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仙的最后一聲叫喊似一只修長的手,撥動了樂凰內心深處的那根琴弦。
她再一次嚶嚀一聲,腦中閃過了一抹屬于“樂凰”獨有的記憶。
若仙……好像出事了……
是誰……是誰傷了他……白玉簫……白玉簫……
閃念消退,卻在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情感隨著閃念蕩漾,一輪一輪,在腦內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知怎么,面具妖隱隱感覺她的氣勢越來越強大,仿佛天地都要順應她才能存在于世。
她就像一只妖王,統(tǒng)領著整個世界。所有的妖必須俯首稱臣。
而他……利用小小簫聲的伎倆,顯然已經不夠看了。
臣服于她的是敬畏,而被它統(tǒng)領的源于引誘。
忽然,天地變色。本來無風的地界,莫名涌起一陣狂風。它卷集著烏云,層層疊起,天光昏暗,霎那間隱天蔽世。
日,很暗,沒有一絲微光,仿佛地獄一般。
身旁卷來的落葉如刀一般劃過肩膀、手臂,在衣服上留下道道裂口。雖未觸及皮肉筋骨,但條條痕跡,足以令人觸目驚心。
面具妖手持玉簫,低頭拈下粘在手臂上的一片落葉,眼神倏然間變得灰暗。
那么多年了,還沒有那個人、哪只妖讓他如此狼狽?!
他死死握住手中的簫,骨節(jié)隱隱泛白,“咯吱咯吱”的響聲從關節(jié)之處微微爆發(fā)出來。
他有些憤怒,那憤怒夾雜著震撼。
揚起手臂,簫聲徐徐而來,如泣如訴,不絕于耳。
眾妖又開始張狂起來,它們晃著手臂,扭著腰和屁股,在“樂凰”面前來來回回賣弄。
她微揚起頭,眼眸中的妖冶愈發(fā)妖嬈,似暗夜里盛放的曼珠沙華,引領著它們聆聽地獄的召喚,在絕望中幻化出一種孤獨的新生。
簫聲越來越急促了,胸膛起伏不定。面具妖的額頭緩緩滑下一滴汗珠,垂落在面具的下巴之上。
樂曲急促,群妖狂舞,而對于“樂凰”來講,分毫未曾撼動。
血紅的眼眸緩抬,落于面具妖的身上。盡管沒有焦距,但依稀之間,仍像盯著它一般。
面具妖身體一顫,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
突然,在樂凰身旁狂舞的群妖似著了魔,齊刷刷地朝面具妖而去。它們跑著、跳著、揮舞著雙臂,儼然要一起把它掐死一樣。
那一瞬,它真得以為自己看錯了。一個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突然變成妖怪的人類除妖師,居然能夠催動數(shù)千小妖?!
就算是妖界長老,都不可能完全做到。她為什么可以?
她,到底是誰?
再次定定神,它將心一橫,簫聲即刻轉化為鏗鏘有力的戰(zhàn)時之歌。曲音嘹亮,抑揚頓挫,聲聲蕩進小妖們的心。
它們搖著頭,擺著臂,雖然停止行進,但依舊沒有離開面具妖的意思。
形勢不利……
它望向樂凰,還是那般模樣,只是淡淡飄在上空,連位置都沒有移動一下。
而此時,面具妖已經開始大喘粗氣了,它自己知道,已經沒有多少余力可以耗盡了。
離開,才是上上之策。
它吹著簫,輕輕緩步后退,在距離它們百米之際,收簫遁逃。
身后傳來了“呼呼”的風聲,與狂風刮來的方向截然相反。那股風就像一個跟屁蟲一樣,緊隨其后,一步都不肯落下。
面具妖朝后望去,只見樂凰像一抹魂魄一樣從身后緊跟,如血的眸子還是那么淡漠。
她追上來了……還是在那么短的瞬間……
遙想第一次她追殺它的時候,只一秒,它便瞬時轉移到了百米之外,而她只有望洋興嘆的份兒。
可如今……它的速度與當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卻能準確定位,并時時緊跟,毫不費力。
這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出的事。
此時,它已經敢肯定——她是妖。人只是她的保護色罷了。
至于為什么她的功力前后差距那么大,卻是它再也想不通的了。
它跑、她追,不知追了多久,也不知追了多少公里。面具妖已經感覺它快要撐不住了。
后背猛然一僵,它感覺自己的內臟仿若凍住一般。
“額……”一個踉蹌,它直接朝前一撲,趴在了地上。
面具妖緊喘著氣,緩緩抬起眼,眸中出現(xiàn)了一雙靈巧的小腳。那雙腳是那么纖細可愛,卻能將之逼到最窘迫的境地。
它竭盡全力,妄圖站起身子,直視著這只來歷不明的妖,卻在動的那一刻,感受到了心臟衰竭的恐懼。
它幾乎都能聽到心臟的跳動,一下,數(shù)秒后,又一下,又隔了數(shù)十秒,再一下。
每一下間隔的時間變長,每一下,它都能深切地感受心臟在竭力的喘息。
它從未如此認真聽過呼吸的旋律,而這一次,卻在死神即將降臨的剎那。
不能動……不能緊張……不能過度呼吸……
否則,就算是一個微小的疏忽都能加速它的衰亡。
烏云散去,陽光普照,狂風漸漸消退,四周的小妖也慢慢沉寂,不再有任何動作。
一切歸于安靜,塵歸塵,土歸土。
樂凰仍舊站立在它的面前,像死尸那般凝視,好像要看著它的生命消失殆盡,又好像透過它在看著其他的什么……
若仙……
樂凰的心猛然收縮了一下,像恢復了意識一般??蛇@只是一瞬,下一瞬,她的眸又恢復如常,仿佛從沒有發(fā)生過恢復意識的事一樣。
她揚起掌,舉到面具妖的頭頂。
面具妖靜待著,手掌的影子在它的頭頂越來越大……
忽然,整個天空像染了墨一樣,霎那間變得漆黑無比。
就在那最漆黑的深處,一群蝙蝠似離弦的箭一樣,猛地朝樂凰襲來。
感受到什么到樂凰緩緩停下手,轉身直接迎接勢如破竹的蝙蝠,她的眼依舊妖紅,紅得深不可測。
日,似夜。
憑借零星的光,一個身著黑色大麾的男子緩步走來,他面容白皙,齊腰般銀色長發(fā)散落肩頭。與樂凰相同的是,他也有一雙不同的眼睛。
那極為引人注目的灰藍雙色異瞳又妖異又深邃,仿佛能將人都吸進去。
他停下腳步,與樂凰相距不到十米。單手撩起長麾,又一波蝙蝠沖她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