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寒風(fēng)蕭蕭,明月如洗。
在小院里,燈光慘淡地潑灑在地面上,草葉被風(fēng)卷裹得亂跑。斑駁的樹影在明月下婆娑作姿,來回?fù)u動。
屋里,喬菽萍還沒有睡,斜倚在床上,捧著一本書在讀。書倒沒看進去幾頁,漸漸腦子跑神了。錢敏君遠(yuǎn)在重慶,她落得清靜。一個身影從記憶深處跳出來,那人一定是葉爾康。記得那年去古路壩與葉爾康告別,他說,從你的性格上看,你從小就孤傲,也應(yīng)該以淡泊高潔而自詡。可你不知道,孤傲容易使人感傷,高冷常常蘊藏著悲鳴。既然我無法陪你徜徉于云水蒼茫間,但我要對你說,徹底把我忘懷,畢竟韶華易逝,人世倥傯,今日是紅顏少女,轉(zhuǎn)眼便是明日黃花,不要把心靈的創(chuàng)傷當(dāng)做一把禁錮自己情愛的鐵鎖,千萬別把自己給耽誤了。
而今,已經(jīng)生為人婦,她也想把葉爾康給忘了,但的確做不到。她也知道,人生如同花蕊,開過了就敗了。人們常說,人生不應(yīng)該虛度??稍鯓硬拍懿凰闾摱饶兀克J(rèn)為,事業(yè)固然是第一位的,面對一張張學(xué)生們求知的純潔眼神,她不敢敷衍,否則良心都難安。但沒有美滿的愛情與婚姻,也不能說就沒有虛度,至少是人生的一大缺陷。就如同葉爾康,還是小頑童的時候就被老祖宗指派了“童養(yǎng)媳”,又被家人逼迫違心娶了表妹,他也是不幸的,還真苦了他了。
一時睡不著,她披件外套來到院子里,站在樹下,遙望明月。
進入夜晚的城市非常安靜,門外的巷子里偶爾有人的腳步聲走過。在她心里,除了想念葉爾康,她覺得很有些對不起辛明亮。他為了自己不惜從西安來到河都,這份男人的情懷令她感動。如果不是錢敏君“奪愛”,她說不定試著慢慢會接受辛明亮。雖說那份愛成了過往,但辛明亮并沒有自此就在心灰意冷中絕塵而去,仍舊不時過來看看,與她說說話,有時怕她孤獨,會陪同一起到黃河邊走走。就在前幾天,他還與她去了河北岸的九州臺,登高望遠(yuǎn)。九州臺是一座典型的黃土峁階地高山,峰頂似臺,平坦如砥,與南面的寒山相對峙,形成兩山夾長河,拱抱河都城的態(tài)勢,巍峨峻秀。九曲黃河,繁華市容,一覽無余。傳說大禹導(dǎo)河積山,路過河都時曾登臨此臺,眺望黃河水情,制定治水方案,并在臺上將天下分為九州,故以九州臺名之。
望著滔滔的黃河,喬菽萍說:“可惜李白沒有到過河都,不然登高見了這奔流的大河,吟唱的不僅是‘黃河之水天上來’這般舒卷的詠嘆味?!?p> 辛明亮接話道:“放眼古今,敢自許‘天生我才’,恐怕惟李白一人而已。這種狂傲不羈與強烈的自信,縱橫捭闔之勢,慷慨豪邁之氣融合一體。‘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怎一個‘愁’字了得!唱出了生命的絕望之歌?!?p> 喬菽萍知道辛明亮崇拜李白,認(rèn)為老夫子空負(fù)一身才華,終生郁郁不得志。同時辛明亮也是寂寞的,借酒澆愁,這里面有很大因素是因她而起。他本是為她充滿自信來到河都,到頭來她成了別人的太太,那種打擊給他心靈造成的創(chuàng)傷是疼痛的。所以她心里有了歉意,只好對他說,回西安去吧,事情已經(jīng)如此,你我有緣無分,沒必要再為我等候了。但辛明亮壓根沒打算離開的念頭,與她做個相知的朋友,就這么簡單。
從屋里到屋外,喬菽萍腦子里閃現(xiàn)著兩個男人,要想忘記一個人的確很難。胡思亂想著,也許是在冷風(fēng)里呆得時間久了些,她感覺身子發(fā)冷,趕忙回到屋里躺下,蓋上厚被子,慢慢暖過身子。她肺不是太好,在屋外被凍著了,有些咳嗽。不知過了多會,才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睡去。漸漸,她做了個夢,看見母親就站在窗前。母親還是那么豐韻,黑黑的頭發(fā)綰在腦后,面龐依舊白凈無暇。她想叫母親到屋里來,但說不出聲來。母親的眼神幽幽的,望著她,什么話也沒有說。她想開門出去把母親拉進屋子,待她一出去,不等走到跟前,母親便扭身想院門口走去,腳步很輕。