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因走后,李老板拍了拍唐之文的肩膀:“難得見一次面,不要總是這么沉重。都十幾年了,你這是不給活人活路啊?!?p> “我沒有?!?p> “不管有沒有,蘇老板的手藝絕對一流,不比我們以前在京都吃的差?!崩罾习逍Φ?。
“能好到哪里,有‘一厘’的好?”
“又生一厘”是京都最有名的家常菜酒店,有著將近百年歷史。一家十年都不到的飯店,能跟百年歷史的傳統(tǒng)比嗎?唐之文說這話,明顯就是抬杠。
可李老板卻胸有成竹的說:“不比一厘的差。”
唐之文以為李老板是開玩笑,看著他的臉,卻是一臉認真,并不像是在開玩笑。
梅干菜扣肉,是一道精細菜,流程復雜,做工繁復。它考驗一個廚師的細心跟耐心。蘇因跟著師傅學的第一道硬菜就是梅干菜扣肉。因為這道菜扎實,在任何場合都不輸氣場。
顧名思義,梅干菜扣肉的主料自然是豬肉跟梅干菜。
因果飯店做這道菜,其肉選的是上好的黑豬上帶皮五花肉,肥瘦相間。梅干菜則是專門從鄉(xiāng)下收來的,味道正宗地道。
在做菜之前,蘇因換了自己的廚師服,戴上了廚師帽。用清水洗好手,張開雙手,由別人幫她系好黑色的圍裙。她很久沒有穿這套衣服,再次穿上,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蘇因知道自己骨子里還是一名廚師,而非老板。
接過助理遞過來的刀具,一把刀同樣可以影響美食最后的味道,每個廚師都有一把屬于自己的刀。蘇因抽出刀,閃過一道鋒芒。隱約可見,刀柄邊刻著一個‘白’字。
不管是生活還是做菜,蘇因都要求有儀式感,尤其是做菜。
對蘇因來說做菜不是一項賺錢的本領,而是救贖自己的信仰。
飯店后廚,食材準備的很豐盛。蘇因起火一口空鍋,從一旁取一塊五花肉,與冷水一起放入鍋中,煮開。翻滾的熱水將肉煮成了白色,擠出里面的血水,除去腥味。
水煮開后,把肉撈起放在流動的清水下洗干凈。
蘇因對一旁的助理吩咐道,“換鍋加清水。”
“收到。”
蘇因將洗好的肉,再放入清水煮。
大火印在蘇因臉上,通紅。鍋內沸騰的水帶著肉翻滾,蘇因拿起一根筷子扎進肉里。
“當筷子能輕松的扎透肉,就可以起鍋。”
蘇因一邊操作,一邊對旁邊的人解釋。她親自下廚的機會不多,更別說能親眼看到蘇因做她的拿手好菜。一些小廚都圍在她周圍,心潮澎湃。
學廚都是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像今天難得的學習機會,他們怎么會放過。
“換鍋,控干,倒油,三分之一就成?!?p> “收到?!?p> 煮熟的豬肉被放在一旁瀝干,助理此刻換上控干的鍋,往鍋里倒進三分之一的油。油燒到九分熱時,蘇因將豬肉扔到油里。肉剛接觸到油的瞬間,發(fā)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脆響,散發(fā)一股肉的焦香。
“這步驟主要是將肉皮炸酥脆,等到豬皮上出現(xiàn)金黃的冒泡便可以撈出來,放在提前準備好的醬油里冷卻,入味?!?p> 蘇因做的梅干菜扣肉,肉里不用鹽腌,只是放在醬油里泡著。這樣肉的味道更貼合它原本的味道,也更鮮。
“冷卻后切片?!?p> 梅干菜扣肉的肉片很有講究,不能太厚,蘇因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得出,肉片在三毫米到四毫米之間,味道更好。
這樣的厚度非??简灥豆?。刀工不可能天生就會,靠的是后期的練。有些出名的廚師,光練刀工就得練數(shù)年。這幾年,不能碰其他的,只能碰刀。蘇因練了三年的刀工,才到現(xiàn)在如鬼斧神工般的技術。
手法行云流水,不僅快,而且穩(wěn)。每一刀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周圍的人看得眼花繚亂,就只見到蘇因的手腕在動,胳膊幾乎都沒有抬起來。
這塊長十厘米左右的肉,切成同等長度的肉片,蘇因只用了不到四十秒。切完之后,刀上不沾一粒肉渣。
蘇因將刀遞給助理,說:“到這里,肉基本上已經(jīng)處理完,就等著最后跟梅干菜一起擺盤?!?p> “老板,你刀工真厲害!”
“我什么時候才能有這么厲害的功夫!”
蘇因笑笑,道:“怎么提高自己的刀工,一個字:練。”
蘇因將肉片放置一邊,另起一干鍋,放油,再放點姜與少量的辣椒殼,炒出香味。在因果飯店梅干菜扣肉都是現(xiàn)做的,所以在客人點這道菜時服務員會問一下,是喜歡吃辣還是不吃辣,根據(jù)客人的喜好,再決定放不放辣椒。
蘇因了解李老板的口味,所以放了一點辣椒。然后把已經(jīng)泡發(fā)洗干凈的梅干菜扔到鍋里炒,加鹽生抽,翻炒。不一會梅干菜的香味被鹽跟生抽煮了出來。
此刻后廚很多菜一起在鍋中炒,各有各的香味,可是梅干菜在其中,依然有一席之地。有著干菜特有的香。
鮮味中帶著點菜的澀味,炒熟之后就可以起鍋。
“梅干菜后面還要跟肉一起上蒸鍋,所以不用煮太熟,否則會影響口感?!碧K因說,“現(xiàn)在可以擺盤?!?p> 蘇因彎著腰將剛才切好的肉片一片片擺在盤子的最底部,間隔均勻,下筷力道均勻。然后將炒好的梅干菜倒在肉上。
“擺盤結束。”蘇因直起腰,把筷子放到一邊,“入蒸鍋里蒸二十分鐘,便可以起鍋?!?p> 一道菜雖復雜,但是在蘇因手上,就變得很快。一旁的人看得意猶未盡,他們一直搞不懂,不管用料,還是流程都跟老板一樣。有些廚師比較軸,甚至將蘇因的用料量精確到克,但做出來的味道總是有差距。
對此蘇因的師傅解釋,每個人的手氣不一樣。
所謂的手氣,是個很玄乎的說法。
就跟腌咸菜一樣,有些人腌的菜又酸又香。有些人根本碰不得,一腌就臭。就算是她伸手去那個腌的好的罐子碰一下酸水,這好好的酸水就會變臭。
沒法解釋。
做菜人人都會做,但要做到極致,是靠天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