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逢雪兩處驚

　　陸湛衡出院那天正好是葉華年生日，葉一弦接陸湛衡出院后就早早的和李樹他們在陸家聚集了。

　　因?yàn)槿~家被燒毀，整個(gè)別墅還在施工重建中，這段時(shí)間葉華年和葉一弦就被邀請暫時(shí)住在陸家。

　　今天葉華年特意沒去上班，和方紅學(xué)習(xí)廚藝，在廚房里忙活著。

　　李樹和楊桃有些事情，要晚一點(diǎn)才來。

　　陸湛衡和陸正溪有一下沒一下的交流著，葉一弦無趣就上了樓。

　　因?yàn)榱私獾饺~一弦的情況，方紅特別貼心的給葉一弦安置在三樓偏北的閣樓，那里幽靜又少有人走動(dòng)。

　　閣樓旁邊連接著頂樓的陽臺，今日不知怎的陽臺的門開著，葉一弦覺得奇怪便進(jìn)去了。

　　抬眼，葉一弦在煙霧繚繞中便看到了溫嘉英苦愁的臉，劍眉微微皺著，臉上帶著明顯的焦慮和不安。

　　正在抽煙的溫嘉英看到葉一弦進(jìn)來明顯一愣，慌忙著掐滅了煙頭，用手揮了揮空氣中的煙霧。

　　溫嘉英從口袋里拿出兩根棒棒糖，一根塞到自己嘴里，一根不自然的遞給葉一弦。

　　葉一弦也撕開糖紙把糖塞進(jìn)嘴里。

　　從溫嘉英這個(gè)角度看，葉一弦散著凌亂的頭發(fā)，下巴微微仰著，瞇著眼看著被云遮住的日頭，陽光閃耀著，正好可以看到葉一弦后脖頸向上貼著頭發(fā)跟處的傷疤，那像是血水摻雜著空氣向四周濺開的水波，猙獰的張裂著。

　　那傷疤似乎正在向溫嘉英炫耀著它主人豐富不堪的過往。

　　溫嘉英嘬了一口糖，開口說：

　　“一弦，那天對不起，是我太沖動(dòng)了，我說的有些過了，你別往心里去?！?p>　　葉一弦從來沒往心里去過，因?yàn)樗龥]有心，她的心是死的，任何東西都進(jìn)不去了。那顆死心里只有她自己。

　　在那暗紅沒有出口的囚籠里暗無天日的徘徊，掙扎，妄想尋找出口。

　　葉一弦瞇著眼睛笑了，微微踮起腳輕輕的拍了拍溫嘉英的頭，咯咯的笑著。

　　溫嘉英突然覺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這個(gè)女孩了，她有著令人不堪的童年，更有令人生厭的高中往事，每天都活在苦悶之中，明明被檢查出患有邊緣性人格障礙，卻還是能對著他笑的這么開心，還是能體貼的照顧到每個(gè)人的想法，有時(shí)候，他多希望葉一弦能任性一些。

　　溫嘉英把嘴里的棒棒糖嚼碎，把糖棍順著陽臺扔到草叢里，看著正在修剪草坪的陸湛衡，笑著說：

　　“陸湛衡那小子，被你照顧這么多天大概是好了，還和修剪師傅搶上工作了?！?p>　　在下樓的時(shí)候，溫嘉英和葉一弦說：

　　“一弦，我知道，你不是不說話，是不想說，你不愿面對這個(gè)丑陋的世界，不愿面對一些丑陋的人，我理解。不過你記得，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不會讓那些丑陋就惡心到你，一定會讓那些美好環(huán)繞你?！?p>　　飯桌上，葉華年切著蛋糕，那是他自己做的，他學(xué)了好久自己做的，蛋糕是兩層的，第一層寫著華，第二層寫著年。

　　唯一沒有寫的就是葉，他討厭葉字，這個(gè)字像一座山，壓著他，壓著一弦，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葉華年一塊一塊把蛋糕分好，給了陸父陸母，給了李樹楊桃，給了溫嘉英，給了陸湛衡。

