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
菲若與云逸軒成婚后,二人住在西苑里,蕪幽也隨住在西苑的廂房中。
蕪幽清晨醒來,聽外間似有嬉鬧聲,梳洗出來,至前廳院中,已有厚行等四五人在那里設了天地香燭,厚行見蕪幽出來,招手叫她:“二姑娘,來,為菩薩祖宗上一炷香,好保佑姑娘將來找個好婆家?!?p> 本來換做別人,聽說找個好婆家定要臉紅怒罵一番,但蕪幽對此豪不介懷,聽如是說,便上前按照先前別人的樣子,炷香、行禮、奠茶焚紙。
厚行本擬她要廝鬧一番,不想她竟毫無反應,只乖乖炷香焚紙,只覺好沒興頭,訕訕地站在一邊。
蕪幽焚紙畢,循著嬉鬧聲來到廚房,見芬蘭、秋菊等幾個丫頭正在用竹葉包什么東西,幾人一邊手上不停,嘴里也不閑著,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芬蘭說:“那日我們陪太太上香,在白居寺里,我們都求平安簽運勢簽什么的,你猜文君這妮子去求的什么簽?”
眾人搖頭,那叫文君的丫鬟急得俏臉生暈,站起來要擰她,說:“我把你爛了嘴的小蹄子,讓你休得放屁胡說?!?p> 芬蘭見她站起來,豈容她抓到,連忙起身跑開了。文君丟下手中竹葉,起身去追。
蕪幽看她倆個在院子里追逐,走上那邊坐著的丫頭身邊,問:“你們這在干嘛?”
秋菊見問,訝道:“呀,二姑娘不認得么?這是粽子。”
“粽子?”蕪幽搖搖頭:“不認得。”
秋菊因想起她父母早逝,家中或是從不過節(jié)也未可知,心中一酸,嘆息道:“這粽子是用竹葉包了糯米,加上蜜棗、花生等物,圖個彩頭,蒸熟以后糯米帶著竹葉香氣,可好吃了?!?p> 蕪幽見她將竹葉打成沙漏狀,往里裝了糯米等物,又用筷子沓緊,最后用白線拴住封口,覺得有趣,也學著包起來。
誰知看起來簡單,包起來卻老是把竹葉弄壞,要么就封口扎的不緊,要么什么都好,就是包得太難看,包了三五個,蕪幽不耐煩起來,丟下竹葉不包,走進廚房去。
火上正在蒸粽子,蕪幽聞到香氣,揭開一看,一大鍋粽子躺在鍋里,竹葉已蒸成深青色,里面的糯米飽脹起來,把竹葉撐得渾圓飽滿,一陣陣糯米香氣撲來。蕪幽伸手去拿,文君此時跟芬蘭已回到位置上,見蕪幽去拿粽子,忙道:“姑娘,那粽子還沒到時候,需再等等。”
蕪幽道:“我看差不多熟了,我先幫你們嘗嘗看,若果真熟了,你們也好起鍋?!闭f著嘻嘻一笑。眾人無法,只得由她。
蕪幽從鍋中撈出粽子,燙得連忙扔在灶上直摔手,連道:“好燙。”眾人見她狼狽樣,哄笑起來。芬蘭道:“姑娘怎的這般好吃?沒得惹我們丫鬟婆子都笑話你了。”
蕪幽吐吐舌頭,也不介意。待得粽子稍冷些,撿起來剝了就吃,果覺入口清香軟糯,待得吞入腹中,又覺唇齒余香。沒一會兒一個粽子吃完,覺得飽了,蕪幽走到正院中來。
見門上墻上到處都插著艾蒿,幾個丫鬟婆子忙著灑掃院子,小廝上梁掛符等。蕪幽覺得無聊,仍然回至西院中,心想昨天練功似有一處不甚通暢,何不去問問姨母,于是向云逸軒、菲若房中走去。
走到門口,云逸軒的奶媽劉奶奶見到,問:“二姑娘是來找少夫人嗎?”
蕪幽點頭,道:“我姐姐可在房中?”
