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層樓盡頭都有一間緊急醫(yī)護(hù)室，跟健身房并排走廊兩端。比賽進(jìn)行到現(xiàn)在，南葛SC沒有出現(xiàn)需要住病房的成員，所以露華也從來沒進(jìn)去過。此刻，她輕輕敲了敲這間醫(yī)護(hù)室的門，聽到一個女人有些緊張的聲音：“??？是誰？請進(jìn)！”
推開門后，露華一眼就看到，最靠近窗戶的病床上躺著沉睡的日向小次郎，床邊掛著一個吊瓶，他頭上放著冰袋，兩腮通紅。床邊坐著的一個中年女人正在起身，一頭烏油油卻尾梢雜亂的長發(fā)盤在腦后，洗得很干凈的白棉襯衫下擺扎在一起，發(fā)現(xiàn)露華正在注視她，手指很不自然地攥著被單一角，瘦骨嶙峋的手上骨節(jié)顯得更加突出。
露華沒有過多打量女人的長相，露出一個微笑：“伯母，您好。我叫秋庭露華，是另外一支參賽隊伍的經(jīng)理人，聽說日向君身體不好，來探望他的?！?p> “你好，你好。我名叫玉子?！庇褡涌粗度A把慰問品——一對包裝漂亮的蘋果放在床頭柜上，局促不安地看看四周，說：“太有心了，秋庭同學(xué)。呃，要喝點兒熱水嗎？我們來得匆忙，沒帶茶包……”
“伯母請坐，您不用張羅我了?！迸R時醫(yī)護(hù)室里自然沒有什么待客用具，一次性紙杯也只有兩個，露華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問：“伯母今天來看比賽嗎？”
“嗯，是的。”玉子托著裙子無聲地落座，舉止嫻雅。露華覺得，年輕時的她一定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只是，常年獨自撫養(yǎng)四個孩子的沉重負(fù)擔(dān)，讓她顧不得自己的容貌和裝扮，不禁在心里微微嘆息。只聽玉子接著說：“本來想著，能打進(jìn)決賽，就只來看看決賽吧。不過小次郎說，車票可以從他的補貼費用里面出，就當(dāng)放兩天假，還能帶弟弟妹妹在東京轉(zhuǎn)轉(zhuǎn)，誰知他突然病了……這孩子，一直都特別體貼家人呢?！?p> “日向君的身體這么結(jié)實，怎么會突然發(fā)燒呢？”露華在想，日向太太知不知道日向被某個足球俱樂部“考評”的事？就旁敲側(cè)擊地問。
玉子微微嘆了口氣：“心里有事，卻總是憋著一個人扛，像他爸爸一樣。你知道，他爸爸走得早，小次郎經(jīng)常在外面打工。我跟他說，家里沒有那么糟，你安心念書就好，小次郎總是答應(yīng)著，卻還是同時干好幾份活，還想怎么才能減少些他的花費。”
露華微微點頭，結(jié)合岬說過的情況，這些不難猜到。玉子的話一旦開了頭，就越說越多，顯然這些話她也藏了很久，把露華當(dāng)成了樹洞：“參加足球集訓(xùn)后，為了省點兒補貼費，他一天只吃一頓飯，后來還是吉良教練說，補貼就算有剩余也不會發(fā)錢給你的，反而是你不吃飽，狀態(tài)不好，球隊輸了，可就沒食堂的飯吃了；這孩子還問，他能不能只用一雙球鞋，剩下的補貼費換點生活用品……”
“前幾天，小次郎突然跟我說，他要拿下這次大賽冠軍，就有人給他提供中學(xué)念書的地方，學(xué)雜費用全免?！甭度A正想安慰玉子，下一句話卻令她詫異地?fù)P起了眉，玉子還在說著：“好像是某個專業(yè)的足球?qū)W校，還是給足球俱樂部招人的球探，具體的他沒說。我跟他說，讓你的教練給你把把關(guān)，別被騙了，他卻鐵了心要往那爭取，所以才這么拼、一定要拿冠軍。你覺得小次郎是那種怕挫折的小孩嗎？還不是因為心里裝著這事，怕輸，下午的比賽我也看了，遇到點兒困難就急得不得了……吉良教練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件事，以為他是單純的感冒，唉……”
全明白了。露華對自己說，日向之所以會病倒，完全是因為疲憊和心理壓力的雙重堆積，究其原因是因為他迫切地想幫他的母親減輕一些負(fù)擔(dān)，而那位來自某個足球?qū)W校的陌生女士正是看準(zhǔn)了他這種心態(tài)，才拋下“未來學(xué)雜費全免”的誘餌，又給他挑了一個綜合實力最強的對手：大空翼，想要考察的是日向的極限。
