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交往,就是有來才有往。
贈人玫瑰,手有余香。
送給鄰居腐乳與果醬,換回花蛤與扇貝。
宛之想,她賺了。
鄰居李師娘也做此想。
她待宛之過于客氣?!皼]想到彤彤會給你添麻煩?!?p> “沒有沒有,托她的福我才有柴燒,不然還要大熱天跑去買?!?p> “果醬這么難得,你請她吃已經(jīng)十分破費,怎么好還帶許多回去?!?p> “朋友送的,所費有限。而且一人吃沒意思,還要謝謝她陪我消磨時光。”
實屬廢話連篇,但是宛之也不覺得煩。
李家雖然清貧,可是人人自食其力,不貪小便宜,宛之愿意與這樣清白人家交往。
其時已是晚飯后,天還沒黑透,宛之邀她一起喝茶。
傍晚時分,暑熱暫退,兩人坐在葡萄架下,隱隱有清風吹拂,非常舒適愉快。
這時的夏天仿佛沒有從前那么奧熱。啊,不,不是從前,是以后。
杯盞粗陋,好在茶很香。
茉莉花在杯子里輕輕散開,裊裊的,即使宛之根本品不出茶的好賴,也曉得了品茶人的心。
茶是老謝某一次光臨時帶來的伴手禮。
“本地距海很近,難免水中有難以去除的咸苦味道,所以本地人多愛喝茉莉花。不過我真是從沒喝過這么香的茉莉花茶。”
宛之客氣微笑。
李師娘也有分寸,兩人說些不要緊的閑話。
但借此,宛之忽然了解了她所處的世界。
襄城在哪里,寧州在哪里,京都在哪里,天氣如何,物產(chǎn)怎樣。
人家娓娓道來,宛之覺得受益匪淺。
一杯茶喝完,李師娘告辭。
宛之知道,自己算是正式和周邊鄰居取得了聯(lián)系,從此可以慢慢融入這個社區(qū)了。
過去雖然也有交集,但僅限于買東西或打招呼。
宛之收拾心情,打算先把花蛤和扇貝處理了。
此時她心中已經(jīng)有腹稿,她打算做一碗花蛤扇貝蛋羹當做宵夜。
做法簡單,又鮮又香,還低脂。
當然最后一點她現(xiàn)在倒是無需擔心了。
首先把花蛤們放在盛有鹽水的盆里,鹽水能促進花蛤張口,加速吐沙。
再用鹽水浸泡約三小時。
接著找個帶蓋子的陶盞把花蛤們倒進去并加入清水,清水超過花蛤之后蓋上蓋子,左右搖晃,讓花蛤相互撞擊,這樣做不僅有利于花蛤開口,還能清理干凈已經(jīng)開口的花蛤中的沙子。
入水煮開口,雞蛋液準備好,花蛤扇貝撈出,放入盤中,再將蛋液倒入盤中,加入鹽,入鍋蒸十分鐘。
蒸好取出,食用時加入適量的醬油即可。
盡管宛之缺少各樣調(diào)味料,但食材新鮮,吃起來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吃飽喝足睡得好,次晨醒來都覺得神完氣足。
宛之靜極思動。她想去看海景。
來此兩年,她還沒有看過這里的大海。
吃過海鮮去看大海是不是和吃過雞蛋去看母雞一樣無聊?