劉奶奶道:“少夫人跟少爺在書房呢,二姑娘有事就到書房中望去?!?p> 蕪幽于是又往書房中來。
行到穿堂中,見云二姑娘帶著兩個丫鬟往正院中走去,雙方見過禮,蕪幽聽其中一個丫鬟說:“大姑娘大姑爺今天歸寧,可是帶了好些東西,想來嫁到那么遠的地方,定有許多稀奇的玩意兒,一會兒也好叫咱們這些沒眼見的丫鬟仆婦開開眼?!?p> 蕪幽聽說有新鮮玩意兒,豈有放過之理,遂也不去書房了,行往正院中去。
至正院中,一行人簇擁著一對年輕夫婦走了進來,云老爺云夫人已等在堂中,那年輕夫婦正是云老爺長女云雨瑤及其丈夫倪潤澤,云雨瑤出閣已數(shù)年,因路途遙遠,鮮少走動,上一次回來已是三年前。父母子女本是天性,一見之下豈有不激動的,云雨遙還未說話,拉住父母雙手,便哭了起來。云夫人心肝肉的叫著,也是大哭,地下侍立之人無不掩面涕泣。眾人慢慢勸解住了,云雨遙夫婦方才拜見父母。一時云逸軒夫婦也趕來,云二姑娘三姑娘也已在場,姐弟間見過,云雨遙細看了菲若幾眼,道:“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怨不得我這癡弟弟每天心兒口兒的念著?!庇謹y了菲若之手,問:“家中幾人,婚后生活境況等?!?p> 菲若一一答了,云雨遙與姐妹間又敘些家常,云逸軒領倪潤澤出到院中逛去。云雨遙聽說菲若還有個妹妹,因請來相見,蕪幽本在外間人群中看熱鬧,聽說找自己,便越眾而出,與眾人見了。又敘一陣話,嬤嬤丫鬟擺上飯來,云夫人讓眾人坐下吃飯。飯畢,蕪幽嫌妯娌間話頭無聊,找個機會悄悄出來,到日常去的林中修煉去了。
練了半日,見日頭西落,蕪幽收起內(nèi)丹回至家中。
菲若等已用過晚飯,要上街玩耍,蕪幽趕不及吃飯,也要隨去。有丫鬟包了幾塊點心塞給她,好叫她路上吃。
廊人街是少陘城中最繁華地段,平日里已是人頭攢動,現(xiàn)今節(jié)下,更是行人車馬川流不息,摩肩接踵。
街道兩邊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廟宇、肉鋪、公廨等,幡旗招搖,車水馬龍。
馬車行至街中,諸人下車,囑下人將車馬停在一旁等候,云家姐妹、云雨遙夫婦并菲若夫婦、蕪幽下車,沿街閑逛。
街邊攤販林立,有賣書傘紙筆的,也有售賣藥材家具的,更有綢緞胭脂、珠玉掛件等,數(shù)不勝數(shù)。個人挑自己感興趣的攤位看著,云二姑娘因喜好與眾女子不同,喜好流連古玩字畫等,所有總是與眾人相隔較遠,待逛了一會兒,眾人回頭看時,已不見她蹤影。
這一來個人慌忙四處尋去,分作兩路,云雨遙夫婦并云三姑娘一路,云逸軒夫婦與蕪幽一路,兩頭尋去。
蕪幽看云逸軒、菲若兩人相攜在前,她自己一邊或流連攤前,或觀看行人,不一會兒已于云逸軒夫婦拉開距離,嘴角一翹,轉身往另一條道路行去。剛剛她已尋思如何甩開眾人獨行,因姨母平日拘她得緊,不能痛快,現(xiàn)既有此機會,怎能不趁機開溜。
云逸軒二人因只顧找尋云靜茹,不曾留意蕪幽,行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蕪幽不見了。云逸軒跌足道:“這才丟了二妹妹,怎么蕪幽這丫頭也不見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菲若因知蕪幽頑皮,料定是她自行跑開玩去了,因此不甚擔心,安慰道:“蕪幽這丫頭不用管她,找二妹妹要緊?!?p> 云逸軒道:“蕪幽一個小女娃,若是碰到歹人,她如何應付得了?”
