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改和尚從皇宮一路慌不擇路向前奔逃,他生怕那幻獸攔不住道士多久,所以沒命介向前跑,只管向著一個方向走,越遠越好。這時他被一根樹枝掛到,從空中跌落,他一個翻身爬將起來,見周圍樹木太多,不方便施展飛天術(shù),于是撒開兩腿,在地上急速奔跑。
黑夜里看不清路面,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跑著,不斷有樹枝抽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他將禪杖舉在前面,希望能稍微遮攔一下,但效果不大,還是不時有樹枝刮過臉畔。
腳下陡然一滑,他重心不穩(wěn),啊地驚叫一聲,接著便跌倒在地,沿著一道斜坡骨碌碌滾下去。‘咚’,在下滑之勢猛然停下之時,他腦袋撞到一物,堅硬之極,腦中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便暈了過去。
清晨,了改和尚被一陣說話聲吵醒,他皺了皺眉,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壓在頭頂?shù)臉淠竞蜑蹼奶炜?。他又皺了下眉頭,心中疑惑。轉(zhuǎn)頭看向地面,發(fā)現(xiàn)地上滿是青草矮植,自己躺在這結(jié)滿露珠的碧綠青草上,忽然感覺后背涼絲絲的,他打了個寒顫,站起身來。
這里是個一人多高的山溝,即使站起身來,了改和尚還是看不見上面的情形。
這時又傳來嘰嘰咕咕的說話聲,了改和尚連忙伏低身子,凝神聽去。對方大概三四人,說話口音十分奇怪,和尚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一個老者聲音嘰嘰咕咕說了句話,和尚半點也沒聽明白,正窩火間,聽得另一個男子聲音用生硬說道:“奉安拉神的旨意,你被選為我族圣女,你應(yīng)該為此感到榮幸?”他大概是在重復(fù)剛剛那個老者的意思。
“圣女?”一個女子大喝,她的口音十分蹩腳,好像嘴里含著東西一般咕隆不清,只聽她大罵道:“你們平白無故把我擄來,要我做什么狗屁圣女,你們這叫綁架知不知道?還要我為此感到榮幸?榮幸你個大頭鬼!小心我到官府告你們!”女子本來破口大罵,罵到一半,聽到一陣金屬叮當聲響,有人正晃動手中武器,之后那女子聲音便弱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還是那女子開口,只聽她咳嗽一聲,梗著脖子問:“那圣女是干什么的?”
男子將她的話翻譯一遍,然后又將老者的話翻譯給她,道:“圣女是為了侍奉安拉神而存在,是安拉神轉(zhuǎn)世。”
“我怎么侍奉她?她在什么地方?是男的還是女的?”女子大喇喇地道。
“偉大的按拉神在每一個薩游民心中,只要虔心信奉,就能感覺得到?!蹦凶臃g道。
“哦。那我什么都不用做了?做圣女有工錢拿嗎?”就算沒有親眼看見,了改和尚也能想象得出那女子此刻臉上的市儈味,他不禁無聲地嘿嘿一笑,心想這女子還真是我輩中人,便想探頭看一看對方長什么模樣。
他動作輕緩地伏在地上,慢慢向上爬去。等爬到溝頂,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前方大約一兩丈遠的地面上站著四人,分別是三男一女。
三個男子衣著怪異,頭上戴的帽子、肩膀的邊緣上都掛有鳥飾,還有脖子上那長長的、形狀奇特的掛件,無不宣告著他們很可能來自異族他邦。三人中站在中間的是一個矮小老頭,他佝僂著背,手邊拄一根拐杖。站他左邊的男子身材高大威猛,雙手環(huán)抱一柄大刀,刀背上一排孔洞,穿掛著金屬圓環(huán)。站在他右邊那位則略帶書生氣息,和尚心想這應(yīng)該就是剛才那位翻譯的男子了。
女子站在三人對面,她皮膚黝黑、身材壯實,穿著粗布衣衫,一副農(nóng)家女的打扮。
那翻譯的男子聽了女子的話,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他轉(zhuǎn)頭看向老者,稍一遲疑,還是將女子的問題翻譯出來。
老者居然也不生氣,道:“我族中財物,任憑姑娘取用?!?p> 女子驚喜道:“???真的嗎?”她想了想,懷疑地道:“你的族人不會窮得揭不開鍋了吧?”
