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葉一弦被陽光晃醒,身邊早就沒有了陸湛衡的蹤影。昨天和葉華年閑坐到很晚,上樓也沒洗漱,到床上就睡,沒有做噩夢,倒是難得的好眠。葉一弦低頭嗅了嗅,身上滿是酒臭味和火鍋味,于是起身走向浴室,放了熱水,打算泡個澡。洗漱臺上還安靜的放著陸湛衡用的剃須刀,或許是陸湛衡走的匆忙,剃須刀上和洗漱臺上還掛著零零散散的胡茬。
葉一弦拿起剃須刀,對著刀片吹了吹,胡茬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落在洗漱臺上,露出短小纖薄的刀片,葉一弦直勾勾的看著出神。
這邊陸湛衡正開車在街區(qū)尋找著花店,因?yàn)樽蛱炜吹饺~一弦的iPad上有洋甘菊花束的瀏覽記錄,于是一大早就出來了,想著在葉一弦睡醒之前把花買回去,讓他一睜開眼就看到,原來清晨的花可以那么美那么香。
陸湛衡就近找到一家花店,店員熱情的走上前來:
“先生您好,想買什么花?”
“洋甘菊,請幫我包的好看一些?!标懻亢庥行┎缓靡馑迹袷乔酀拇笮』镆粯訐狭藫项^。
店員一邊包花一邊和陸湛衡閑談:
“先生這花是送人嗎?”
陸湛衡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送給我的妻子?!?p>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陸湛衡又無奈的笑了笑:
“她這段時間心情不好,我想讓她開心。”
“我只要她開心?!?p> 最后,在店員羨慕的目光下拿著一大捧洋甘菊離開。路上陸湛衡還在想,看到這些花葉一弦會高興一點(diǎn)吧。
停好車,陸湛衡迫不及待的回到葉家,上了樓,輕手輕腳的打開葉一弦的房門。床上沒有人,窗戶開著,吹動著窗簾忽扇忽扇的。陸湛衡有些可惜,還想著葉一弦沒睡醒給她個驚喜呢。
陸湛衡正奇怪,這人去哪了,就聽見浴室傳來隱隱約約的水聲。
一大早就洗澡嗎?陸湛衡走到茶幾前,剛想把花放下,就聞到了空氣中隱隱約約彌漫著的血腥味。
一瞬間,陸湛衡心慌的厲害,剛開始,他沒注意到房間出奇的安靜,現(xiàn)在看來這水聲格外刺耳。陸湛衡反應(yīng)過來,發(fā)瘋一般的沖向浴室,打開門的一瞬間,陸湛衡停在了原地。
葉一弦身上穿著杏色的碎花裙,安安靜靜地躺在浴缸里,臉上帶著淡然的微笑。手臂僵硬的搭在浴缸邊,手腕以奇怪的姿勢垂下,上面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殷紅的血液汩汩的流出流到地板上,一小攤血跡洇透了地毯。
洗漱臺上,水龍頭嘩嘩的流著,刀片閃著冷冽的寒光,被水沖刷的在池里打轉(zhuǎn),臺上放著沒了刀片的剃須刀,只??湛盏乃芰宪|殼。
“一弦!?。。。?!”
陸湛衡踉蹌著跪爬到浴缸前,手里的洋甘菊跌落在地,震掉零落的花瓣,破碎的落在血泊之中,殘損的白逐漸被鮮紅吞噬,最后沉沒,銷聲匿跡。
就這樣,在一個晴朗清新的清晨,葉一弦死在了家中,死在了大家都以為她要好起來了的那天。
陸湛衡用毛巾死死的箍在葉一弦割破的手腕上止血,雙手顫抖的厲害,甚至幾次用不上力氣,抱起葉一弦往外走,指尖傳來葉一弦身上殘存的余溫。
陸湛衡絕望的喊著試圖喚醒他最愛的人:
“一弦!葉一弦!醒醒!別睡!別這樣我求你!”
