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躺在榻上,雙目失去焦點,戲志才與荀彧侍立在一側(cè),他聽手下匯報完情況微微轉(zhuǎn)頭道:“還是來不及追回往徐州送信的快馬?那便罷了,差人去小沛將友若召回,就說情況有變,大戰(zhàn)在即,我需要問策于他,要他隨身侍奉?!?p> 眼光若有若無地打量了一番荀彧的表情,他又開口道:“壽春須得另派他人,就由婁子伯去罷,他一向自負,這次便給他機會?!?p> 這是考慮到婁圭近來進入暴走狀態(tài),戲志才只要出言必定想方設(shè)法進行反駁阻礙,比之婁圭,他此刻更相信戲志才的能耐。
荀彧心中清明,他跟隨曹操多年,知曉他反復猜忌的毛病,也不多言,必定是又對自家阿弟起了疑心,這才不到一日的功夫便又翻臉反復起來。
“文若、志才,你二人可謂是我的左膀右臂,這幾日我頭風期間的大小政事都交予你二人代為處理?!奔词共懿傩挠星ЫY(jié),卻不得不遵照醫(yī)囑暫時休養(yǎng)幾日,大戰(zhàn)在即,若是他先倒下,那這仗就不必再打了。
二人領(lǐng)命告退,出了門口又各自一甩衣袖分道揚鑣,多年的交情在親兄弟的問題上鬧得再難彌合。
荀彧迅速回到府上,招來家仆讓其明日趕往小沛知會荀諶:“你此去小沛務(wù)必親自見到我弟,對他言明說袁曹之戰(zhàn)將啟,勿要再回許縣,以他如今地位夾在兩方都是尷尬,曹公也信不過他?!?p> 又將腰間玉佩摘下作為信物,要家仆喬裝打扮混進商隊,戰(zhàn)時戒嚴出入城門都要小心行事。
荀彧雖居中持重又兼有君子之風,但自家一母同胞的兄弟身陷漩渦,他也不得不全力護持。
此時身為許縣焦點人物的荀諶卻受到了困擾,他本打算休整兩三日便即前往壽春,但臨時收到消息說呂布軍中似乎有所異動,他還得留下來觀察幾日,以防呂布突然率兵來攻。
這兩日間他可算是見識到了何為牛皮糖,劉備的臉皮厚度毋庸置疑,無論是他視察軍隊還是走訪小沛,總能與劉備不期而遇,然后其人便跟隨身后說是要請教學習。
于是眾人見到荀諶時身側(cè)必定有劉備其人,二人可謂是形影不離。
“諶學識淺薄,當不得劉公這般請教?!避髦R也是無奈,他再看不出劉備的心思也就不用混了,劉備整日找他偶遇搭話,無非是想拉近兩人關(guān)系。
劉備倒也罷了,可劉備身后的關(guān)張二人也一道跟來,兩個昂藏的漢子持矛持刀緊隨其后,臉色還都分外難看,讓荀諶身旁的一干文弱謀士神經(jīng)緊繃,生怕一言不合這二人就持械砍來,畢竟那日宴飲上這二人的態(tài)度算不得友好。
“友若謙遜如斯,難怪為人稱道,這兩日跟隨友若品評天下大勢,備實在是受益匪淺,若是能朝夕與友若共事,夫復何求?”劉備已開始言語試探,不經(jīng)意間表露出想要與荀諶共事的想法,來看荀諶作何反應(yīng)。
眼見劉備絲毫沒有打消整日跟隨的念頭,荀諶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只要其人不要再夜里上門討教想要抵足而眠便好。
原來前日劉備趁夜而來,說是來請教荀諶,賴到子時聲稱時日太晚,想要與荀諶抵足共眠再論局勢,被荀諶以舟車勞頓為由拒絕,其人猶不甘心,幾番都趁著入夜上門,荀諶只得派出焦觸守在門口,見他就道人已安歇。
“劉公謬贊了。這幾日呂布軍中有所異動,據(jù)探馬來報是有整軍出兵的前兆,我方才視察了小沛軍營,劉公之兵多為新兵,戰(zhàn)力不足,而我雖帶萬人精兵而來,卻也與呂布手中兵力相距甚遠,在說服袁術(shù)聯(lián)劉抗呂之前必是戰(zhàn)之不過。”荀諶也不接劉備的話,在他想來如今才來小沛幾日,還要再拿捏幾番,便將話題轉(zhuǎn)移到當下要事。
聽荀諶如此說來,一眾人也都相繼沉默,呂布本人威勢不論,其人手下“八健將”個個都是能征善戰(zhàn),配上充足的兵力確實當面無法抗衡。
“友若可有妙計?”劉備見荀諶言語并不慌亂,似乎胸有成竹,開口問道。
荀諶見場間眾人情緒緊張,羽扇一搖笑道:“諶確有一計,可手握主動,讓呂布乖乖按兵不動輕易不敢來犯?!?p> 等到吊足了眾人胃口,連關(guān)張二人都豎耳來聽時,荀諶伸手一指往來小沛的大路:“劉公自今日起夜里派人率軍裹蹄而行,往兗州方向行走二百里,再白日里原路返回。須謹記每日率軍五千人如此往返,兵卒要盔甲鮮明打出曹公的旗號,往來十五日便可?!?p> 眾人還在細細品咂荀諶話中真意,郭嘉便拍手叫好:“友若所言甚是,劉公還得多備營帳駐扎,每頂營帳中配活人幾個和若干稻草人,入夜便整座大營燈火通明,命活人于帳中來回往返行動。”
“不錯,奉孝之意與我不謀而合!此計旨在矯飾兵力多寡,讓下邳而來的探馬以為兗州援軍源源不斷,待到入夜時分探馬見得大營中人影綽綽必定不敢生疑,好回稟呂布,呂布不知我軍兵力幾何,以陳宮的心計,沒有七八分把握不敢輕舉妄動。”荀諶與郭嘉兩人都想到故布疑陣,等到荀諶出使壽春游說袁術(shù)起兵再行與呂布決戰(zhàn),在此之前只能保留實力避之不戰(zhàn)。
劉關(guān)張三人聽得此計面面相覷,良久后才嘆道:“早就聽說高元才曾夸贊友若有定國之才,今日所見才知其言不虛,要是單單就我三兄弟的頭腦,恐怕只能提刀上陣與呂布拼個魚死網(wǎng)破了?!?p> 去歲高干在荀諶幫其謀取東武陽城后四處夸贊荀諶有定國之才,沒想到這等商業(yè)互吹的言論也傳到了劉備耳中。
荀諶只能客氣一番:“上陣殺敵諶不如劉公手下猛士,只是在縱橫謀略上略有心得,助劉公立足徐州還是沒有大礙的?!?p> “若是早得友若相助,備何至淪落于此...哎...”說完劉備眼眶又是一紅,都說劉備愛哭,遇事輕易便可落淚,果然誠不欺我。
荀諶暗自吐槽,與一眾人上前安慰劉備,為其遞上手巾擦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