“我族民以游牧為生,雖不甚富裕,但也還過得去?!?p> 女子市儈,但看得出來也十分惜命,此時有優(yōu)渥的生活作為誘餌,她仍舊滿腹疑慮,道:“我從小到大只會干家務(wù)農(nóng)活,你怎么會說我是圣女?不是騙我去賣吧?我聽說有些人販子專拐人去賣,賣給財主家做奴才,動不動就會給主人打死的?!?p> 老者聽了,嘬嘴呼嘯,那聲音嗶嗶嗡嗡,忽高忽低、時短時長,一聲緊接一聲,層層疊疊,傳播開去。
不一時天空中傳來一聲回應(yīng),那聲音初時似在九天之外,三兩聲叫喚之后,已來到頭頂。和尚抬頭看去,見云層中飛出一只鳥來,那鳥形狀像鶴,但只有一只腳,全身青色,翅膀上長滿紅色的斑紋,嘴巴卻是白色的。
鳥兒從云層中鉆出來,在空中展翅翱翔,它羽翼豐滿,肌肉矯健強勁,宛如空中之王,倨傲地審視著這片大地。
老人向它一招手,那鳥兒自空中盤旋而下,停在老者肩頭。
鳥兒渾身一抖,收起羽翼,如睥睨萬物一般,一雙比鷹眼還銳利的眼睛掃過眾人。
老人伸手撫摸它的羽毛,臉上帶著淡淡笑意。
“是畢方告訴我的。”
畢方?那是傳說千年的神鳥,世間早已絕種,怎么這鳥是畢方嗎?了改和尚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老者所說的畢方鳥,見那鳥果然豐神俊朗、英姿不凡,心中已信了幾分,不由得滋生貪婪之念,暗想如果那畢方鳥是我的就好了,那得多神氣?。?p> “這只鳥告訴你的?”女子伸手向畢方摸去,那鳥兒轉(zhuǎn)頭用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她,女子伸手的動作一窒,訕訕地縮了回來,她搓搓手,道:“它怎么告訴你的,難道它還會說話嗎?”
“這鳥兒有靈性,是安拉神身邊的侍者,能辨別出安拉轉(zhuǎn)世之身,它曾在姑娘住家附近盤旋數(shù)日,說明姑娘就是安拉轉(zhuǎn)世?!?p> “一只鳥兒在我家附近有什么稀奇的?說不定那兒有它喜歡的食物呢?!?p> “畢方是神鳥,不會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出現(xiàn)異常行為?!?p> 女子眼睛骨碌碌轉(zhuǎn)了一圈,道:“好吧,你們的族人在什么地方?我要到哪里去做你們的圣女?”
“我們的家鄉(xiāng)在極北之地,那里有數(shù)不清的牛羊,馬奶酒香醇可口,還有各種紅食佳肴,包你享之不盡。”老者一拍畢方尾部,畢方展翅,飛進云層里。
和尚目光追隨著那只鳥兒,眼中滿是艷羨。
女子搖搖頭,道:“那地方太遠,我從沒去過那么遠的地方。”
老者身旁那個雙手環(huán)抱大刀的男子向前邁出一步,挺立在女子身前。女子看他神情兇神惡煞的,怪可怕,連忙向后退了一步,嘴上卻不示弱,道:“干嘛,你們還想綁架不成?我,我可喊人了啊?!?p> 了改和尚下意識握緊禪杖,心中盤算,這要是沖出去,逼迫那老者將畢方送給自己的勝算是多少。
老者雙眼微瞇,向那帶刀男子說了句什么,男子鼻中重重一哼,不情愿地退了回去,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女子身上,如兩把鋒利的尖刀釘在她身上。
“姑娘,如果做了我族中的圣女,不僅可以享受榮華富貴,還可以獲得安拉神的力量。到時天下之間,將不再有任何人能做你的對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人可以制止你?!?p> 和尚聽了無限神往,心想這等好事怎么不落到我頭上?怎么就選圣女,不選圣男呢?