她想喊,喉頭仿佛有什么東西堵塞,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她追了上去,無論怎樣努力都追不上母親的步子。不知追攆了多遠(yuǎn)、多久,母親進入一片林子里不見了。她急的感覺心都要出來了,母親再也未有現(xiàn)身。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后站起來繼續(xù)追攆。仿佛在一片開闊的無人地帶跋涉,也許那就是戈壁或沙漠。她沒有見過戈壁和沙漠是什么樣,總之異常荒涼,她孑然一身孤獨地跋涉。頭頂上烈日炎炎,干渴難耐。她想喝水,沒有。走過一片綠地,眼前出現(xiàn)了一泓水泊,她撒腿沖過去,顧不得淑女的優(yōu)雅,用手捧起就喝。感覺舒適了,解渴了,待抬步往前走去,沒走幾步又渴了,猛然回轉(zhuǎn)身子,那片水灣不見了。正在不知去往哪里的時候,一個身穿素衣的年輕女子向她走來,臉上掛著哀怨的神色。她認(rèn)出來了,那女子是小艾。轉(zhuǎn)而一想,不對,小艾是我作品中的人物,她不是出家當(dāng)尼姑去了嘛。也對,眼前的小艾就是尼姑打扮,可她怎么從一堆稿紙中走了出來?
就在這時,聽見院門被拍得作響,夢被擾了,睜開眼喬菽萍一時還分不清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在恍惚里。
“菽萍,菽萍,開門哪!”
她聽清是江薇的聲音。
起身穿衣,感覺渾身酸痛,喬菽萍極力撐著從床上下地,一陣暈眩差點跌倒在地。勉強出了屋門,把院門打開,她蓬頭垢面的樣子著實把江薇嚇了一跳。
“菽萍,你,你怎么了?”
“我感覺昏沉沉的,沒有力氣。你來了,幫我燒點開水。”
江薇摸了一把她的額頭,“呀,你發(fā)燒了,這么燙。走,我?guī)闳メt(yī)院?!?p> “沒那么要緊?!?p> “外面這么冷,先進屋再說?!?p> 最終,在江薇的堅持下,喬菽萍還是去了醫(yī)院。由于高燒,喬菽萍肺部出現(xiàn)了問題,幸虧送得及時。
白天辛明亮過來陪護,晚上江薇守著她。護士不知辛明亮是她的同學(xué),還以為是她的丈夫,說“你先生對你真好,那樣體貼,遇上這樣一個男人是你前世修行的好?!?p> 喬菽萍知道她誤會了,也沒有解釋,一張蒼白憔悴的臉微微有了一點笑容。那會,辛明亮到水房接開水去了,回到病房聽喬菽萍說,“護士小姐把你當(dāng)成我的先生了?!?p> “那敢情好啊,被別人當(dāng)做我們是夫妻,那也是我的福分?!笔裁丛拸男撩髁磷炖镎f出來也是溫馨的。
“別亂說。”喬菽萍嗔怪地說一句,臉上有了嬌媚。
到了晚上江薇過來,換辛明亮去休息。喬菽萍把護士的誤解說給她聽,江薇說:“一個好男人啊,沒想到他對你那樣癡情?!?p> 喬菽萍說:“這正是我不安的地方。過后你勸勸他,我已經(jīng)和他不可能了,要他千萬別把自己給耽誤了?!?p> “他不會聽的。我曾問過他,他說目前沒那個心思?!?p> 喬菽萍只剩下心里嘆息了。
夜剛剛消失,天空出現(xiàn)一抹亮色的時候,辛明亮就到了醫(yī)院。
江薇說:“有我在,你也不多睡會,沒必要這么早趕過來。”
辛明亮說:“夜這么長,睡醒了,躺不住就起來了。行,你回吧,這里交給我好了?!?p> 在江薇走后,辛明亮兌好熱水,給喬菽萍擦臉。喬菽萍哪能這樣,說還是我自己來吧。辛明亮也不勉強,把溫?zé)岬拿磉f給她。到喬菽萍在盆里洗手的時候,辛明亮見她側(cè)身有些別扭,索性抓住她的手仔細(xì)給她搓了起來。
喬菽萍沒有把手抽回來,就靜靜地望著。
辛明亮認(rèn)真地洗著,連指甲縫都不放過。
“皮都快被比你搓掉了?!眴梯钠寄樕蠏熘θ?。
“好了,這就好?!彼麪N燦也笑著。
她感覺他變了,原本他不是個細(xì)膩的人,一個放浪形骸連個人衛(wèi)生都曾不在意的人,而今居然這般勤快,真有些匪夷所思。他曠達(dá)豪爽,甚至不拘小節(jié),為了心中的愛,把自己的缺點乃至性格都在改變,真難為他了。喬菽萍有種想掉淚的感覺,自己都成了別人的老婆,他還這樣不離不棄的,為什么早點不動心呢?那樣的話,也就沒他錢敏君什么事了,一旦嫁給了辛明亮,興許錢敏君也就死心了,也就不會發(fā)生父親被人“設(shè)局”身陷囹圄的事了。她一直猜測是錢敏君為了得到她的人,玩了一場把戲。雖說沒有直接證據(jù),但她憑直覺認(rèn)為錢敏君清楚里面的秘密。都已經(jīng)這樣了,自己的身子早給了錢敏君,想多了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意義。即使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愛,做了他的女人,只能過下去了,不這樣又能怎樣?
