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來到房間里,發(fā)現(xiàn)與初次進入的房間大不相同。明亮刺眼的光芒消失不見,現(xiàn)如今淡藍色的墻壁竟讓我想起自己在郊區(qū)租下的一間不足百平米的小磚房。
我隨心走了幾步,腳下的地面冒出海水。很快,深藍色的海水浸滿了氧氣存在的每個角落。慶幸著,自己還能在水中呼吸,畢竟已算是個死人,還在乎能否呼吸到新鮮的氧氣。朝著遠方看去,隱隱約約見到觸手可及的墻壁,我游過去很久,可那令我著迷墻壁卻不斷地后退,房間的體積也在不斷地膨脹。
一個人被海水包圍著,呼吸的聲音異常清晰。倒灌的海水緩緩地順時針流動,我也隨著流動起來,像一條深海中的人魚。從未想過,一個沒有長出魚鰓的人也可以順暢舒服的呼吸。好像,我的每一次呼吸,肺部都不會如先前一樣疼痛。那墻壁上被雕美的深藍色的“忘憂草”,在海水之中閃閃發(fā)光,每一葉片都點綴著獨有的顏色,尤其是那種鮮紅色的斑點在海水中浮動地格外璀璨耀眼。
我的耳邊再次聽到有人呼喊我名字的聲音。隨著那聲音,我拼命地游去,漸漸地,那聲音愈發(fā)微弱,哪怕我用盡力氣去聽,也尋不到絲毫的蹤跡。
緊接著,我感覺到身邊的海水在緊張地擴散,并向著身體兩邊迅速散開。隱約間,身后正有什么東西向我涌來。轉(zhuǎn)過身,竟發(fā)現(xiàn)比藍鯨還要龐大的深海生物。記得在我活著的時候,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生物,何況這種生物也只在《莊子·逍遙游》中出現(xiàn)過,傳說是北方大海之中的一條大魚。書中有云:“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倍牉樘?,眼見為實,顯然眼前的鯤要比書中描述的身體還要巨大。倘若世間真正存在鯤這種生物,深海中任何一種生物見到它都要俯首稱臣了。
見鯤緩緩游來,我緊張到難以呼吸,在它的眼中,我不過是滄海一粟、宇宙之中的一顆塵埃而已,那強大的氣場逼迫著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步。它的每一次呼吸足以讓整片看似漫無邊際的海水為之顫動。
“我等了近千萬年,來到這里的人類不超過三個,沒想來到這兒的第三個人如此普通。你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準備好最終的遺言了嗎?”沒想到,眼前這條鯤竟然會開口說話。聽它的言語,我是極為幸運的來到這里的人類??蛇€沒等我做什么,就被下了“閻王令”。陰沉的聲音貫徹整片海水,附滿海水的脊背仍在冷冷發(fā)汗。倘若我失去了此次機會,必定不會活著出去,更別提回到忘憂谷去見我的妹妹和朋友們。
盡管我穩(wěn)住了神,但眼神間依舊透露著慌張。“我是來完成夢境的?!?p> “夢境?”一陣詭異的冷笑穿過我的身體?!坝腥ぁD悄阏f說,是什么夢境?”看著鯤的眼神,我不得不實話實說,否則發(fā)現(xiàn)被人欺騙,一切都是虛妄。
“因為意外,我與朋友、親人離開了人世。他們早已去了忘憂谷,可是我既沒有去忘憂谷,也沒有墜入虛無之中,在打開門的瞬間,一段段殘缺不堪的記憶在我腦海中回放。我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今日來到這里一定有解決的辦法?!闭f完,鯤再一聲冷笑?!笆篱g有何留戀,你們?nèi)祟愓媸强尚Γ∫娔氵€有求生的欲望,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既然淪落到如此地步,留下來與我做伴可好?咱們倆聊天天,豈不是件美事,比你那人世間的是是非非強上百倍!”
“不!”
剎那間,一陣強烈的水流襲來,每一股流水冷凝結(jié)冰,身邊的晶體刺破了我的皮囊。“你敢拒絕我?”
“我并不是決絕你的好意,我本是俗人,怎能留在這兒?我今日必須要找到解決的辦法,否則我會消失的。你想讓我在這兒陪你,我想這么做,恐怕身體也不允許了?!闭f到這里,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消失。半透明的下身在水中游蕩著,像透明的菱形水晶。
鯤突然向我游來。“那我就吃了你!”
“吃了我,我怕臟了你的嘴,反正我無處可去,吃要是了我也省的麻煩。不過,下一次能有人來到這兒就不知什么時候了。要是有人知道你是個吃人的怪物,誰還敢來這兒?再說,強扭的瓜不甜,想讓我待在這兒,你也不會安心的!”我故作冷靜,殊不知渾身像是被烈火焚燒一般?!安贿^,我們可以做一場交易。只要你幫我完成最后的心愿,我定會留下來陪你。怎么樣?”
“難得有人與我聊天,這回又碰上了個刺頭。罷了,那我在幫你之前約法三章,定要遵守,我可不想幫一個到頭來徹底消失的人類?!?p> 一見事情有所轉(zhuǎn)機,我一口答應下來?!昂茫谎詾槎?!”
“聽著,我會重新為你打開一扇門,一扇通往你去往世界的門。不過有三點你是萬萬不能違規(guī)的,否則你將永遠消失在世界上,會化作人世間的塵埃。第一:不得對任何人提起你真實的身份,你的家人也不行;第二:不得隨意改變他人的命運,尤其是人的生死;第三:你只有七天的時間,在這七天內(nèi),必須要在深夜23:00前趕回來,那時你所在的世界會化作塵埃消失殆盡,如果你趕不回來,你將永遠困在那里。這三點定要牢記心中,聽清楚了嗎?”逼人的寒氣慢慢減弱,再次化成深藍色的海水。
“好!”
“你若想清楚了,那我就為你打開第一扇門?!闭f完,只見我與鯤前的流水凝固起來,又慢慢地旋轉(zhuǎn),化成漩渦,四面八方的水流被吸進去。
“這就是通往人世間的隧道嗎?”我走在里面,抬頭看見海底的世界,有大片的水生植物,更有數(shù)不盡的深海生物。我又俯瞰,陸陸續(xù)續(xù)赤裸著的男男女女朝著忘憂谷那扇門走去。他們的頭頂上有三三兩兩的恐龍似的生物,令人毛骨悚然。其中有位男子行走在一群人的末尾,并與其他人落下了一大截的距離。他戴著鐐銬一步一步踩著凝固的巖漿,身體顯得格外疲憊。突然,那男子腳底一滑,摔倒在巖漿旁,監(jiān)督的“暗行者”用鞭子試圖使其站起身來,我不忍再看下去。那不遠處一對母女試圖逃離這里,但回頭的路早就消失不見,走過的路哪能重新來過。這世間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沒有做好死亡的來臨準備前,等待他們的只有無盡的黑暗與前所未有的恐懼。
原來小三兒他們就是所謂的“暗行者”。在通往死亡的路上,對于人世間的罪惡者來說,他們不得懷有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哪怕是自己的親人朋友。我不再看下去,而是大步朝前走著。我沒有時間去感動他人的命途多舛,也沒有辦法去理解他人的感同身受。我知道,在這條路的盡頭,等待我的是一個充滿未知的世界。我所能做的,只有將自己孤注一擲。所謂的艱難抉擇,所謂的世態(tài)炎涼,只不過是死后的過眼云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