“真的?”女子摸摸臉頰,略帶羞怯地道:“那,可以讓我變好看嗎?像濟世藥堂里陳掌柜家的女兒一樣好看,嗯,比她再稍稍好看一點,可以嗎?”她眼睛里帶著期許。
“這恐怕不行?!蹦欠g的男子脫口而出,他看著眼前相貌粗俗的女子,面露鄙夷之色,好像這樣的人連擁有變美的想法的資格也沒有,那是對美這個概念的褻瀆。
女子神色一怔,直直望著他。
男子‘哦’了一聲,反應(yīng)過來,將剛剛的問題翻譯給老者聽。
抱刀男子眼中奇怪神色一閃而過,接著又恢復(fù)平常。老者微笑頷首,道:“當然可以?!?p> 男子一邊翻譯,一邊疑惑地看他。
女子則是發(fā)自真心的喜悅:“真的可以嗎?”她頓了一頓,道:“要多長時間?”
了改和尚躲在山溝里,嗤之以鼻,嘀咕道:“世間哪有讓人變美的武功?除非是妖術(shù)?!?p> “從這里到北方大概兩三個月,若得安拉神認可,立即便可獲得她的無上法力。”
女子愕然道:“你不是說那只鳥已經(jīng)認出我是你們的安拉神轉(zhuǎn)世嗎,怎么還要什么認可?”她‘安拉’兩字說得拖沓不清,顯然這個稱謂對她來說太過稀奇古怪,甚覺繞口。
“是這樣沒錯,可還是需要獲得安拉神認可才行。”
女子怒道:“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到底是不是圣女都由你們說了算,還講不講道理了?”
對面三人充耳不聞,女子更是火大,但任她再蠢也明白現(xiàn)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敢太過放肆,于是勉強壓住怒氣,道:“如果我沒有得到你們那···阿拉···神的認可的話,會怎么樣呢?”
“那你將無法獲得她的力量?!?p> 女子翻個白眼,頗覺無力,道:“我是說我會怎么樣,你們會送我回家嗎?”
老者點點頭,道:“你將回到永恒的歸宿?!?p> “這還差不多?!迸油送闹埽溃骸拔覀兙瓦@樣走到北方嗎?”
和尚一聽那女子的回答,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這傻丫頭給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永恒的歸宿不就是長眠地底嗎?這都聽不出來。
“待會兒到市集上再雇輛馬車,現(xiàn)在得先走著去市集?!?p> 女子看看這一望無際的山林田野,不悅道:“這得走到什么時候?等天黑了恐怕還沒走到市集呢!”
回答她的,是那老者當先一蹺一拐地走在前面,女子口中嘀咕:“做這可憐樣給誰看?我又沒求你大老遠的來尋我?!彼吡艘宦暎冀K沒再言語,抬腳跟在老者身后,一行人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前行。
和尚見幾人走得遠了,才從溝里爬上來。他站在地上想了想,然后學著剛才那老者模樣,嘬嘴呼嘯。他搜索記憶里剛剛聽到的聲音盡力模仿,口中嗶嗶嗡嗡的聲音,但看看天空,只有云層低垂,不見畢方鳥蹤跡。他停下來一想,好像節(jié)奏不對,于是調(diào)整一下又重新呼嘯起來。天空中還是沒有一點反應(yīng)。試了幾次始終覺得不對,他嘆口氣,看那行遠去的背影,心想總要將這驅(qū)役畢方的方法學會才行,他操起法杖,展開輕身術(shù)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