喬菽萍一直沒有讓人通知她父親,一旦父親知道了,汪子菱也就知曉了,她嫌這個年輕的繼母嘴太碎,往往說話不在點子上,聽著都煩。
中午吃過煩,喬菽萍感覺身子輕松了許多,在辛明亮到外面抽煙去的時候,她有了睡意,也睡著了。
一抹陽光從窗欞里射進來,灑在床上,暖洋洋的。喬菽萍這一覺睡得到不長,醒來后看見他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爬伏在床沿,攥著她的手。她以為是辛明亮,但猛然發(fā)現(xiàn)不是,定睛一看,他是王英驕。喬菽萍頓時感到高興,她喜歡這個陽光燦爛的弟弟。打她結(jié)婚后,他總在躲著,不愿和她單獨相處,也不愿和她面對面說會話。即使在課堂上,他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是空洞的,沒有了以往飛揚的神采,整個人顯得發(fā)蔫,缺少了激情。偶爾在校外迎面遇見了,他也是客客氣氣地稱一聲“喬老師”,而后頭一低急匆匆逃遠(yuǎn)了。這讓她好生難過,看樣子他不想和自己再像以前那樣親近了。
忍不住,喬菽萍側(cè)過身,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fā),臉上洋溢著喜愛的神色。
王英驕感覺到了,猛地抬起頭來,歡喜地叫道:“姐,你醒了?!?p> “你總算叫我‘姐’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遇見了辛老師,他告訴我的。他回去給你做飯去了?!?p> “真難為他了。”喬菽萍點了點頭。
“姐,你怎么會突然病了呢?”王英驕滿眼都是關(guān)切。
“沒事,小病,過幾天就好了。等我出院休息一陣,星期天的時候,你再帶我去葉家灣,好嗎?”
王英驕答應(yīng),“行,沒問題。那你快點好起來?!?p> 她問,“你和章芷若怎么樣了?”
王英驕反問,“你怎么知道的?”
她說:“因為我是你姐呀!”
王英驕生澀地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她什么事都沒有。”
說好了要去他老家的,但之后他們并沒有成行。
出院在家休息,辛明亮每天都過來坐坐,她給他煮咖啡。
他說:“還是我來吧?!?p> 她說:“在醫(yī)院你辛苦了,這點活我還是能干得了的?!?p> 他也不再堅持,等她煮好了,慢慢品著咖啡,隨意地與他聊著天。
有時江薇也過來,他們?nèi)擞姓f有笑。自始至終江薇沒有提及路明遠(yuǎn),更沒有與好朋友們分享她的喜悅。說起葉爾康,喬菽萍這次倒是就這話題告訴了他們,葉爾康也在河都,就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就職。
“這個家伙,他怎么不來找我們呢?”江薇說。
喬菽萍說“他不一定知道你們在這里。”
辛明亮說:“他純粹是躲著,至少他知道你在志國中學(xué)?!?p> 喬菽萍苦笑:“也許他已經(jīng)從袁先生那里知道我結(jié)婚了,不想來打攪?!?p> 辛明亮說:“我看他是成心的?!?p> 江薇說:“也許正像菽萍說得那樣,他不想干擾彼此平靜的生活?!?p> 喬菽萍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天陰霾著,看樣子要下雪似的。寒風(fēng)拂動,地上的枯葉翻卷,她心中感到一片凄涼。
辛明亮想說什么,被江薇制止住了,意思是不要打擾。
喬菽萍不禁生了感慨,吟出了石評梅的幾句詩文來:依稀是風(fēng)飄落花,依稀是柳絮天涯。問燕子離開舊巢,含淚飛向誰家?