日向不能對母親說出全部原委，也怕吉良教練反對他如此功利性的心態(tài)，再加上半決賽委實不順利，心虛、猶豫、擔(dān)驚受怕，幾重負(fù)面心理作用推動才導(dǎo)致了他突如其來的高燒。只是在賽場上，客觀實力和心理狀態(tài)同樣關(guān)鍵，換作其他同齡小孩，只怕早就精神崩潰了！
而吉良教練恐怕早就得知風(fēng)聲了，不然，為什么要安排“敵方”的代表——自己陪日向家的小孩玩耍，還特意讓她來見日向太太？而且，她從沒聽說，隊員的補貼款可以折合成費用交給私人使用，日向母子幾人往返東京的旅費，應(yīng)該是吉良教練自掏腰包贊助的吧？為了最大程度地激勵日向？
不愧曾是國奧隊成員的老前輩，打得一手好心理戰(zhàn)！
“這孩子脾氣不好，沒耐性，給你們添麻煩了吧？但……知子莫過母，他不是故意想傷害別人的?！庇褡拥哪抗廪D(zhuǎn)移到日向臉上，眼波變得柔和，“學(xué)走路時就是這樣，明明慢慢走很穩(wěn)，非要跌跌撞撞地跑，摔倒了，哇哇大哭，爬起來繼續(xù)跑，也不要人扶……倔小子?！?p> 玉子伸手把日向頭上的冰袋拿起，擦了擦他額上的水，再放回去，目光中充滿慈愛。那樣的目光，露華在奈津子臉上也看到過。
“伯母晚上住哪里呢？”露華笑了笑，改變話題。
“吉良教練說，孩子們可以住在空宿舍里，我在這間房里對付一晚就可以了?！庇褡又钢阜块g中的其他病床，說，“萬一他半夜醒來，要水要吃藥也方便?！?p> 露華點點頭，看看表，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正要告辭，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摸摸自己的包，掏出一包東西對玉子說：“我就不多打擾了。這個，請伯母收下?！?p> 玉子愣愣地看著露華攤開手，一小包用透明袋裝的紅糖姜餅靜靜地躺在手心里，泛著漂亮的焦糖色。
“我在家里自己做的?！甭度A笑笑，“勝君他們已經(jīng)去吃飯了，伯母還沒吃飯吧？這個姜餅甜甜的，暖胃，晚上可以墊一下。”
玉子連忙擺著手謝絕：“哎呀，又吃又拿的，這怎么好意思！”她低下頭，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孩子們下午蒙你照顧了。你看我，真是……”
露華笑著把姜餅放在日向的枕頭邊，比劃了個噤聲手勢：“一點兒小東西，不值一提。您知道的?！彼檬种钢搁T外，悄聲說，“他們忙起來，不會考慮那么多。伯母要照顧日向君一整夜的話，餓壞了身體可就不好了?！?p> “謝謝你。嗯……”玉子有些感動，又慚愧地想到根本沒任何能招待露華的東西，只好再次道謝，“真的，非常感謝！”
“伯母，您有個了不起的兒子?！甭度A起身告辭，微笑著看了昏睡的日向一眼，“請千萬保重身體。”
玉子送她出門，終于露出了笑容：“是的。我會的，謝謝你?！?p> 露華沖她揮揮手，慢慢走到電梯間。直到完全離開明和FC所在的這層樓，才長出了一口氣，揉了揉發(fā)酸的眼角。
每一對母子，都有過命的交情。露華默默地想起了路德剛說過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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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決
*7：解釋一下心理戰(zhàn)的含義。吉良教練早就得知東邦學(xué)園想要“挖角”日向，卻裝作不知道，又將這件事和日向的家庭情況在決賽前透露給敵人南葛SC，由日向太太親口說出，奪冠對于日向的重要性。就算沒有露華參與，吉良教練也一定會如原著那樣，想辦法放出口風(fēng)去，從而將心理壓力轉(zhuǎn)移給對手，并非刻意博取同情，而是要造成對手的心理失衡。這是作者君定義的“吉良教練的心理戰(zhàn)術(shù)”，看官們可以自行理解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