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后發(fā)制人（20）

　　某著名運動員說，站在賽點的開球一方像置身于大海?？諝鈮毫υ跓o形中增大，壓迫著身體，周圍一切聲音在這一刻都會化為固體意義上的“虛無”。

　　也有心理學(xué)家說，手握賽點的選手承受的心理壓力是另一方的30多倍，露華以前看到過，但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測算出來的。每到這樣的場合，露華只知道自己根本沒時間想那么多。

　　她幾乎是立刻就把球發(fā)了出去，弧線壓得極低；里佐回?fù)舨⒋虺鲆粋€偏高的吊球，飛在自己的前半?yún)^(qū)上空，換作狀態(tài)好的時候露華還真想來個扣殺，可她早就跳不動了，只能找到落點來一記抽球。

　　里佐已經(jīng)退到了場地外沿，露華看出對方揮動手臂也很勉強(qiáng)，只是憑著一口氣在支撐著移動；同樣的，里佐也看出露華沒了扣殺的力氣，就一直把球盡量擊向她的后半場。兩個來回后，又有向拉鋸戰(zhàn)進(jìn)行的趨勢。

　　她沒法扣球，手腕還有重傷，只要自己的回球不出界，她打不出具有威脅的回?fù)簦∧菘伞だ镒裟X子里只剩下了這個念頭，不斷地給露華喂高球，全然不顧自己在底線上跑動的距離已越來越大。

　　不就是拼體力嗎？如果比這個受傷又年幼的無名對手先倒下的話，她作為已轉(zhuǎn)職球員的尊嚴(yán)往哪里放！

　　打到第二個來回時，秋庭和光保持坐姿，屈腿慢慢動了起來。她艱難地擠到最前排，鏡片后的眼睛帶著毫不掩飾的擔(dān)憂。

　　八、九球過后，里佐仍在底線徘徊，就見露華突然來了個長吊，里佐只得沖到網(wǎng)前去救球，回球位置比之前靠后了一大截。經(jīng)驗告訴她，自己的后半場已全部空出，里佐接到球后就迅速地向后退，露華卻把球推在她的左半?yún)^(qū)前場，里佐下意識地前沖，右手伸直球拍反手接球，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夠到了球的邊緣，身子卻一趔趄失去重心，再次摔倒在地。

　　又中了她的調(diào)虎離山計！

　　摔倒的瞬間，里佐大腦一片空白，聽到重重的一聲叩擊聲在身后響起，懊惱地垂下了頭。

　　仿佛腦部的聲卡一下子被打開了，觀眾的呼喊漸漸變得清晰，露華用左肘撐起身子，盯著網(wǎng)球的最后落點，又看到前方不遠(yuǎn)處脫手的球拍，她的右腕在地板上擦出淺淺的血跡；最后，視線回到自己腳下。

　　一滴，只有一滴新鮮的汗水落在那里，被自己踩出了一道短痕，應(yīng)該是吊球時滴落的。進(jìn)入搶七后，她多半都在前場跑動，那里也正是球童剛才拼命擦過的地方。

　　〖秋庭選手在同一點位制造了與剛才一模一樣的前場八字球。很好的想法，也成功引開了對方，可惜運氣不太好?！絻?nèi)村冷靜地解說著，〖因為滑倒導(dǎo)致?lián)羟虺鼋纾柵畣钨悺且獯罄牜@勝。〗

　　記分牌中，里佐第三局得分切換為7，隨后顯示總比分，日本與意大利打成1：1。露華盯著顯示屏看了一秒，拍拍裙褲站了起來，撿起滑倒時脫手飛在網(wǎng)前的球拍，頂著場內(nèi)觀眾們的一片嘩然，施施然站在網(wǎng)前，等著跟里佐握手。

