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會功夫，嘶喊聲就幾乎要將營盤掀起，
“怎么回事？”
司馬白努力朝聲音方向望去，但被四散的房屋遮住視線，根本看不見狀況，他側(cè)耳傾聽一陣，
“聽著像是打架的，似乎是外人闖進(jìn)營里了?！?p> 內(nèi)營的流民壯丁紛紛沖向前寨，賀蘭千允拉住一個人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那人匆忙道：“羯狗來搶人了，俺們?nèi)フT頂?。 ?p> 千允挽緊了男人胳膊，憂慮道：“不會是沖咱們來的吧？”
司馬白搖了搖頭：“看他們應(yīng)對的樣子，這樣的事恐怕不是頭一回了，應(yīng)該不是針對咱們?！?p> “奴心里總是慌慌的，可別再出什么亂子了?！?p> 蕭關(guān)一行，短短幾日，一波三折，連娘親都意外殞命，千允此刻只想盡快出關(guān)，她實在經(jīng)不起任何意外了。
司馬白摸著她腦袋說道：“你回屋去，和曹小哭做個伴，發(fā)生什么事都別出來，我去看看情況?！?p> “奴陪你，扶著你，你還要裝瞎子不是？”
司馬白連連擺手道：“可別，紅顏禍水一露面那還了得，沒聽流民說羯狗是來搶人的？”
“大允子，回來，別給你男人添亂了?！?p> 原來是曹小哭聽見動靜，走出門來。
千允瞟了她一眼：“他又不能睜眼，被傷著怎么辦？”
曹小哭冷笑道：“你也太小瞧你男人了，矩相之主學(xué)會了蝸角觸蠻，局面越是混亂，越能洞察秋毫，也越利于運勁纖末，尋常兵丁，百兒八十人也難損他汗毛，他不傷別人就挺好了！”
千允回想那晚男人背負(fù)兩女仍能左右沖突，刀光劍影中也沒讓二女傷著分毫，確實是厲害的很！
可她還是不放心：“畢竟不能睜眼，沒個人照拂怎能行？”
司馬白笑了笑，對千允道：“罷了，你扶著我去吧，咱只遠(yuǎn)遠(yuǎn)看個究竟，能有什么岔子。”
司馬白才閉上眼，便覺左右兩臂都被攙扶住了，只聽曹小哭在一旁道：“一人扶一邊，路才走的穩(wěn)?！?p> 流營出事，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乞活大首領(lǐng)。
整個流營如臨大敵，男人一個個鐵青著臉朝寨門奔去，女人和孩子紛紛朝內(nèi)營躲去，千允和曹小哭這對美人逆著人流，顯得格外扎眼。
說來也怪，逆向而去的女人們對她倆側(cè)目而視，卻終究是無人相勸阻攔，倒是很有目送的味道。
司馬白閉著眼，也覺出了幾分古怪，這些流民非是習(xí)以為常，絕不可能如此麻木！
千允忽然奇道：“這些男人只顧朝前沖，卻一個個的連兵刃都不拿，即便沒有刀，拿根棒子也是好的啊，赤手空拳的這還怎么跟人打？”
司馬白越發(fā)覺得詭異，他也是初來流營，原本只當(dāng)這是晉氏遺民的一方凈土，怎料碰上這樣的蹊蹺事，千允說的再對不過了，拿根棒子也好過赤手空拳吧？這要怎么阻攔兇狠成性的羯人？
他正要讓二女回去，別湊那熱鬧，可還沒開口，便聽千允一聲驚呼，顯然是看到了非同尋常的場面。
而另一邊，從來都是波瀾不驚的曹小哭，也明顯的在顫抖！
怎么回事？司馬白稍稍睜開眼睛，眼前場面讓他瞬間呆住了。
上千流民胳膊挽著胳膊，人挨著人，背對著寨門，壘成了一排排人墻，死死堵著寨門，不放羯人進(jìn)來。
組成人墻的流民背對著羯人，以背為墻，任由背后的羯人虐打，一個人倒下，另一個人便堵上缺口。
羯人浪蕩嬉笑，打累了便歇一會，歇完換著法的打，甚至打著賭看誰先踢破人墻。
司馬白瞬間便明白了產(chǎn)生這種局面的原因，流營是禁動兵杖的，因怕羯人不守規(guī)矩動刀子，流民自己便要先守規(guī)矩，就只得赤手空拳，自然更不敢對羯人還手，只得這樣以背為殼！
所依仗的便是無罪不得處刑，羯人也只能同樣赤手空拳的強(qiáng)破人墻。
這是誰想出來的法子？倒也管用！
可司馬白欲哭無淚，他只覺心里很疼，區(qū)區(qū)十來個羯人，竟讓這數(shù)千流民引頸待戮！
流民們麻木的神情只能看出一個念頭--早些熬過去，熬到羯人打不動！
這樣的流營，雖與流民棲身，卻也泯滅了他們的血性！
以流營收納流民，與替羯趙圈養(yǎng)牲口，又有何異？
一眼窺出流營制度的私弊，司馬白那一金一白的眸子簡直要噴出火來，但他轉(zhuǎn)念一想，若沒有這流營，恐怕早有數(shù)以十萬計的流民橫尸荒野了！
只拿眼前來講，流民但敢舉兵反抗，羯人頃刻便可讓這里血流成河！
哪怕他身負(fù)三皇內(nèi)文和本經(jīng)陰符七術(shù)，更已經(jīng)初窺天道至理，此刻卻看不清了，眼前這種局面，是無可奈何，還是包藏禍心呢？
司馬白手掌一番，攥住了曹小哭的手腕，眼中透著迷惑：“你究竟是至善，還是大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