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女峰的背后是一座大山,因為臨海,常年云霧彌漫。氤氳的霧氣下方,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七八戶人家散落在大山腳下,終日以捕魚為生,所以它的名字叫漁村。
丁逸便住在這里。
從小。
這里算不上世外桃源,但丁逸從未見過有過任何一個陌生人來過這里。
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奇怪女子,是第一個。
所以,當(dāng)畫眉抱著這名女子走進(jìn)漁村時,那些正在織補(bǔ)漁網(wǎng)晾曬魚干的村民們露出了驚訝的眼神,然后大家立刻迅速的站了起來,然后沖著畫眉圍了過來,擋住了畫眉的路。
顯然他們對這名女子同樣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唯有崇吾是個例外。這個一年到頭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鐵的男人,此刻依舊在火爐旁邊揮舞著大鐵錘,用力捶打著一柄鐵鉤,胳膊上的汗水順著他那盤根錯節(jié)的肌肉流了下來,滴到燒紅的鐵鉤子上,滋滋有聲。
對于眼前的這一幕他看起來毫不關(guān)心,他的眼中除了鐵,還是鐵。
他就是個老鐵。
“畫眉,這女人是誰?”一個村民笑嘻嘻的說道。
“是啊,畫眉,你從哪里撿來這么一個女人,難道是來自大海里的美人魚么?”另外一個村民上下打量著那女人,嘖嘖道。
“讓開?!碑嬅及櫫税櫭济碱^,豎起了眉毛。
“畫眉,你不是去找丁逸了么,怎么還抱了姑娘回來?!闭f話的是吳老二,他瞇著眼睛歪著腦袋,看著畫眉懷里的女子,一臉的不懷好意。
吳老二是村里資歷最老的光棍,從小一直光到了老,丁逸不喜歡這家伙。
“反正不會是你碰的,讓開?!碑嬅纪白?。
“好不容易來了這么一個天外飛仙,好歹讓大伙了解一下她的情況,權(quán)當(dāng)是找個樂子,解解悶嘛。”吳老二攔住了畫眉,依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其他的幾個漁民也圍了上來,攔住了畫眉,他們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友好。
“等她醒來,你們自己去問,現(xiàn)在我要帶她去療傷。都給我讓開?!碑嬅紣阑鸬牡闪藚抢隙谎?,瞪著周圍的人大聲說道。她的臉上滲出了汗珠,抱了女子一路,她已經(jīng)有點吃不消了。
“她受傷了么?沒看出來啊,在哪,我看看,我吳老二也是懂點醫(yī)術(shù)的,雖然還有點比不上你畫眉的針灸?!眳抢隙@得有點意外,打量了女子一眼。
“她遇到了風(fēng)暴,我是在沙灘上發(fā)現(xiàn)她的,現(xiàn)在她昏過去了,我們得幫幫她才行?!倍∫菁泵ι锨巴崎_吳老二,說道。
“我這不正要幫她么?”吳老二笑瞇瞇的逼上前來。
丁逸扔下那條巨大的烏鰻魚,沖過來一把抓住吳老二的胳膊想要推開他,卻沒想到被吳老二帶的一晃,差點摔倒。
丁逸一愣,平時走路都要喘氣的吳老二,此時的力氣卻出奇的大。
“吳老二,你干什么?”丁逸瞪著他。
“不干什么,只是想幫幫她而已?!眳抢隙ξ恼f著,晃悠悠的走到了畫眉的面前。
丁逸看著周圍的漁民,他們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絲毫沒有要阻止吳老二的意思。
“你敢動手,我就告訴老丁去。”畫眉瞪著吳老二。
吳老二走到跟前,伸手便朝著女子的身上抓去。畫眉一抬胳膊想要阻止她,吳老二的手抓住了畫眉的胳膊。
“吳老二,你弄痛我的胳膊了?!碑嬅及欀碱^叫了起來。
“吳老二,你這個老王八蛋?!被饸鈴亩∫莸男闹猩v起來,他叫了一聲,剛要沖過去,一只粗獷黝黑的大手突然從他的身后伸了出來,抓住了吳老二的手,然后輕輕的,一點一點的,將吳老二的手從畫眉的胳膊上移開。
丁逸回頭一看,是崇吾,那個只知道整天打鐵的男人。
吳老二咬著牙使勁掙扎著,但在老鐵崇吾面前,他的掙扎顯然看起來毫無意義。
“別忘了,你不過是個打鐵的,你不應(yīng)該管我的閑事?!眳抢隙q紅了臉,瞪著崇吾。
“別的我可以不管,但她不行?!背缥峥戳艘谎郛嬅迹恼f道。
“你喜歡畫眉,別以為我看不出來?!眳抢隙湫α艘宦?。
“我喜不喜歡她,與你無關(guān)。”崇吾依舊淡淡說道。
畫眉楞了一下,似乎有點臉紅,她偷偷看了崇吾一眼,然后又看了丁逸一眼。
丁逸也楞了一下,相處這么多年,他并沒有覺得崇吾在喜歡畫眉,他眼中的崇吾,一天到晚都沉浸在鐵的世界中。
不過像崇吾這樣一個終日沉默寡言只知道打鐵的男人,倘若真的能和畫眉在一起,倒也挺般配的。這對丁逸來說也是件好事,這樣畫眉就可以不用再每天都圍在他跟前,嘰嘰喳喳就像一只畫眉鳥一樣說個不停。
丁逸想到這里,心里不禁一陣輕松,他沖著畫眉微笑著點點頭。
畫眉看到丁逸在沖著她點頭微笑,便繃著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丁逸趕忙收起了笑臉。
吳老二松開了手,卻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他注視著畫眉懷中的女人,臉上的笑意越來越詭異,他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
