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輪暫駐,黃塵紅影。
漫漫沙丘連綿起伏,一望無垠。沙丘斜坡處灌木叢生,低洼處則沼澤水洼成片,人跡難覓。
為沙丘所環(huán)繞的夯土馳道上,停駐著一大批車隊。車隊如長龍,盤踞于馳道,浩浩蕩蕩。
含沙輕風襲過,風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
一輛黑紅色的馬車內(nèi)傳出低沉發(fā)問,“結(jié)果?!?p> “誅殺逆賊六人,尚未獲得有效信息,初步推測乃山東六國余孽所為。我方將士兩死十傷,副車架被重達百二十斤巨錘所毀,皆已安頓。其間,逆賊趁亂欲刺殺大公子,十三公子為護大公子周全,左肩被刺穿,且被逆賊踹倒于地,后腦磕碰受創(chuàng)?!?p> 黑袍人立于馬車旁,身體筆直,腦袋低垂,極為恭敬。
“可有余孽?”
“有。六名已死逆賊,武藝雖不弱,然尚未發(fā)現(xiàn)可揮動百余斤巨錘至數(shù)十丈之輩。”
“傳令,大索天下!”
“喏?!痹捯魟偮?,黑衫人便以極速從馬車旁消失。
待黑袍人離去后,馬車內(nèi)再度傳來一聲沉重的嘆息。
“蒙卿!隨朕去看看澤兒!”
......
當夏安忍著后腦勺的劇痛,迷迷糊糊睜開雙眼時,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塊朱紅色的木板。
啊咧,這莫非是棺材?!
夏安腦海中倏然冒出這么一個古怪的念頭,而后便努力回憶著自己昏迷前的場景。
那是在某大學圖書館的考博自習室里,正當他復(fù)習著法理學時,心臟驟然一陣絞痛,旋即他便從椅子上滑落。在他意識墜入黑暗前,他似乎聽到周圍有些人在緊張地呼喊他的名字。
夏安知曉,自己的先天性心臟病曾因為錯過了最佳矯治時期,往后的每一天其實都是在向天搏命。雖然他早已有心理準備,可現(xiàn)在自己所處的地方到底又是哪里?自己似乎還沒死,或是說...沒死透?
視線的正上方是朱紅色的木板,兩測各有一個口子滲進縷縷橙光。
什么時候棺材還流行鏤空留兩個口子?莫不是在講究點什么留口氣通通風?一邊一個,對對稱稱倒也舒服。嘖...這小棺材長得可真別致!講究!
夏安掙扎著靠坐起來,隨后便是發(fā)現(xiàn)了這別致‘棺材’竟是開始有些晃動,其正前方隨即傳來一陣聲響。
一頭霧水的夏安緊盯著正前方,光芒微盛,一張可愛的蘿莉臉便是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這一刻,時間凝固,狹小空間內(nèi),大眼瞪小眼,兩道目光碰撞在一起。
“蘿莉再兇猛也不至于徒手開棺吧?誒...這好像也不是棺...”
如此念頭剛浮現(xiàn)時,這名女子卻是毫無預(yù)兆地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旋即轉(zhuǎn)頭便要離開。轉(zhuǎn)身時“嘭”的一聲,其小腦袋撞到了一旁的木框上,可她卻絲毫不在意,小手捂著額頭依舊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公子醒了,公子醒了,徐先生,公子醒...”
夏安耳畔傳來女子的清脆呼喊,尚未明白‘公子’‘徐先生’為何物之際,昏沉的腦袋迫使他再度陷入了黑暗。
黑暗過后,夏安驚覺自己又出現(xiàn)在一個莫名的空間中。
此地無聲無息,方圓數(shù)里空無一物,極目遠眺,邊緣皆是未知黑暗。
剛剛還躺在一輛古怪的馬車中,眨眼間又莫名來到這神秘兮兮之地。本就頭疼的夏安,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了。
頭疼欲裂之際,半空中驟然出現(xiàn)一道璀璨綠光。綠光漸淡,一個個青翠欲滴的象形符號整整齊齊地浮現(xiàn)于半空中。
符號古樸厚重,韻味盎然,線條間似有世間至理。
“嘶!這文字恐怖如斯!”腦袋又疼上幾分的夏安倒吸一口涼氣,破口大罵道:“靠!一個字也不認識,能寫人話嘛!”
不過是想借吼聲來緩解頭疼的夏安,見鬼地看見翠綠符號竟開始蠕動游走。數(shù)息后,望著一個個簡體方塊字,某人連吃十幾口冷氣,飽嗝隱隱作響。
啊咧?培育圣樹?以性命為根基,以心念為養(yǎng)分,與樹同命,圣成則樹成。
要我五年內(nèi)變成一個好人?十年內(nèi)做成賢人?二十年內(nèi)成為一名圣人?!
“開什么玩笑!華夏上下五千年,真正的圣人屈指可數(shù)。我連半個好人都做不到,還能做圣人?再說了,怕是只有傻子才會拼命想著去做個好人吧!”