杏色的裙子隨著陸湛衡的走動搖曳著,上面的碎花似乎也是在經(jīng)歷了雨打風(fēng)吹殘敗的左右搖晃,毫無生機(jī)。
最后的最后,葉一弦還是沒能被救回來。醫(yī)生說,死者的自殺意向很強(qiáng)烈,傷口很深,在割的時候力道很大,甚至連肌腱神經(jīng)都被割斷了。
葉華年沒能見到葉一弦的最后一面,當(dāng)他趕去醫(yī)院時看到的只是蓋著白布的尸體。
他是最后一個到的。
葉華年走到近前,顫抖著手想要掀開白布,卻透過縫隙看到了白布下的手。潔白的胳膊上滿是傷痕,被煙頭燙過的痕跡,刀刃割過的疤痕,還有被開水燙過皺在一起的凸起。
伸到半空的手放了下來,他不敢。
葉華年跪了下來,舍棄了一身的高貴與驕傲,伏在床邊哭了起來。這個他唯一的親人,也是他虧欠了一輩子的人,到底自己沒能保護(hù)好她。
“一弦,謝謝你,謝謝你當(dāng)我的妹妹,謝謝你做我的親人?!?p> 是葉一弦替自己背負(fù)了一切,他才有這樣自由的人生,可自己卻沒能替她背負(fù)她的痛。
站在一邊的楊桃看著眼前這幅場景,揪心一般的痛,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忍不住倚在李樹的懷里,涌出的新淚流了下來。
陸湛衡無力的坐在醫(yī)院走廊的座椅上,深深的低著頭,猩紅的雙眼滿是疲憊,眼淚垂直落下,攥的發(fā)白的雙手展現(xiàn)出男人的痛苦與不甘。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明明自己努力的陪在她身邊,讓她開心,謹(jǐn)慎的觀察著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舉動,可最后還是沒能留住她。
明明她是那么善良那么好的一個人,可最后還是被過往逼死了。
以前,她明明沒做錯任何一件事,可還是得不到母親的愛,得不到老師的尊重,得不到同學(xué)的善待。
現(xiàn)在,她還是沒做錯任何一件事,可還是被一群毫不相識的陌生人言語攻擊,還是被人像是壞人一樣對待。
繩子專挑細(xì)處斷。
上天啊,總是對人這樣的不公平。
人群散盡,陸湛衡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自己卻仿佛格格不入。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清早來的那家花店,店員正好從店里走出來,看見眼前的陸湛衡,臉色暗沉嘴唇蒼白無血色,頭發(fā)烏糟糟的亂成一團(tuán),和早上仿佛判若兩人。
店員出于禮貌,和陸湛衡打了招呼:
“先生?又來買花嗎?”
陸湛衡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無力的搖了搖頭:
“不,不買了?!?p> 店員也看著出了陸湛衡情緒不對,便回到了店里。陸湛衡并沒有離開,而是看著花店門前擺放著的洋甘菊出神,一簇簇小白花擁抱著黃色的花蕊在眾多色彩斑斕的花簇中肆意綻放,生生不息。
陸湛衡彎下身,撥開花葉,看到了被掩蓋住的小卡片,是花的寓意卡片,上面寫著,
苦難中的力量。
陸湛衡隨便坐在地上,看著卡片上的字,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卻哭了,仰頭看著天空,眼淚滑過臉頰,只能聽見陸湛衡的自言自語:
“辛苦了,一弦。”
辛苦你了,辛苦你勇敢的和自己斗爭,也辛苦你堅(jiān)持了這么久,辛苦你痛苦的死去。
可能,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就像是那捧陸湛衡被買回來卻拋棄在血泊中的洋甘菊。
皮鞋吃豌豆
葉一弦的死是突然的,毫無預(yù)兆的,但是又像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一般?;蛟S這對葉一弦來說是最好的結(jié)局,也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