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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緣由,我是你的遠方

第五十四章

你是我的緣由,我是你的遠方 秋砆 4135 2019-07-05 10:43:39

  在河都從事秘密戰(zhàn)線工作的并不只有工委和學委,路明遠還在延安的時候,就聽聞有個代號“烈士”的地下黨員不時發(fā)來密電。當河都交通站慘遭毀滅性破壞后,路明遠臨危受命準備離開延安。臨行前,他問社會部的負責人,“那個‘烈士’還在嗎?”負責人只說了句,“你說呢?”路明遠知道這是紀律,不管自己此次西行,不管“烈士”在與不在,不是他聯(lián)絡(luò)的對象。但負責人告訴他,也許有那么一天,可能有人會去找你,你只要記住王維的《渭城曲》就行,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提起“伍老”,那一定是咱們的人。

  這個午后的雨天,一個衣衫襤褸的人戴著一頂草帽的中年男子走進了路明遠在郊區(qū)農(nóng)莊的住所。他說著一口地道的河都話,說幾天沒吃飯了,討口吃的。江薇給拿了一個饃饃,那人說給碗水行嗎?

  吃了,喝了,那人還沒走的意思,坐在屋檐下,望望陰沉的天,說了句,“要不了幾天,這天就能晴朗了?!?p>  路明遠隨口問道:“你還會看天氣呀!”

  那人說:“這天都黑了多久了,你沒覺得?這雨倒是黎明前的甘霖,很快就云散日出了?!?p>  江薇說:“你怕是餓暈了吧?!?p>  那人微微一笑:“你是一直生活在陽光下嗎?”

  路明遠頗感奇怪,聽出此人話里有話:“那你認為這天黑了多久呢?”

  “二十二年了,太漫長了?!蹦侨宿D(zhuǎn)而問道:“你覺得是不是這么久呢?”

  路明遠似有警覺:“你想說什么?”

  那人說:“你知道西安有個別稱叫什么?”

  江薇接話道:“原先叫‘長安’哪?!?p>  那人搖頭:“那是過去的名字,不是別稱。其實西安的別稱叫‘渭城’,有個唐詩就是說‘渭城’的,‘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茨銈兌际俏幕?,這么有名的唐詩你們不會不知道吧?!?p>  猛然間路明遠想起當年離開延安時社會部領(lǐng)導囑咐過的話,要他記住《渭城曲》。莫非……看眼前這位近乎叫花子的人,他居然吟出這詩句,難道他……路明遠接出了后兩句,“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p>  那人點頭,望著路明遠又說道:“你聽過‘烈士’這個人嗎?”

  江薇不知究竟,路明遠明白眼前這人是誰了。此人說了這么多,繞了這么大個彎,難道他是來接頭的?

  “你是……”他不敢貿(mào)然說出。

  “我還想問一句,你認識伍老嗎?”

  路明遠徹底肯定了,也放心了,“你說的是當年負責‘八辦’的伍老?”

  “同志,我來了,該歸隊了,我就是你聽說過的‘烈士’!”那人激動地站了起來,向路明遠伸出了手。

  “天哪,是你?!沂俊?,我總算見到你了?!甭访鬟h緊緊握住他的手。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蘇聯(lián)航空志愿隊和大批蘇聯(lián)援華物資經(jīng)XJ運抵河都,再轉(zhuǎn)往各個戰(zhàn)場。一時間,河都成為大后方最為重要的交通樞紐之一。為確保運輸物資車隊的安全和去向,掌握國民黨內(nèi)部各派系對抗戰(zhàn)的態(tài)度,方便進一步溝通和協(xié)調(diào),蘇聯(lián)政府專門在河都設(shè)立了外交、軍事代表處。為了加強和蘇聯(lián)的聯(lián)系,黨中央專門把精通俄語的老伍派到了河都,主持八路軍辦事處的工作。

  就是老伍的到來直接改變了黃初汛的命運。他當時剛從河都大學畢業(yè),經(jīng)袁征先生介紹后,被伍老相中,在黨組織的安排下,他到設(shè)在西安的國民黨中央軍校七分校軍官班受訓半年,算是鍍了一層“保護色”。得知伍老要將自己作為一個“釘子”潛伏在河都的計劃后,黃初汛毫不猶疑地接受了這一重任。

