清泉,清清泠泠的,熨帖過全身的經脈。
再看那青蟲,純粹的嫩綠色已經摻雜了一絲淡淡的紅。
而始作俑者,正瞪著無辜的雙眼,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男孩。
男孩呆呆看著指間上多出來的異物。
似乎還能感覺到,尖尖細細的牙齒,正在自己指尖微微用力,軟軟涼涼的舌頭,正在輕輕的蠕動。
心里不禁一陣懊惱。
揚起手用力一甩,那蟲子劃過一道嫩綠的線,飛了出去。
男孩面上一怔,緊忙追過去。
只見那蟲子綠色正慢慢黯淡,身子也慢慢干癟,一時心里竟極為慌亂。
慌忙雙手將蟲子捧在掌心,幾步竄回案上,將蟲子重新置于桃花瓣。
看那蟲子顏色又慢慢嫩綠,身子又慢慢肥胖,男孩心里一時恍惚。
想伸出手做些什么,又訥訥的停了下來。
只盯著青蟲有些無精打采的眼睛,幾番糾結,心里多了些空空的茫然。
那許久毫無動靜的琉璃珠卻重新動了起來。
一片光影流轉,緩緩將那一扇“門”掩上了。
男孩一瞬不瞬的看著那琉璃珠。
少傾,眨了眨眼,懶懶的看看四周,一矮身蹦下案幾,向殿后走去。
又回頭朝著案幾的方向看了一眼,方徹底離開。
贅述繁雜,發(fā)生起來不過剎那。
空曠的龍昱殿又恢復了安寂。
只有幾案上一顆碩大的琉璃珠,幽幽的,散發(fā)著清冷的光。
之前發(fā)生的,似乎不過打盹時的一個夢境。
然而,世間事,緣起緣滅,輪回因果。
往往就這樣,于不經意間,于無人處,帶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