這時,洞開的院門里走進一個男人來,窗前的喬菽萍認(rèn)出這人是王英驕的父親王守民。喬菽萍眼睛一亮,趕忙出去迎接:“喲,是王總編呀!”
“你好,喬女士。”王守民打量喬菽萍,嬌美的容貌,彎彎的柳葉眉,那般亭亭玉立。
王守民穿一件呢子長大衣,系著咖色的羊毛圍脖,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幅眼鏡,風(fēng)度瀟灑,目光如炬,難怪他兒子王英驕長得那樣英俊。
“屋里請吧?!眴梯钠嘉⑿χ隽藗€手勢。
見有客人來,江薇和辛明亮起身,王守民說:“貿(mào)然來訪,打擾你們了?!?p> 喬菽萍說:“您客氣,我們幾個都是西北聯(lián)大的同學(xué),沒事閑聊,不礙事的?!?p> 坐下來說了幾句客套話,辛明亮言稱還有點事就先告辭走了。江薇原本也想走,但喬菽萍不讓,把她推到臥室里說你先去看會書,而后把門關(guān)上了。
喬菽萍給王守民遞上咖啡,聽他講到家里的來意。
王守民說:“你的文筆很好,但不知怎么就再不寫了?難道是上次那篇《風(fēng)逝》沒能發(fā)表,得罪了?”
“是這樣?!眴梯钠既鐚嵉纴恚骸棒斞赶壬?dāng)年發(fā)出吶喊,說這是一個‘吃人’的社會,救救孩子!請問王先生,你不覺得眼下我們河都也是如此嗎?”
王守民點頭,“喬女士說得在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當(dāng)初報社因為揭露社會的黑暗面,抨擊過某些當(dāng)權(quán)者,遭到查封,總編也被他們抓去,折磨的只剩一口氣了。命雖然保住了,但人徹底廢了,甚至瘋瘋癲癲的。當(dāng)下的時局看似平靜一潭,雖說國共結(jié)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但暗流涌動,背后名堂多多,一些言論激進的人士遭到跟蹤,我們考慮不想因一篇寫實性的小說給報社和喬女士帶來不必要的麻煩?!?p> “王先生,”喬菽萍沉靜地說道:“積弊日久,欠債越多,作為喉舌,報紙不去抨擊,誰去抨擊?至于我個人的安危,無關(guān)緊要,他們莫非也想搞文字獄不成?國難當(dāng)頭,那些掌權(quán)者沒想著為抗日出力,卻在后方大肆斂財,這樣下去,這個國家還有救嗎?那個被槍決的第八戰(zhàn)區(qū)兵站總監(jiān),難道真是他一人之貪嗎?”
王守民說:“那個人只不過是在蔣緯國來調(diào)查,由此上演了一出托妻獻(xiàn)子的戲碼,自己硬著頭皮頂缸,咬死了所有專款都因飛機失事而銷毀。政治太復(fù)雜,有時我都看不懂了?!?p> 喬菽萍說:“連王先生都看不懂,我輩更不敢效董狐之筆了。但在我們這個社會,仍有多少女子在舊禮教的桎梏中呻吟、掙扎,我所寫的《風(fēng)逝》出發(fā)點就源于此?!?p> 王守民接話道:“喬女士說得即是,我今天來就是想約你給撰稿。我們報紙準(zhǔn)備開辟一個‘婦女天地’專欄,讓那些專注于菜米油鹽的聰慧女子不至于在描鸞繡鳳中被湮沒,應(yīng)當(dāng)激起女界的覺醒,創(chuàng)造未來!”
