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露華搭著路德的順風車，趕到南葛中學校門前時，正好遇到緩步而來的早苗，她兩手空空，大概是去翼練球的地方送早餐，并直接走過來的。
七點剛過一點兒，校園里還沒多少人，學生會的幾個同學在布置舞臺，并搭起了零星的活動攤位。路過飲料攤時，露華瞅見“Free”（免費）的標簽，就從木箱中拎了兩瓶水，扔給早苗一瓶，她們并排走在校園里，呼吸晨間的空氣，看遠方的朝陽。
“你扛了什么東西？”早苗擰開瓶蓋，低頭看著瓶中清亮的液體，將瓶身捂在手心里，試著讓水變暖一些。
露華扯著肩后的帶子：“這個？表演用的道具——尤佳莉說，我要代表網(wǎng)球部登臺演出。”
“我也要代表足球部經(jīng)理人演出?！痹缑顼@得有些悶悶不樂，兩眼望著前方說，“在翼君之前上場，我之后就是你。至于翼君，可能是壓尾吧。”
明明都是代表足球部演出的，為什么要分成兩截？露華之前沒看完整個節(jié)目單，聽早苗這么說，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尤佳莉一定是故意如此安排的，翼必須單獨出場，因為他的人氣實在太高了，將他放在最后一個出場，還能方便給他獻花或表白的女生們。
“你準備表演什么？”露華挑挑眉毛，岔開話題。早苗再次擰開瓶蓋，搖搖瓶子，喝了一口水，回答說：“沒做什么準備，清唱一首歌吧——大家可能都會這么做吧。”
露華笑了笑，單肩晃了一下背著的尼龍布袋：“唱什么？要不要我?guī)湍惆樽?？?p> 早苗揚起眉毛：“你還帶了……樂器？”
“吉他?！甭度A得意地把瓶子水平放倒，就著瓶身煞有介事地撥動了幾下，“小時候在紐約，玩過一陣子。我家的古典樂器其實不少，不過，我只喜歡彈吉他?！?p> 她擁有的第一把吉他是在小學的圣誕節(jié)活動中表現(xiàn)神勇，自己“掙”到的。那是一把閃亮亮的黑色電吉他，拖著長長的電線，酷炫又流暢，然而對于小學生來說太過沉重了，路德又給她買了把輕便的木頭吉他彈著玩。直到身高超過了一米四零，菲特伯伯才允許她學習演奏電吉他，這是個不曾在朋友們面前公開展示過的技能！
露華今天背來的是普通的木吉他，臨時接到演出通知，她立刻就想到了用吉他彈唱。今天還是一年一度的情人節(jié)，為了找到一首應景的歌曲，露華昨晚特意練習了很久。
“那倒要好好見識見識?！痹缑缫幌聛砹伺d趣，笑著說，“我還沒想好唱什么呢，你會彈什么日語歌嗎？”
“有一首流行歌很適合你?！甭度A慶幸自己準備齊全。她打開背包，掏出MP3按動幾下，連耳機一起遞給早苗，“第一首，你聽聽看吧?！?p> “《就這樣的你》？這首——”
早苗還沒戴上耳機，看到前方走來兩個三年級女生時，驀地停下了腳步。打頭的女生瞥了她一眼，上前一步，笑著對露華說：“秋庭，好早哦?？梢詭臀覀冝D交這些——給岬太郎嗎？”
她遞過來兩個包裝得非常精美的紙盒。露華低頭看了看，卻沒有伸手接。早苗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似的，趕忙搶著接過來，口里應著：“我來幫你們給他吧，呃，謝謝了。”
那兩個女生也不反對，相視一笑，大方地道謝：“先謝了。是給岬太郎的，別搞錯了哦！”
“不會啦。”直到看著她們走遠，早苗才皺起眉頭，悄聲說：“她們知道我和岬君是小學同班同學，以為我們更要好一些，才拜托你的。岬君沒說過，你也沒提起，有些人還不知道你們是青梅竹馬呢?！?p> 露華頷首，她沒有刻意隱瞞這層關系的意思，只是岬轉學回來后，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忙著訓練，和同級生們交流很少，而且岬明確表示過，情書或是禮物，不需要她“代勞”轉交?？粗缑缡掷锏募埡?，露華突然想起了什么，趕忙問：“對了，你準備的巧克力呢？”
早苗盯著紙盒說：“剛才，送早飯的時候，連便當盒一并給翼君了。”