  回到河都后,他在一名地下黨員的引薦下,成為鄧將軍新一軍留守處參謀,后來成為留守處副官。一開始,黃初汛就把“烈士”作為自己的發(fā)報代號,其含義是,如果被敵人逮捕,什么也不能談,就以身殉職,當一個烈士好了。由于得天獨厚的條件,他的一部電臺,就架設(shè)在鄧公館內(nèi)。那是一個很大的花園,房屋數(shù)十間,本身鄧公館就有幾部對外聯(lián)絡(luò)的電臺,沒人懷疑這里會隱藏著共產(chǎn)黨的一部電臺。

  起初,他的直接領(lǐng)導人是老俞。老俞身份暴露,被調(diào)到南方工作,黃初汛負責整個情報系統(tǒng)的工作。一九四一年河都交通站被破壞后,組織上把他獨立出來,單獨成立了一個情報組。實際上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成了一名“孤雁”,組織指示他靜候,除了他獨自發(fā)送情報外,不得和任何人聯(lián)系。當時極端保密,內(nèi)部的同志自然也不知道,只是知道有個代號“烈士”的情報人員存在。

  黃初汛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周旋在軍警憲特之間,在酒局飯桌上獲取大量的情報。這個時候,他把自己在軍官訓練班同學章滿曦發(fā)展成秘密成員,而章滿曦是國民黨四十八師參謀,最為重要的情報就是通過章滿曦獲取的。這些情報中有胡宗南嫡系組織鐵血救國團成員名單,湯恩伯放棄河南潰逃的情況,有胡宗南圍攻延安的情報。他還曾搞到了國民黨中統(tǒng)、軍統(tǒng)、憲兵三大情報系統(tǒng)在河都的分支機構(gòu)活動情況。

  敵人也不傻,黃初汛的活動引起了軍統(tǒng)局的警覺。在河都地下黨被破壞前,戴笠到河都布置偵緝,致使許多同志被捕,地下黨組織處于癱瘓狀態(tài)。形勢惡化,在這種情況下,孤軍奮戰(zhàn)的黃初汛在異常嚴峻的形勢下,各種情報還是源源不斷地送了出去。

  曾在一九四七年下半年,一場災(zāi)難向北平、西安、河都等地的地下黨襲來。八月,中央情報部設(shè)在北平的電臺被敵人破獲。敵特順著這些線索,發(fā)現(xiàn)河都也有電臺。十月十日,保密局二處處長葉翔之親自率電檢科長來到河都。當晚,破獲了中央情報部河都情報站。河都情報站的公開身份是胡宗南的“西安西北通訊社河都分社”。十一日拂曉,河都城內(nèi)警笛大作,敵人終于動手了。在這次大搜捕中,電臺臺長及其報務(wù)員和八九位同志同時被捕,損失電臺一部。

  就在這種情況下,黃初汛及時把設(shè)在公館內(nèi)的秘藏電臺撤出了。就在不久前,這部藏匿于黃河北一處居民家的電臺被敵人偵緝破獲,好在人員脫險了。

  此時,黃初汛通過章滿曦獲取了敵人最新的兵力布防情報,卻苦于沒有電臺,他只有尋找地下黨組織。路明遠暴露脫險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清楚路明遠的居所。就在這時,經(jīng)常給他服務(wù)的人力車夫老李向他亮明了身份,說他是受組織安排,秘密在他身邊工作的。老李年齡與他相仿,看起來忠厚實在,人非常可靠,有時隨口說一些有價值的情報。當然看似他說著無意,實際是把情報傳遞給了黃初汛。老李很機敏,多次拉車躲開了暗探的追蹤。

  在情報送不出去的關(guān)鍵時候,老李說,我?guī)闳ヒ粋€地方。于是,黃初汛便化妝成類似討飯人的模樣,隨老李的人力車來到了郊區(qū)的農(nóng)莊。

  此時,路明遠在為如何把掌握的大量情報送出去犯愁。沒有電臺不能對外聯(lián)系,更要緊的是《城防圖》、《河都敵兵力調(diào)查》和《河都敵黨政軍憲特機構(gòu)》等材料是電臺無法傳送的。在得到黃初汛送來的新情報后,路明遠更覺得迫在眉睫了。

  怎么辦?

