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瑛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噤聲。
李靖宸松開林瑛,大步走到寧嵐衣面前,拽上她的手就離開。
等著兩人走了,林瑛愣愣地立在原地,淚水滑到腮邊也渾然不覺。
她愛這個男人,從第一眼看到就無法自拔。可皇室與世家門閥的斗爭是他們永遠的隔閡,李靖宸永遠都會對她保持警惕,更妄提什么推心置腹。
另一邊,李靖宸拉著寧嵐衣的手朝慈寧宮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掌大而有力,手心的薄繭拂過手背,帶著些癢意。李靖宸緊緊攥住她的手,有種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寧嵐衣故意放慢腳步,李靖宸回過頭來看她,才意識到兩人的手還緊緊握在一起。他狀似不經(jīng)意的松開,眼神游離到別處。
寧嵐衣尷尬的收回手臂,手心沁出一層薄汗。她不動聲色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垂手道:“方才讓陛下見笑了?!?p> “不關(guān)你的事?!崩罹稿氛溃骸八魉鶠椋薅伎丛谘劾铩!?p> 寧嵐衣剛才其實存了試探的心思,但根本沒想到他方才會幫著自己說話,還發(fā)了那么大的脾氣,畢竟林瑛的家世擺在那。
但既然試探了,也就不在乎多走一步。她語調(diào)里帶了點嗔怪的味道,“那陛下若不是親眼所見,是不是就以為是嬪妾惹了良妃娘娘?”
清風拂過,帶走夏日的幾分燥郁。李靖宸望著她,深不見底的眸里初次露出誠懇的顏色。
寧嵐衣看著他漆黑的眸子,忽然就像著了魔。周圍的一切雜音遠去,只有他說的話在耳邊無限放大。
他說,“我相信你?!?p> ……
兩人并肩進了慈寧宮,太后看到給樂壞了,趕緊免禮賜座。
寧嵐衣規(guī)規(guī)矩矩坐下,方才發(fā)生的事一概不提。李靖宸坐到她旁邊,寧嵐衣倒覺得有些不適應。
太后道:“哀家聽說寧才人中暑了,今日可好些了?”
寧嵐衣頷首,“肯定是好些了,才能來給您請安。”
太后捻著佛珠,目光轉(zhuǎn)到李靖宸身上,“陛下,你呢?”
“兒臣的劍傷也快痊愈,想必不久就能提劍了?!?p> 太后捻著佛珠的手微微用力,眉毛緊促,給李靖宸遞眼神。
李靖宸知道太后的顧慮,方道:“母后不必顧慮,兒臣受傷時寧才人也在。”
寧嵐衣偷偷伸出手,在桌下拽李靖宸的衣角,讓他別亂說。可后者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
“昨日換藥還是寧才人親自替兒臣換的?!?p> 寧嵐衣羞赧,一張臉通紅,低低地埋在胸前。
太后是個多精明的人,看看李靖宸志得意滿的樣子,再看看寧嵐衣害羞的模樣,登時明白了一切。
太后沉吟片刻,然后笑開,“桑藥,把先帝賜的戒指呈上來。”
桑藥領命,接著拿上來對戒指。那戒指是玉質(zhì)的,金的紋飾卻爬滿全身。仔細一看,竟刻的是一對龍鳳呈祥。
太后將佛珠擱在盤子里,拿起一個給李靖宸戴上。又拿起另一個,走到寧嵐衣面前。
寧嵐衣早就起身恭敬地站著,太后拉起她的手,把戒指輕輕扣在她指上,然后拍了拍。
先帝生前太后并不得寵,賞賜的東西也是少之又少。如今肯把這戒指賜給她,存了什么心思,寧嵐衣是心知肚明的。
太后面上欣慰的笑笑,隨即正色道:“你們兩個都是心思通透的人,哀家是何意思,你們應該明白。”太后眼睛望向前方,似是在想事,“哀家眼皮淺薄,心里裝不下天下蒼生,只愿自己在乎的人平安喜樂便好。之前是先帝,如今只剩下陛下了?!?p> 她目光收回來,和善地笑笑,卻顯得苦澀與滄桑。
“哀家送你玉戒,希望你倆攜起手來,世家門閥也好,邊疆戰(zhàn)亂也罷。即使身入地獄,也記得有人在等你。”
太后說的這段話可謂掏心置腹,寧嵐衣一時倒不好解釋,也沒法拒絕。只能硬著頭皮道:“母后放心?!?p> 寧嵐衣偏首朝旁邊看,只見李靖宸勾起嘴角,竟是在笑?
……
從慈寧宮出來,兩人一前一后走著。
寧嵐衣走在后面,慢慢思索著太后說的那些話,整個都是懵的。
她低著頭走,心思沒放在腳上,“咚”的一聲撞上堵人墻。
寧嵐衣揉著腦袋抬頭,李靖宸轉(zhuǎn)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寧嵐衣道歉,“臣妾失禮。”
李靖宸饒有興味的看著她,“朕看你跟良妃對峙,振振有詞、不落下風?,F(xiàn)在卻墨守陳規(guī)?”
他故意低頭看她,寧嵐衣下意識往后退兩步,泰然自若道:“嬪妾只是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罷了?!?p> 正午的太陽最是毒辣,李靖宸從宮人那里拿了把紙傘,遞到她手里。
“朕覺得你很奇怪,明明是個恭謹謙和的人,但偶爾做的事,卻讓人刮目相看?!崩罹稿坟撌肿咴谇懊?,又回過頭來看她,挑了挑眉毛,“朕覺著,你不像是溫婉之人?!?p> “那陛下覺得我是什么樣的?”寧嵐衣攥著衣角,等著他回答。
日光穿過梧桐樹的縫隙,細碎光影灑在他挺拔的鼻梁上,李靖宸開口:“霸道,倔強?!?p> 寧嵐衣呆立在那,手里的衣角捏地更緊。
這兩個詞她已經(jīng)一輩子沒聽過了。自從踏入林府那刻起,她注定是溫婉賢良的林夫人。收起全身鋒芒,微笑示人。
連她自己都忘了,當初那個目無章法的狂妄女子。
“母后賜的戒指,別弄丟了?!崩罹稿坊瘟嘶沃干系挠窠洌陉柟庀聨缀蹙К撎尥?,像是真有條龍盤桓在他指尖。
她恍若未聞,心思已全然不在。等再抬起頭,早已沒了他的影子。
寧嵐衣那天渾渾噩噩地回了宮,潦草用了晚膳,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一夜未眠,索性起身趴到窗前,對著月亮發(fā)呆。
月光很美,在湖面上泛著粼粼波光,錦鯉成群游動,掠過她眼底。
她始終搞不明白老天為何要再讓她活一回,是為了復仇嗎?還是要她徹徹底底為自己活一次?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困倦不堪,終于趴在窗欄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