露華一愣，盯著早苗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早苗不敢同她對視，睫毛微微顫抖著，眸子里閃爍著一種像夏夜螢火蟲般撲朔迷離的光點。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露華費了很大力氣控制自己不翻白眼，繼續(xù)問：“翼君……他說了什么嗎？”
早苗卻沒回答，她匆匆把耳機往耳朵里一塞，快速說了一句“等下你就知道了”，專心地聽起歌來。
不是早苗堅持要逃避，然而，今天的翼有些反常，他接過飯盒和用手帕包著的巧克力，除了笑著說“多謝”，還特意多看了手帕一眼，說：歡送會結束后一起回家吧，他有話對她說。
他們相識四年多了，早苗越是了解翼，就越喜歡他，尤其喜歡他那雙大而有神的眼睛，以及里面堅定執(zhí)著的情緒。翼如此鄭重地邀請她，還是頭一次，早苗能感到自己的臉在漸漸發(fā)燙，怕被石崎等人注意到，她胡亂點了點頭，便趕緊跑掉了。
他會對她說什么呢？為什么是……今天？
露華不知什么時候先走了，早苗把音樂設成了循環(huán)播放，卻連一句唱詞也聽不進去，她不知不覺又走到了足球部的草場，站在鐵絲網(wǎng)前發(fā)著呆。只要一想到方才的情景，早苗就覺得心頭的小鹿怦怦亂撞，她幾次嘗試深深地呼吸，想要壓下那種心悸的感覺，心臟卻愈發(fā)不聽話，每一個音符仿佛蕩漾在心房似的，讓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起勁。
她不止一次做過有翼的夢。在她的夢里，翼總是笑得燦爛，對她張開手臂，卻總是在她伸手之時轉過身，走向太陽和云端的深處。翼會變作飛翔的鳥，變成跳躍的圓形，變成一道飛機劃破天空的痕跡，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那是她潛意識里，最深的恐懼吧。
在翼的心里，夢想是他最重要的事，而他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那是一個既定的事實，不會被任何外力所阻礙、改變。為什么現(xiàn)在想起還是會心神蕩漾呢？她不是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嗎？
心里的百般滋味交織不休，早苗的眼眶被復雜的情緒灼燒著，突然有種想流淚的感覺。
露華說這首歌適合她，她現(xiàn)在無比清晰地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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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決
*2：《そのままの君でいて》，中文譯名“就這樣的你”，岡本真夜于1997年演唱的單曲，是日本1996年東京放送（TBS）電視劇《回來的第二次機會》中的插曲，曾經(jīng)相當膾炙人口，也被日本信用金庫用作廣告歌曲。 摘錄幾段歌詞： 流れる景色（流逝的景色），窓に顔を向けたまま（面朝著窗戶），″なつかしいね″とつぶやく君の聲が（你嘟噥著“好懷念啊”的聲音），震えてる（顫抖著）。 ずっと心にそっとその胸に（一直在心中，悄悄地在心中），みんなで過ごしたこの街を忘れないでね（大家一起度過的這個城市，難以忘懷） 私も夢が遠くなる時があるよ（我也有夢想變遠的時候），だけど君もがんばっているから（但是你也在努力），マケナイヨ?。ㄌ珟浟耍。? もっと自由にもっと素直に（更加自由地更加坦率），強がらないでそのままの君でいいんじゃない（不要逞強，就這樣的你也不錯）。 是不是很適合早苗桑此時欲說還休的心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