菲若心想,若遇到不長眼的敢去招惹,那只能讓那不長眼的自求多???。但這話是不能向云逸軒說的,因扯謊道:“我剛叫她幫我辦點事,事情辦完她自會回家,不用擔心?!?p> 云逸軒聽如此說,方放下心來,二人繼續(xù)尋找云二姑娘。
蕪幽離了菲若夫婦二人,邊走邊看,一時在暗巷中穿行,一時在大道上行走,一時觀星賞景,一時又游走人群。走得累了,見二樓上一茶坊,蕪幽登上樓去,擇一靠窗位坐下,只覺微風煞爽,樓下燈火輝煌,正是好所在。蕪幽正品茶,看路上行人。忽見前方行來兩人,男人四十來歲,身材臃腫,堆胸疊堵,女的正當妙齡,穿紅戴綠,涂脂抹粉,體態(tài)風騷。那男人一手撫在女子腰上,女子偎在他懷里,二人臉挨得極近,一路說笑而來。蕪幽看那女子,心里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心念一動。待二人走過后,她化成一道綠光,尾隨而去。
茶坊小二端了茶上來,看著空著的座位,‘咦’了一聲,一時摸不著頭腦,他剛剛明明記得那位女客官是坐這里的,怎地一轉眼就不見了?也沒看到她走下樓去,難不成是從二樓上跳下去的?這樣想著他走到欄桿邊往下看了一眼,這二樓跳下去非折斷腿不可,定是從一樓走的,自己沒注意到。心中惱怒,卻也無法,只得轉身下樓。
那穿紅戴綠的女子與那男子轉進一條小巷,進拐角處一棟陳舊的樓房,之后推開臥室房門,走了進去。
進了臥室,男子將女子扶坐在床上,轉身關好房門,對女子道:“你這勾人的小淫婦,看爺今天不弄死你?!闭f著便急不可耐地脫衣解褲。
那女子用手撐在床上,男子道:“你這欠操的小蕩婦,爺今天非弄死你?!闭f著一把摟住她,就云雨起來。正在得趣,忽然男子感到自己后背劇痛,似被什么東西千絲萬縷地插入,接著全身精氣似被這些東西向外抽取,他全身顫抖、臉色青紫,不一時,感覺體內(nèi)精氣已被抽干殆盡,他身子一軟,倒在女子身上,看模樣竟是死去了。
蕪幽在門外看得清楚,這時推門進來,雙臂環(huán)胸,圍著那男子走了一圈,將他從頭到腳仔細查看了一番,口中嘖嘖有聲,道:“我當是什么大羅神仙,原來是只蜘蛛精?!?p> 原來這女子是蜘蛛精所變,因修行不夠,仍未脫胎成人形,幻化人形需法力維持,顧此吸蝕人類精魄,維持人形。因人在行房事時,有類似元神出竅的時刻,最是方便下手,所以這蜘蛛精總是設法勾男子行云雨之事,趁機吸其精氣。
那蜘蛛精見蕪幽進來,也不慌張,將男子從身上推開,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衫,道:“小妹妹,你這般偷看別人閨房之樂,羞也不羞?”
蕪幽一愣,心道:“你自己行此齷蹉事情,自己不羞,反倒問別人羞不羞?!碑斚乱膊蛔隼頃?,冷笑一聲,道:“你不好好修仙練道以圖霞舉飛升,倒用這邪魔外道的手段,就不怕?lián)p了陰德,以遭天譴嗎?”
蜘蛛精聽蕪幽竟說些陳詞濫調(diào)的說教,露出譏諷一笑,待要說什么,聽得遠處傳來腳步聲響,間或有叮當之聲,略一思忖,心中已有計較,道:“我本自在山中潛心修煉,怎奈有人闖入山中,要抓我做藥,只得逃了出來。后來,因我道行低微,幾次差點被抓到,只得想這辦法,增進修行,保全自己。”她假意抹了抹眼淚,這時已悄悄移到窗邊,蕪幽聽她說話,未曾注意。
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蜘蛛精忽地一笑,意味不明,之后化成一道黑煙,破窗而去。蕪幽待要去追,這時咔地一聲,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身穿黃色僧袍的年輕和尚,右手持禪杖,背掛褡褳,一看床上躺著的男子,怒喝道:“妖怪,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