吃畢早飯,還是選擇先去布莊以及針線鋪子。
藉藉營營,當然是糊口為先。
關(guān)注潮流趨勢自己備足貨品,是宛之這行必備的職業(yè)道德。
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
在紅塵里翻滾,當然要受著腌臜氣。
明秀樓的老板娘遇到宛之,上來就是陰陽怪氣。
“陳大小姐真正許久未見了,自從攀上高枝,自然是不把我們這樣小生意看在眼里的了。”
宛之不出聲。
人家卻覺得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軟綿綿不受力。
心下更怒。
“當初你幾乎吃不上飯,可憐兮兮來我家寄賣荷包,別人都忌諱你的身份不肯收,只有我看你可憐,幫你營生。如今你倒是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不肯再看我一眼了。”
宛之問她:”自始至終我有沒有耽誤過工期出過任何紕漏?別人做荷包帕子等物只要是自出物料的都需要明秀樓先付定金,我有否要您預付過一次?“
其實宛之很怕和人當面糾葛。
她內(nèi)心始終懷有恐懼。不止對人也不止對事,甚至是對整個世界。
但是有的人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老板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輕蔑地看了宛之一眼,走了。
似乎沒人注意他們二人的交談。
宛之松一口氣。
明昭年間,民間衣料,冬用棉布為主,夏用纻布為主。稍微有錢的人家,絲綢類面料也較為常見。比如:絹、羅、紗、絨、綾、絲綿、錦等等。單是羅,就有素羅、云羅、遍地金羅、閃色羅、織金羅、青織金過肩蟒羅、青妝花過肩鳳羅、青織金妝花飛魚過肩羅、青織金獬豸補羅、紅綠妝花鳳女衣羅、綠織金妝花孔雀女衣羅、綠妝花過肩鳳女衣羅等。
不過襄城地處偏遠,有錢人不多,所流行的大約都是跟京城等地的風。當然這風吹過來需要時間,過程中也難免出現(xiàn)偏差。
因此當宛之看見天祥布莊正柜中央擺的一整幅真紫色的湖綢時,真的有點哭笑不得。
好在宛之是???,伙計也熟知她的預算,并未向她推銷這鎮(zhèn)店之寶。
她只買了些夏布,素娟,以及兩塊花色特別的妝花絹。
伙計幫她打包妥當,又送她幾塊賣不上價錢的邊角碎料。
所費不多,宛之覺得挺滿意。
拎著東西出門,卻仿佛如芒在背。
怎么回事?
她抬目四顧,但是一無所獲。
多么奇怪,分明有雙銳利的眼睛在暗處窺視,但是青天白日的卻什么都看不到。
也許是她疑神疑鬼?
宛之定定神,自嘲的笑,怎么還如驚弓之鳥一般?
旁邊店鋪的小伙計看她一直站在自己門口,還以為是準客戶,連忙招呼:“姑娘,來,請來我家喝一杯茶。”
店名頗有趣,叫做竹爐沸。
宛之情不自禁走進去。
里面并非她先前猜測的茶館,乃是一間賣茶葉的店鋪。
小伙計真的拿一杯茶請她品嘗。
宛之失笑,她周身沒有半根雅骨,哪會品茶啊。
推據(jù)不得,只好接過。
但是,慢著,這茶香氣好熟。
與她昨晚待客的似乎一模一樣。
“這是茉莉花茶?”
小伙計自豪答:“當然。但這可不是一般的茉莉花茶。這叫做政和銀針,卻是福州所產(chǎn),這茶滋味鮮濃醇爽回甘,葉底肥厚勻嫩,根根如針,因此得名。本地只有我家才有的賣,等閑可喝不著?!?p> 等閑喝不著,卻做拉客用?
小伙計畢竟做慣生意,很會察言觀色,見她尷尬微笑,已經(jīng)知道她的疑問。
他說:“這位姑娘你是趕巧了,本來這茶是煮來招待東家的一位貴客的,但是那貴客想是有事纏身,東家久等他不來,自己也回去了。所以這茶雖煮了,卻無人喝。正巧我見您在門口而且一看就是一位懂茶的雅人,這不才叫您進來品品嗎?!?p> 原來如此,可謂是來得巧了。
宛之小小啜一口,應該就是昨日她和李師娘喝過的那種。
她不由問道:“那這茶怎么賣呢?”
小伙計剛要回答,店里已經(jīng)又進來一個人。
七月如流火,來人卻是瀟灑綠衣長,滿身無限涼。
許二少真是個出眾的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