“這個女人,今天我吳老二是要定了?!彼罩笆祝⒅缥?。
“今天不行?!背缥釖吡艘谎蹍抢隙种械呢笆?,面無表情的說道。
“今天必須行?!眳抢隙е雷呓藘刹?,臉上沒有了笑容。
“別逼我?!背缥峥粗鴧抢隙従彽恼f。
吳老二看著崇吾鐵塔般的身體,冷笑一聲,輕輕揚起手中的匕首。
“住手?!币粋€溫和的聲音想起。
丁逸回頭,看到他爹丁南云緩緩的走了過來。
“老丁,你看這個吳老二,又在耍流氓了?!倍∫輾鈶嵉闹钢鴧抢隙?,吳老二嘻嘻一笑,依舊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丁逸從不喊老丁爹,習(xí)慣了。
“丁伯伯……”畫眉看到老丁,委屈的要掉眼淚。
老丁慈祥的笑了笑,拍了拍畫眉的肩頭,掃了一眼畫眉懷中的女子,搭在女子依舊在昏睡中。老丁伸手輕輕的搭在女子的手腕上,低頭沉思片刻,然后微微一笑道:
“她的傷并無大礙,好了,大家散開吧。”老丁走到吳老二的面前,依舊溫和的說道。
他的溫和中帶有一種無法抵抗的威嚴(yán)。
周圍的漁民散了開去,吳老二一臉的不情愿,看著老丁嘆了口氣,離開。
崇吾沖著老丁點點頭,看了畫眉一眼,轉(zhuǎn)身走到山腳下的火爐子跟前,很快便又沉浸在他那鐵的世界里去了。
親爹畢竟是親爹,村長畢竟是村長。
丁逸看著老丁,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你也去吧,丁逸,幫畫眉照顧下這個姑娘?!崩隙Χ∫菡f道。
畫眉明顯已經(jīng)抱不動女子了,丁逸不安的看著畫眉頭上的汗水。
“要不,還是我來吧?!倍∫莸吐曊f。
“你給我走開?!碑嬅?xì)獾囊欢迥_,咬著牙漲紅了臉,狠狠瞪了丁逸一眼,雙手忍不住一松,女子眼看就要掉在地上,丁逸叫了一聲,急忙伸手,摟住女子,就地一滾。女子裹在身上的披肩散了開來。
剛剛散去的村民們頓時發(fā)出了一陣陣贊嘆聲。
丁逸摟著她,覺得渾身又開始發(fā)燙。
老丁背過身去,苦笑著搖搖頭,緩緩離去。
“還不快裹起來,你還看。”畫眉?xì)獾囊欢迥_,淚珠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
丁逸回過神來,臉上頓時一陣感覺一陣燒的發(fā)燙。
“對不起,畫眉,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別生氣。”
丁逸手忙腳亂的拾起披肩,胡亂的裹住了女子,朝著山腳下的小木屋走去。
畫眉的小屋坐落在大山腳下的一個寬闊的小石臺上,小屋是崇吾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用兩百多根堅硬的柳木搭建而成,透過西邊的小窗戶,便能看到遠(yuǎn)處的大海。小屋的一角掛著一只鳥籠,籠里是一只金色的畫眉鳥,那是畫眉養(yǎng)的。
除此之外,屋里沒有其他多余的什物,顯得簡潔而精致,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丁逸覺得這股清香中除了花香,似乎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香味,丁逸低頭愣愣的看著懷中的女子,一時間有些走神。
畫眉一回頭,看到丁逸的目光,不禁揚手重重的敲了一下丁逸的腦殼,“呆子,往哪里看呢?”
丁逸疼的一呲牙,回過神來,沖著畫眉不好意思一笑。
畫眉看起來似乎并沒有真生氣,她哼了一聲,轉(zhuǎn)身拉開粉紅色的輕紗,沖著丁逸努努嘴,“把她放這兒?!?p> 畫眉?xì)獾囊话淹崎_他,跺了跺腳,大喊道:“丁逸,你這個混蛋,你給我出去?!?p> 鳥籠里的畫眉鳥也嘰嘰喳喳的叫嚷了起來。
丁逸趕緊低著頭一溜煙兒從畫眉的小屋里跑了出來,再慢一點,他非挨揍不可。
丁逸走出小屋,剛一抬頭,就看到崇吾站在外邊,肩膀上扛著自己從海里捕來的那條大烏鰻。
“你的魚。”崇吾將大魚放在石臺上。
“謝謝,晚上要不要一起來吃生魚片?”丁逸笑著走了過去。
崇吾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小木屋的窗戶。
“崇吾,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倍∫菡f道。
“不能?!背缥岬恼f了一句,轉(zhuǎn)身離開。
掩飾等于解釋,這說明崇吾真的喜歡畫眉,丁逸心想。
夜涼如水。
“奇怪,我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呢?我怎么會變成這樣呢?我這是怎么了?”丁逸煩躁的嘆了口氣,口中喃喃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疲倦感襲來,丁逸終于沉入了夢鄉(xiāng)。
睡夢中,女子蜷縮在一艘小船上,小船正處于暴風(fēng)雨的旋渦當(dāng)中,岌岌可危,女子的臉上滿是驚恐,她抬頭看著丁逸,朝著丁逸伸出手,似乎在大聲疾呼,可丁逸卻什么也沒有聽到。丁逸想伸手拉住她,一個巨浪劈來,小船被打翻,女子瞬間被洶涌的海水所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