  黃初汛說,不妨把老李叫過來,他是當?shù)厝?,說不定他有辦法。

  路明遠疑惑,他是個車夫,他靠得住嗎?黃初汛說,他是我們的同志,眼下得靠他。

  老李被叫了過來,只是簡單對他說,有沒有一條路能繞開敵人設(shè)置的層層關(guān)卡,又不被敵人發(fā)覺。老李想了想說,只有走爛泥溝了。

  當晚,路明遠換了一件破爛衣服和老李借著夜色,隱入了寒山腳下。由于寒山光禿禿的,沒有樹木,根本難以掩身。好在沒有月亮,幸虧老李熟悉這里的地形,他們只能沿著山區(qū)放羊的小路走。爬陡坡、穿河谷,極為艱辛。從寒山過去,折進前往狼山的方向,躲開敵人的路卡。但再往前走,就是軍事禁區(qū)了,要想穿過根本不可能。

  眼看天快亮了,在老李的帶領(lǐng)下,他們進入那個叫爛泥溝的村莊,在老李一個親戚家的窯洞里暫時住下。吃了飯,在和親戚閑聊中,他們基本了解清楚前面的情況了。得知前方不遠就是解放軍前哨部隊和防守的青馬部隊兩軍陣地分界處,青馬部隊防守十分嚴密。

  聽親戚說,村子上有個單身漢老楊生活很清苦,到處幫工謀生,對這一帶環(huán)境沒有比他更熟悉的人了,夸大些說,山上有多少黃鼠狼洞他都知道。老李說,我先去探探虛實,看他有沒辦法帶我們過去。

  不用給老楊說太多,他已經(jīng)明白老李的意圖,這個時候冒險過關(guān)卡,除了到那邊找解放軍還能有啥營干。老楊說,好吧,我給你們帶路,這里的溝溝岔岔我都走過。

  第二天半夜后,三人悄然出了村子,進入一片小樹林,穿過后開始上山,幾乎沒有路,平時沒人去。坡很陡,接近匍匐前行了。再往上就是一道橫亙的土崖,七八米高,難以攀援,即使三人搭人梯也夠不到上面。老楊對老李說,你親戚家不是養(yǎng)了一群羊嘛,等明天讓他家的尕娃去山上放羊,帶上繩子,繞到這邊的頂上,把繩子系好放下來,再攀上去就沒問題了。只要翻過這座山,對面就是解放軍的部隊了。老楊說,小孩子天天在這一地帶放羊,不會引起注意的。

  看來只能這樣了。

  路明遠讓老李隨老楊回去安排,他留下來等待。

  到了第二天后晌,果然有條麻繩從崖頂垂了下來,路明遠著急了一天的心總算放下來了。那繩子是王守業(yè)的兒子王英驊借放羊的機會偷偷系在山上的一塊凸出的巖石上,把另一端丟了下來。接下來只能等天黑,大白天絕不能貿(mào)然行動。

  就這么,在依稀的星光閃爍下,路明遠拽住繩子上了崖頂,路反倒平緩了許多。

  “路叔叔,是我?!蓖跤Ⅱ懗隽寺?。

  “老天,沒想到會是你。”路明遠分外驚喜。

  “叔,咱們快走。我熟悉地形,我?guī)阕摺!?p>  夜黑他們不敢邁大步走,萬一黑咕隆咚踩空,那可就前功盡棄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沒關(guān)系,情報送不到是大事。幸好有王英驊引路,不然真不敢保證會發(fā)生什么。

  不時有零星的槍聲想起,那是敵人的虛張聲勢。夜已很深,四周靜寂,只有呼呼的山風的吹動。借著星光一點點摸索著往前走,在山巔微亮的時候,路明遠和王英驊總算到達了頂峰。有了光亮,他們的步子快了,在東方的天空升起曙光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來到了小河邊。他們一刻不敢耽擱,趟河后就往對面山上跑。哪知剛接近山坡,忽聽有人厲聲喝道:“干什么的,站?。∨e起手來!”喊聲剛落,從山坡上一擁而下十多位解放軍戰(zhàn)士,端著上了刺刀的鋼槍把路明遠包圍了起來。到了這會,路明遠舒心地笑了,不慌不忙地自我介紹說:“我是中共蘭州地下組織負責人,是自己人,我有重要軍情要向彭司令員匯報?!边@時,一位手握駁殼槍的指揮員對路明遠說:“先委屈一下吧,我們要搜身看你帶沒帶武器?!敝螅忝顑蓚€戰(zhàn)士把路明遠和王英驊送往團部審查。

  到了團部后,路明遠向團長、政委詳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并提出要盡快見到彭司令員當面匯報。團長、政委這時才相信路明遠是自己人,于是立即派兩個干部和幾個荷槍實彈的戰(zhàn)士護送他們前往金崖營第一野戰(zhàn)軍司令部駐地。

  彭司令對河都工委的工作大加贊揚:“同志們辛苦了,你們出生入死完成了黨交給的任務(wù)。好樣的,這下我們的大炮該知道往那里轟了?!?p>  出了指揮所,路明遠激動地抱住王英驊:“孩子,看到了嗎,這么多的解放軍,咱們河都要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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