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大周的人，他領(lǐng)的是我大周的軍隊！”李綱聲嘶力竭地喊出這句話。
他雙眼瞪得很大，卷起袖子抬手指向天空，袍子一抖一抖的，實在是讓這陳光耀給氣著了。
兩人僵持在當(dāng)場，氣氛很緊張。卞常勝袖手站在一旁，完全是看戲的姿態(tài)。劉汝更謹慎地候著，他知道這個時候插話肯定要得罪人。
“劉汝更！”
陳光耀卻點了他的名字。
“我任命你為鎮(zhèn)將軍，將所部編入左毅衛(wèi)之中，跟著我前往九曲關(guān)，將那林祈年收編拿下！”
李綱也是氣昏了頭腦，陳光耀說的每一句話都忍不住要批駁。
“劉汝更是四品的武將！就算他被免掉了先鋒之職，但品級還在。太師給我的書信中說，劉汝更可以擔(dān)任副先鋒，從旁協(xié)助你，為何到你這里？卻給他降了級，你有這個權(quán)力嗎？”
躬身拱手的劉汝更微訝，多看了李綱兩眼，眼圈里出現(xiàn)一絲微紅，卻又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去。
圍觀的卞常勝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李綱所言不假，他帶著陳光耀去乘云閣面見干爹的時候，干爹也曾吩咐，劉汝更可以留在身邊當(dāng)個副先鋒，此人雖然優(yōu)柔寡斷，但心細如發(fā)，頭腦精明，可以出謀劃策。
沒想到陳光耀根本沒把太師的話聽進去，果真膽大包天。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是本將執(zhí)掌左毅衛(wèi)，這左毅衛(wèi)中誰能用，誰不能用，本將知根知底！李大人你是宣威使，管好地方上的事便可，不要摻和我左毅衛(wèi)的事情！”
李綱這時清醒下來，剛剛那話實在是糊涂了，既得罪了陳光耀，又挑動了劉汝更心中的怨氣，使大將和部下之間不睦，實在是有害無利。
這位老大人也不想再和陳光耀置氣，疲累地擺了擺手：“本宣威使再三嚴(yán)令你不可妄動，你卻一意孤行，罷了，你既然不愿受我節(jié)制，我這就向太師稟報，把這宣威使的位置讓于你，如何？”
“你以為本將稀罕你那個宣威使！李大人，可別自恃太高，讓你坐鎮(zhèn)鳳西只是礙于你是文官，大周又有以文制武的破規(guī)矩，鳳西這樣的四戰(zhàn)之地，就應(yīng)當(dāng)是武人說了算！”
“好，好！好！”
李綱氣得無語，接連拋出三個好字后，將雙手負于身后，氣咻咻地回到了縣衙后堂。
他還是低估了陳光耀的臉皮厚度，傳聞中這位小舅子去乘云閣去覲見江太師的時候，為了拍馬屁竟然叫了一聲姐夫，卻惹得江太師不痛快。
如今江太師不做奸雄想做圣人，既然是圣人，怎么能讓人詬病和太妃對食兒，傳出去皇家和太師的臉面往哪兒擱。陳光耀這個渾人不知深淺，讓姐姐陳太妃逮住痛罵了一通，連官位都將了一級，但自作主張的毛病硬是沒改。
陳光耀昂首闊步，金刀大馬坐在了縣衙大堂上當(dāng)場指揮：“劉汝更，本將對你的任命，你可有怨言？”
劉汝更只能低頭拱手：“屬下無有怨言?！?p> “你若是有怨言，就直接跟我說，不想在我陳光耀手下干，可以走人，本將還可以給太師寫舉薦信助你另尋差事。”
劉汝更在腹中冷笑，這人果然是自視甚高，認不清自己斤兩。他還敢寫舉薦信？江門武將中，只有慕容凱和樊岐才有資格寫舉薦信。
“今日全軍修整，明日卯時全軍出動，前往九曲關(guān)，將那林祈年撤職收編！”
底下眾人竊竊私語，隨后各自散去。
劉汝更鐵青著臉回到后院中，碰到了李綱大人，剛才李綱和陳光耀對峙的時候，算是替他說話了。劉汝更心中感激，便鄭重地抱拳鞠躬。
李綱卻深感不妙，剛剛的那些話是氣急之言，只會加深左毅衛(wèi)上下級之間的矛盾，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陳光耀剛愎自用，自我感覺良好，這就夠糟了，如果上級和下級反目，離心離德，這樣的左毅衛(wèi)還能上戰(zhàn)場嗎？
“汝更，剛剛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陳光耀將軍雖然剛愎了一些，但他并非嫉賢妒能之人，你心思細密，頗有些將才，假以時日必會得到他的敬重。眼下時局不穩(wěn)，左毅衛(wèi)更需要諸位團結(jié)一心，才能穩(wěn)固鳳西。”