喬菽萍算明白了,“謝謝王先生還替我們廣大婦女著想,文章我可以試著寫,但我知道河都的氣氛就像‘寒山凝雪’一樣冰冷,登載的文章不能太過犀利,是這樣吧,王先生?!?p> 王守民點頭:“沒錯,不然報紙會被查封,我等蕓蕓眾生也難逃厄運。我希望既要達(dá)到應(yīng)有的目的,又不至于觸動某些人的神經(jīng),唯有如此?!?p> “我明白了?!?p> 說了會話,王守民起身告辭。
待喬菽萍送完王先生回到屋里,江薇已經(jīng)從臥室出來了。
“看不出,咱們喬女士口才了得呀!不錯,能在報紙開辟婦女專欄,的確是好事,這個王先生不簡單,是個有良知的文化人。”
也就是聽了喬菽萍和王守民的對話,江薇覺得有必要和這位文化人接觸一下了。
數(shù)天后,江薇在師范學(xué)院見到了王守民??箲?zhàn)時期,為抵抗日寇,中國人喊出了:“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口號。在那個風(fēng)云激蕩的時代里,“十萬知識青年從軍”的運動,讓一大批學(xué)子投筆從戎,慷慨報國,加入了“中國青年遠(yuǎn)征軍”。說到中國遠(yuǎn)征軍早已眾所周知,而“中國青年遠(yuǎn)征軍”不為人所關(guān)注。按照籌劃,青年遠(yuǎn)征軍要在全國各地招募,各省都有分配名額。之所以要組建“青年遠(yuǎn)征軍”,究其緣由,有兩個因素,一個是當(dāng)時中國軍隊基層普通士兵的文化程度不高,受過中等教育學(xué)生所占的比例很低。這種情形影響到軍隊的戰(zhàn)斗力。為何這樣說,因為當(dāng)時從美國運送來的武器,很多屬高科技產(chǎn)品。沒有知識,哪能操控?別的不說,單單炮兵計算所用的三角函數(shù),就難住了不少人。還有一個原因是,積蓄反攻力量。而抗戰(zhàn)局勢是當(dāng)時學(xué)生們最為關(guān)注的,尤其是國立西北師范學(xué)院的老師學(xué)生,很多人都是一路從北平輾轉(zhuǎn)來蘭州的,數(shù)千里西撤,讓他們備受煎熬,因而抗敵報國情緒非常高。讀書不忘救國,這是當(dāng)時師生們的普遍思想。立志報國的,不僅有學(xué)生,也有老師。
王守民到學(xué)院來進行專項報道,江薇告訴王守民,師院史地系教授張先生,年齡已經(jīng)三十八歲也積極響應(yīng)號召,向院長寫了《請纓書》,內(nèi)容慷慨激昂。通過對院長和師生的采訪,王守民在報紙上發(fā)表了《心存殺敵之心,久有從軍之志》的長篇報道,在河都掀起了“志且報國”知識青年從軍熱潮。王英驕雖說不是大學(xué)生,但他已經(jīng)十八歲了,毅然瞞著父母報了名。對于從軍學(xué)生,按照程序先讓他們宣誓,還要寫保證書,保證書必須有保證人,這樣學(xué)生如果犯錯,就要牽連到保證人。到了這會,盡管王守民舍不得,但在民族大義面前,他在保證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新年這天,這些各地匯聚河都的學(xué)生在開拔前,舉行了盛大歡送會。臨別,王英驕向父母告別,也向老師喬菽萍和他們身邊的江薇、章芷若告別。所有的人淚花閃爍,第一批從軍知識青年一千多人,乘坐六十余輛大卡車浩浩蕩蕩出發(fā)了。
送行的人們感慨萬端,“有如此多的熱血青年矢志報國,不愁日寇趕不出中國!”
在送行的人群里,葉爾康也在其中,由于群眾很多,喬菽萍和江薇她們并沒有看到。隨著人群慢慢散去,葉爾康轉(zhuǎn)身離開,去了槐樹巷。江薇與王守民還在談?wù)撝裁?,喬菽萍見章芷若淚眼婆娑地默默走開,她向江薇和王守民打了聲招呼,跟了過去。
走在河岸邊,喬菽萍攬住章芷若的肩膀,寬慰道:“別那么難過,王英驕值得我們?yōu)樗湴??!?p> 章芷若失聲哭泣:“老師,英驕他不會……”
喬菽萍知道她什么意思,微笑著寬慰:“不會的,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