綠光再閃,線條游動。
汝與樹同命,圣人不成則樹枯亡,汝亦魂飛魄散。
夏安撐開右手虎口夾在嘴巴兩側(cè),硬生生往上擠出一個笑臉,“對不起!老子就是那個傻子。”
語畢,咬牙閉眼平地摔,自甘墮落墜黑暗......也許黑暗過后,夢就會醒了呢。
三個月后,夏安坐在一個木桶上解決著人之常急時,幽幽的嘆了口氣。
數(shù)次的昏迷墜入黑暗,讓他昏啊昏的,竟是習以為常。換言之,夢是醒不過來了。
他回憶著所有的事情,茫然發(fā)現(xiàn)自己穿越了。
是的,狗血的靈魂穿越了,還莫名背負著種樹的光榮使命。
十五歲(虛歲)的嬴澤,秦始皇的第十三個兒子,于之前的那場刺殺里便徹底泯滅了,夏安也就成了新的贏澤。
若是此時的秦朝就是后世所知的秦朝,那之前的刺殺,大抵就是為歷代文人騷客稱贊不已的博浪沙刺始皇了。的確,始皇帝已是派出大量人手去追查此事,不過按照歷史車輪的軌跡,這搜查儼然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而那散盡家財謀劃了這一場刺殺的張子房,此時也應(yīng)是逃往下邳去了。
當他再次清醒時,整個巡游車隊才開始繼續(xù)啟程來到了昌國縣。期間,被后世諸多儒士稱作暴君的始皇帝也來看望過他一次。
與一般人不同,夏安在研讀過一些有關(guān)秦朝的法律資料后,便越發(fā)崇敬始皇帝嬴政。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夠親眼看到真人,還莫名成為了人家的親兒子。
盡管這種感覺有些古怪,但秦始皇沒有讓他打錢,他也就漸漸接受了皇子身份。再者,他即便是叫破喉嚨也無法改變當下事實。
這位后世褒貶不一,有著戰(zhàn)爭狂魔、手辦狂魔、基建狂魔、標準化狂魔、步數(shù)狂魔等一系列稱號的始皇帝,其本身就是神話般的存在。
面對神話的看望,贏澤一面喜不自禁無法言語,另一面則是感動到不敢動。
不過好在他也已經(jīng)被徐福徐先生診斷為失憶癥。茫然失措乃至不知所以然的神態(tài)那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兩千多年前的嬴政,并非后世所傳的馬鞍鼻、雞胸、軟骨病,亦非初中歷史書中那十二月懷胎的夸張模樣。當然,嬴政身上也沒有那傳說中讓人屁滾尿流的王霸之氣。
秦始皇嬴政,同樣也只是個有鼻子有眼兒的正常人。
小麥色皮膚,五官剛毅,身形高大卻有些消瘦??偟膩砜?,始皇帝在他的眼中便是一個長得還算好看的中年大叔,僅此而已。甚至于那所謂的威嚴氣質(zhì)他也毫無察覺。倒是因為始皇帝不茍言笑的肅然讓他覺得有種生人勿近之感。
那次看望中,并沒有過多的交流,始皇帝在簡單詢問了一下嬴澤的身體狀況后,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始皇帝離去,嬴澤扶蘇大公子再訪。與前者的高冷不同,溫文爾雅的扶蘇公子則是一天數(shù)次地陪伴著嬴澤,天天如此。
所謂日久見人心,一季時光并不算太長,然扶蘇一片赤誠卻是天地可鑒。扶蘇嬴澤兄弟二人感情本就不錯,經(jīng)張良這驚天一錘的謀劃,倒是意外地升華了二人的兄弟情誼。
三個月的日子里,半昏半醒的贏澤幾乎每天都會做些奇奇怪怪的夢。這些夢境既陌生又熟悉且異常清晰,扎根于其腦海中難以揮去。近日來,隨著夢境的減少和與扶蘇的交談,他才醒悟到,這夢境竟都是嬴澤原本的記憶。淡化了原主人的感情色彩,這些記憶也被藏在腦海深處。
三個月的時間,讓贏澤接受了魂歸秦朝的現(xiàn)實,也令其確認了成圣種樹并非夢中夢。
只要在無人打擾時,屏息凝神,他的意識便可進入那片仿佛凝固的空間。
兩千多年的秦朝說穿也都穿了,與樹同命什么的,自然也就算不上稀罕。于是,贏澤將一顆從綠光中掉落的種子,埋在了那空間的土壤中。
贏澤眼神憂郁,喃喃自語,“聽說過回到古代當王爺,做將軍甚至是當皇帝的??蓮臎]聽說過回到秦朝做好人當圣人的呀!哎,要活路,先種樹,少生孩子多種...啊咧,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不就是做好事成圣人,順便種種樹嘛!大丈夫何患種樹!”
說到最后,贏澤雙拳緊握為自己打氣。目光所致,雙拳空空如也。
須臾間,其健壯身板直直一挺,兩個眉頭十分色急地想要親在一起。
軀體挺直的嬴澤,一臉肅穆,仿佛遇見了世間最惆悵的事情。
“唉,喜事難成雙,禍事不單行,居然忘記帶紙了!這局部更憂郁??!”
耳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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