　　分完了，沒有葉一弦的份。

　　葉華年戴著生日帽，在眾人的祝福聲中許了一個(gè)永遠(yuǎn)不可能實(shí)現(xiàn)的愿望，和朋友們一起慶祝他的25歲生日。

　　雖然，他最討厭的就是過生日。

　　是的，他出生的那天，遠(yuǎn)在美國的父親給還在產(chǎn)房里虛弱的呼吸著的母親郵來了離婚協(xié)議。

　　不留只言片語，不作解釋，兩人就這樣從此兩清。

　　而維系兩人的葉華年也成了母親唯一的念想，在葉華年的記憶里，父親總是夜晚獨(dú)自一人流淚，他叫著母親的名字，溫柔繾綣，一遍又一遍。

　　葉華年不喜歡他的母親，在他的記憶里，母親是個(gè)壞女人，不僅拋棄了他和父親，還總是虐待妹妹，總是神經(jīng)質(zhì)的叫自己。

　　他的15歲生日就是在妹妹的痛苦求饒聲中度過的。那次，他回家過生日，因?yàn)槊妹孟矚g，他回家了。

　　可是因?yàn)樗训谝粔K蛋糕給了妹妹，母親就把妹妹整個(gè)人掀翻在地，打她，罵她。

　　他猛的環(huán)住母親的腰，也哭喊著替妹妹求饒，卻沒鎖在房間里，不論他怎么敲打著門，都沒人應(yīng)。

　　他無能為力，聽著外面妹妹的哭喊聲由撕心裂肺到悄無聲息，他都無能為力。

　　他討厭過生日。

　　酒足飯飽，葉華年被眾人灌酒已經(jīng)起不來了，緊緊的抱著葉一弦送給她的領(lǐng)帶躺在椅子上熟睡。

　　本來出去給管家送鑰匙的陸湛衡跑了回來，單起一只腳蹦著，臉上紅撲撲的，帶著小孩子才有的純真的興奮，朝屋里喊著：

　　“一弦！一弦！快出來，下雪了！”

　　還沒等葉一弦反應(yīng)，陸湛衡就跳著過來給葉一弦?guī)蠂?，又裹上棉服拉著她出了門。

　　果然，下雪了。

　　今天的雪來的可真晚，十一月快要到頭了才姍姍來遲。潔白的雪花從暗藍(lán)色的夜空中飄落，落在葉一弦的睫毛上，從夾縫中葉一弦可以看到雪花的形狀，是規(guī)則的多邊形，從里向外延伸，形成好看的花邊。

　　雪花被霧氣浸濕，邊緣處開始融化，略帶著些水汽，葉一弦只感覺自己的睫毛癢癢的，又絲絲水汽順著睫毛沿根部襲來，葉一弦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很快，雪花不見了。

　　不經(jīng)意的子瞥，只見身旁的陸湛衡向小孩子一樣，興奮的看著天空，微微張著嘴表示驚訝，月牙形狀的眼睛笑意更深。一雙胖乎乎的手并在一起成碗狀，正舉在半空接著飄飄的雪花。

　　陸湛衡雖然眼睛依然看著天空，嘴上卻不住的叨叨著：

　　“一弦，你快看！雪！一弦！”

　　葉一弦看著孩子氣的單腿支撐著身體的陸湛衡，突然感覺眼角一熱，滾燙的液體順著臉頰滑過，冰冷被焐熱。

　　一股暖流從頸部向下，喉嚨癢癢著，葉一弦清了清喉嚨，咳嗽一聲，細(xì)小的聲音從口中發(fā)出：

　　“湛衡，雪很美?！?p>　　盡管葉一弦的聲音很細(xì)小，還是被陸湛衡聽見了，他驚訝的回頭，嘴角有彎著到?jīng)]有弧度，再到彎起，陸湛衡的表情變化著，聲音帶著顫抖：

　　“一弦，你說話了！你好了！”

　　葉一弦微微笑著，歪著頭看著眼前滿含眼淚，不知所措的大男孩。

　　零七年，第一場雪姍姍來遲，葉一弦對著滿天白茫茫的一片，矗立在雪中，緊握著手，對著初雪許下心愿。

　　如果真有神明的話，希望，陸湛衡一輩子都要開心，不要遇見小人，不要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