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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明明不可掇

第六章 咫尺天涯遠

時光明明不可掇 別哲 2722 2020-01-19 23:04:35

  因為不認識路,戴灣鄉(xiāng)又特別偏僻,連證一路問人,跌跌撞撞招待周渠家中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了。深夜的鄉(xiāng)間,冷月融融隱在濃霧之中,內衣早就因為趕路而變得汗?jié)?,偶爾聽到幾聲雞鳴與狗吠。

  只有一家還亮著燈。

  周渠坐在門檻上,看到來人不是父親確是連證,心中已經轟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聽完前因后果之后臉色更是瞬間變得青白。

  連證看到了她的不堪,柔聲安慰道:“我走了好遠來給你報個信的,你先躺下歇會,天亮了我陪你去城里,到公安機關問個清楚吧,說不定是抓錯人了呢……”

  周渠只是使勁地咬著下唇。連證側目看她覺得不對,發(fā)覺牙齒越咬越深,此時牙齒已經咬破皮肉留下嫣紅的一條血印來,觸目驚心。連證連忙伸手摳開她的牙關,“周渠,你清醒一點??!”

  周渠似乎這才回神,喃喃地說“怎么會這樣,我現(xiàn)在就要去找他!”

  “你現(xiàn)在怎么去找他呀?鄉(xiāng)間公交已經停運了,我花了六個小時,襪子都磨破了才找到你家……”連證苦口婆心,但沒有提自己在路上摔的那一跤,胳膊上被地上的碎石割傷的血肉模糊了好一塊。

  “開拖拉機走?!敝芮D身回屋拿了一個老虎鉗,然后沿著鄉(xiāng)間小路走到了村部大院,咬牙切齒地用力砸碎了門鎖,然后跳上大院里停放的的一輛“常發(fā)牌”拖拉機。寂靜的夜里,拖拉機轟隆隆地的啟動聲驚的周圍人家雞鳴狗吠,撕破了戴灣平靜的小河河面。

  連證呆立當前,只覺目瞪口呆,一時不知道是該說她強行撬鎖不對,還是說她十歲的人就去開拖拉機不對。她的行為、反應統(tǒng)統(tǒng)顛覆了自己的認知,月色下這個尚處幼年女孩,神色宛若修羅,看著她的眼睛,連證覺得背后發(fā)冷,竟然感到了畏懼。

  “你是不是瘋了!你不能這樣開著公家的拖拉機走掉???”他擋在周渠的拖拉機前面。

  “我不是瘋了,我一直都很瘋,只是我壓抑著自己的欲望罷了”周渠仰著下巴,“上來吧,我開的很好,你不會有事的。”

  連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上車。周渠的個子一起就是十歲女孩的個子,腿長也不過勉勉強強夠到剎車。但他還是上車了,鬼使神差一般,上了這輛車,然后把自己的一生都和她的命運綁在一起。她開拖拉機的樣子瘋狂、肅殺,宛若修羅,不像地球人。在咚咚如鼓的心驚肉跳中,連證這樣子想。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一語成讖。

  她的身世,比自己曾經的了解的,要復雜更多。

  ***

  王凱云沒有忘記自己凌晨兩點和媽媽的約定,但是現(xiàn)在他已經無法遵守諾言了。

  為了朋友,他決定去見一見自己的父親——南泰市檢察院公訴一科科長王建國——批捕了收留了自己的摯友周建新的人。但是在檢察院,他質問的話還沒說完,父親就劈頭蓋臉對他一通狂罵——

  “我要批捕誰還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你算什么東西?”

  “他稀罕養(yǎng)你,我不稀罕養(yǎng)你!我犯不著為了你這個小東西去冤枉他!”

  “你愚蠢至極,跟個殺人犯交朋友!我沒有你這樣眼盲心盲的蠢兒子!”