　　還好沒摔成四腳朝天，不然多難看！露華慶幸又不無遺憾地想，可惜呀，沒能拿下這一局，否則對于暗中搗鬼的家伙來說，是個絕對的當(dāng)頭一棒！

　　盡管露華不太在意勝負(fù)，可是此刻，卻感到內(nèi)心涌起一陣陣的莫名悵然。功敗垂成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妮可·里佐終于站了起來，臉色灰白，盡管獲勝的是她，可她的臉上沒有一點喜悅，露華站在網(wǎng)前好幾秒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比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然而，在兩人握手時，里佐的手抖得不聽使喚，挨到露華帶著血跡的虎口，她竟像被燙到一樣發(fā)出一聲驚叫，忙不迭地收回手來，沒再看露華一眼，甚至沒跟站在座椅旁的教練說話，匆匆拎起包跑進(jìn)了休息區(qū)通道，好像生怕露華追上來一般。

　　里佐果然心里有鬼。露華向休息區(qū)走去，心里想著得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路德，請警方立即對意大利隊的相關(guān)人員執(zhí)行扣留?？吹秸驹谧闻杂幼约旱木c部，露華有點兒慚愧，對他笑了笑。

　　綾部最后給的暗示，成功率其實很高，可惜自己的狀態(tài)太差，沒執(zhí)行好。今后還得繼續(xù)努力呀！

　　綾部面無表情，丟來一條干毛巾，幫忙拎包的球童已經(jīng)向這里跑來。露華把毛巾搭在腕上，跟著球童向休息區(qū)通道走去，三木、千雪和藤原秘書都等在那里。

　　三木已經(jīng)熱身完畢，看到露華，露出了一個安撫性質(zhì)的微笑，大步走向場中。藤原先生迎上來，摟著她的肩膀向休息室走去，千雪則停在原地沒動，對露華說了一句話。

　　“你說什么？”現(xiàn)場觀眾的呼喊聲震耳欲聾，露華沒聽清，就問道。

　　“秋庭大小姐，非要用英語助威你才聽得懂嗎？！”千雪狠狠瞪了她一眼，沖場上努努嘴，“觀眾們都在為你打氣呢，你是不是也該屈尊回應(yīng)一下？”

　　露華有些吃驚，停下腳步向觀眾席看去，她聽到的確有觀眾在大喊“秋庭不要哭”，還有“你打出了精神”和“我們支持你”。

　　她扭過頭，看到實況大屏中正在慢動作回放自己摔倒前最后的擊球：左腿一滑，身體正在向左撲倒，露出繃帶的右手果斷揮拍，球急速地飛出畫面、拍子脫手而出、右腕重重地擦過地板、自己的眼神仍追逐著球，看著它掉落在白線之外……

　　離這邊較近的觀眾席上，也有很多人對著她七嘴八舌地喊著，第一排有一位父親抱著小女孩熱切地站起身，似乎想要跟她握手。十幾秒之后，這些聲音漸漸匯總，三萬多名觀眾的助威聲變得整齊劃一：“秋庭秋庭好樣的！國青隊fight fight！秋庭秋庭好樣的！國青隊fight fight！”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再次調(diào)動全場觀眾的情緒，秋庭選手正是這樣一名具有十足感染力的選手?！絻?nèi)村不失時機(jī)地立刻評論道，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在這場比賽中，她帶傷出賽，將勇敢和決不放棄的精神發(fā)揮到了極致，雖敗猶榮。〗

　　秋庭和光挪回座位，輕輕拍拍彌生的肩膀，彌生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翼激動地跟著觀眾一起鼓掌、呼喊著，岬沒有歡呼，他看到露華沖自己這個方向舉起右手，輕輕揮了揮，又做了個飛吻。

　　“露華笑了。沒受影響呢，岬君！”翼欣喜地看著實況大屏，看到那個聚焦的黑色護(hù)腕時，又擔(dān)心起來，“實實在在打了兩個小時的比賽，不知道她的傷——要不要緊？！我們要下去看看嗎？”

　　岬沒回答，他伸出左臂，做出與露華一樣的姿勢，對露華揮了揮，盡管知道她看不到。在這樣一場精彩的比賽后，岬感到自己的心臟正在激烈地跳動著，仿佛他也跟著實實在在進(jìn)行了一場比賽似的。

　　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露華，想要立刻把這份激動和感動的心情，完整地傳達(dá)給她。

　　他是多么為她感到驕傲啊！

　　（第十八章完，第十九章·一年一度的夢·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