“大人，”劉汝更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大人的意思，汝更明白，請大人放心，汝更不會因私而廢公，更不會不顧大局挾帶私怨。”
“這樣就好，這樣便好?！?p> 李綱看向劉汝更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同情，卻刺痛了劉汝更的心。
……
片刻之后，劉汝更出現(xiàn)在縣城的街道上，他換裝成布衣，一邊朝城門方向走去，一邊回頭張望有沒有人跟蹤。
這種事情他以前從來沒有干過，心中自然緊張。
等他走出安曲城墻，看到曠野中空無一人，才將雙手負于身后，走路姿勢也瀟灑了許多。
他一路走上縣城外的山包，這邊兒的草木比較豐茂，密集的草葉遮蓋了地面。山坡上有牧羊人，揮舞著羊鞭子趕著十幾頭羊。
劉汝更信步朝牧羊人走過去，站在對方面前表情冷峻地看著。牧羊人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敵意，低頭趕著羊群往別處移動。
“站住。”
劉汝更的聲音不大，但是很有威懾力，對于一個牧羊人來說，這樣的聲音只有大人物才有。
牧羊人回頭，看到他身上穿著粗布衣，便躬身問道：“先生，剛剛是在叫我？”
“你是林祈年的斥候！”
被劉汝更突然點破身份，這位斥候兵神色慌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低頭說道：“先生說什么我聽不懂?！?p> ”別裝了，剛剛被我點破的時候，你的臉色已經(jīng)出賣了你。“
斥候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他下意識地去摸腰間，把手按在短刀刀柄上。
“哼，”劉汝更冷笑了一聲：“一個小小的斥候，想跟前任左毅衛(wèi)先鋒動手？”
“你是劉汝更？”
斥候吃了一驚，想不到陳六玄大人讓他密切注意的鳳西第二號人物，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劉汝更像是猜出了斥候心中所想，苦笑著說道：“過了今天，我就是小人物了。”
“鳳西來了真正的人物，新任左毅衛(wèi)先鋒陳光耀，身邊帶著六千精銳兵馬，都是從邊軍各衛(wèi)調(diào)集過來的。陳光耀其人，自大才疏，想趁著林將軍攻占九曲關(guān)后元氣未復(fù)，做那螳螂后面的黃雀，把將軍和折損剩下的兵馬一并收編，甚至不惜一戰(zhàn)?！?p> 斥候手中握著羊鞭愣愣地看著他，想不明白劉汝更為什么要告訴他這些，這位不是朝廷江太師的人嗎？
劉汝更侃然地盯著斥候。
“你不必猜測我的話是真是假，你只需要把這消息帶回去，你們家林將軍自然會分辨出來?！?p> “你們的時間可不多，明天早上陳光耀將軍的軍隊就要開拔。”
劉汝更拋下這句話，頓時感覺身體輕飄了很多，負手快步而行。
斥候搞不明白某些事情，高聲問劉汝更：“劉將軍如何看出我是斥候的？”
“你們?nèi)膫€人共放一群羊，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羊就從來沒換過?！?p> ……
斥候突然扔下手中的羊鞭，連羊都不顧了，跑到山頭的另一邊，把拴在樹上的馬解下。他奔行疾馳了二十多里，又來到官道邊的一處小茶攤，走到茶攤的后面，和老板耳語的幾句，才又策馬回去。
茶攤老板連忙吩咐小廝守攤，自己則悄悄牽出一匹健馬，翻身騎上往鹿鳴山大營奔去。
曲門鹿鳴山大營也是陳六玄斥候隊的總部，如今在鹿鳴山大營的將領(lǐng)只有史江和他。
茶攤老板騎馬來到營中，成排的粗木房子正在修建，靠近中軍轅門所在一所房子前插著一桿大旗，旗面上寫著‘斥’字。
他在營房前下馬，快步走進去。陳六玄大人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六玄大人，有緊急情報?！?p> 陳六玄睜開惺忪的睡眼，雙手搓了一把臉問：“有啥情報？”
茶攤老板走到陳六玄耳邊，把斥候傳給他的所見所聞講述了一遍。
陳六玄嗖地從桌子后面站起來，扭頭下令道：“你馬上回去，嚴(yán)令所有人嚴(yán)密注意豐縣朝廷兵馬的動向?！?p> “喏！”
茶攤老板走后，陳六玄親自牽出馬匹，用鞭子擊打著馬臀，快速朝九曲關(guān)方向奔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