  說不清是誰先動的手,他和自己的親生父親面目猙獰的扭打在一起。爾后急匆匆趕來、鬧不清楚狀況的幾位法警手腳并用也掰不開他倆之后,無奈使用警棍猛烈打擊了他的前胸和后背。他感到一股腥甜的血味在口中擴散,憤怒中他掐住了王建新的脖子——他并不想真正的傷害自己的親生父親的,只是想要制止父親捶向自己胸脯的鐵拳,手指之間并沒有用力——但法警誤會了他的意圖,以為他要掐死王檢察官,不得已操起警棍用力地砸向他的后腦勺。

  耳朵仿佛瞬間聽不見聲音了。王凱云躺在地上,視線中是腦漿混著血液從額前流向地面,……然后是父親瞪著都要掉出來的眼珠子和撕心裂肺的哭喊——“不!不……兒子!兒子??!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身體仿佛一下子變的很輕很輕,靈魂疏然地從肉體分離。飄在上空看到自己的肉身,和父親王建國從未見過的對自己的眼淚和在乎,然后是周渠后面跟著連證,兩人正從檢察院外的樓梯上飛快的奔跑進來,氣喘吁吁地沖向事發(fā)的辦公室外走廊——

  她頭發(fā)都散開了,推開了湊在自己“尸體”旁邊的幾位法警,哭喊“王凱云!你不準死!我不準!”然后仿佛一粒石子激蕩到水面一般,靈魂看到的時間突然掀起了漣漪,王凱云不知道怎么精確描述這種情形——然后“噠噠噠噠”的聲音響起在耳邊,在情形過來的時候,時間突然倒流回了三分鐘之前。

  他的手指再次觸碰到了父親的脖頸,喉結的凹凸在手掌之中清晰可見,只是這一次,當警棍砸向自己后腦勺的時候,有一個人沖上來擋住了。

  那個人是周渠。挨了重重的一警棍,她僵硬地倒在地面上,一動不動,嘴角有血液流出來,呼吸微不可聞,眼神也似乎渙散。王凱云也被打的不輕,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利器,手腳并用爬到她身邊,看到她眼睛里滾出眼淚來,嘴角翕動著說:“你不要死……我們還要一起等我爸爸回家?!?p>  “嗯?!蓖鮿P云答應她。

  然后王凱云便因為重傷而昏迷了過去?;煦缰兴坪趼犚娋茸o車的聲音和連證請求醫(yī)生致電自己母親的聲音,但是他無力回應這一切。再次醒來,是在手術室里,他盯著藍色的無影燈,問護士小姐,“現(xiàn)在幾點鐘了?”

  護士小姐說:“已經凌晨四點多了,天快要亮了。”隔著口罩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溫柔,“你肋骨斷了四根,不要再說話?!?p>  四點了啊……母親大概已經上船去了B國了吧。終究還是沒有趕上。

  王凱云閉上眼睛,今天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

  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睜開眼睛看到的確實連證正拿著一把水果刀,在床邊笨手笨腳的削蘋果??吹剿褋?,連證一雙漂亮的眼睛充滿了擔憂地湊的很近、很近——

  “你居然逃掉晚自習,這還是我認識的連證嗎?”也不知道為什么,人在絕望到了極點的時候,反而可以厚著臉皮嬉笑,開不靠譜的玩笑。

  “……”是被噎住了的表情,連證放下蘋果,“我的實力全校第一,就算逃一節(jié)課、兩節(jié)課也能吊打其他人?!?p>  還是這樣驕傲,王凱云心里想,但他有驕傲的資本,有和諧美滿的家庭,父母都各有大好前程,學習成績又好,人生中仿佛沒有什么值得煩惱的事情。

  “我一直打你媽媽電話,但是聯(lián)系不上。你媽媽教育局的同事,說她好久沒去上班了。”遲疑了一下,連證還是說了,“你爸一直在醫(yī)院陪你,剛剛才走的。”

  王凱云緘默。母親聯(lián)系不上,是個好消息,說不定她現(xiàn)在已經順利的踏上了B國的土地,離開了喜怒無常的鳳凰男丈夫,和初戀情人一起開始了嶄新的人生。母子一場,情分很深,但緣分很淺,祝她以后都好。因為周建新的突發(fā)事件,自己沒有趕上母親的船,固然非常遺憾,但是天高水遠,總有再相逢之時……他會等,他也等得起。

  “周渠呢?”王凱云問。

  “她看似傷的很重,上擔架的時候人都不能動,但是到了醫(yī)院檢查卻是一切完好。后來她說她有事要處理,就走了。”

  “嗯?!?p>  對話至此為止。其實兩人還有更多的話想問彼此,比如周建新到底是什么情況,王凱云又到底為什么要那么沖動……比如那種時間倒流死而復生的體驗,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兩人都只是互相瞪著眼睛,終究沒有再說。

  朋友之間,最可悲莫過于交淺言深。但更多的時候,可悲的是交情明明不淺,但依然害怕交淺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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