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到目前為止我已經(jīng)連續(xù)做了五天的理療，脖子上的疼痛感已然有所減輕，后背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了下來，不復(fù)幾日前的酸痛難耐，頭暈的癥狀同樣好了很多。前天社里的幾個同事過來看望我，說老板又招了一個新員工進來，同樣是干廣告雜志的出身，先由他頂著李昊和阿瑩的工作，從這些天的表現(xiàn)來看，手里的活也稱得上利索熟練。孫成梁仍然兼顧孫姐那份差事，至于我負責的那部分則直接由老板接手，算是暫時緩解了社里的用工荒。另外老板讓美琪給我捎話，說如果治療效果好恢復(fù)得快的話最好能盡快回去上班。我不禁腹誹，難道說這些當老板的人真以為手底下的員工都是鐵打的不成？但事情也有令人愉快的一面，正由于這次病假期間林醫(yī)生的來訪，使得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了進一步發(fā)展下去的可能，現(xiàn)在每天我都可以在網(wǎng)上和她聊上一段時間，有時她還會用手機拍下工作時的情景以及她和各種被主人送去的寵物的合照，然后傳送過來和我分享，看著這些照片，我深切體會到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那種對于生命的關(guān)懷和對生活的熱愛，這個是絲毫做不得假的，于是我對她的愛意便愈發(fā)的濃烈起來。林醫(yī)生發(fā)過來的那些視頻和照片我全部都收集在一起，不能和她在網(wǎng)上聊天時候就從電腦中調(diào)出來看一看，她所散發(fā)出的吸引力是如此巨大，拉拽著我的心不停地向她靠近過去。
但是有一點我必需承認老板說得有道理，那就是不管愛情這東西再怎么充滿魔力與不可思議，它也不能用來解渴充饑?，F(xiàn)實的生存問題還要靠務(wù)實理性的手段來解決。情況其實很簡單，由于這幾天被脖子和后背的疼痛弄得毫無精神，除了林醫(yī)生來的那天去買了點水果點心招待她之外，便一直沒有去采買什么食物，基本上就是家里有什么東西就吃什么東西，原先積存下的那點食品已被吃得干干凈凈。因此到得現(xiàn)在，冰箱里空空如也，打開來只有電燈泡發(fā)出的光線充斥其間，此外再無一物。而廚房的櫥柜里剩下的不外乎是盛著各種調(diào)味料的玻璃瓶，唯一的一袋方便面也在昨晚被我裝進了肚子，木瓜和帶魚的飯食同樣沒了著落。我做完理療從醫(yī)院出來的時候意識到，要是再不趕緊去采購些食物回去，那今天晚上我們哥仨就得喝風屙煙。
早報上面刊登的天氣預(yù)報說，白天的氣溫會維持在攝氏二十五至三十度之間，但根據(jù)我的親身感受，現(xiàn)在外面的溫度怎么也得有三十七八度，哪怕站著不動汗水都止不住地往外流淌。太陽伸出了它那毒辣的大舌頭瘋狂地到處舔舐，空中的云彩也經(jīng)受不起這般摧殘，全都蒸發(fā)得不見了蹤影，知了藏在樹端叫得撕心裂肺，整個大地暑氣蒸騰，遠處的柏油路面不停散發(fā)著熱輻射，扭曲著傾瀉下來的強烈光線，架在空中的電纜同樣被曬得火燙，鳥都不愿意落在上面，出于各種原因而迫不得以奔波在外的行人們無不愁眉苦臉滿身臭汗。我站在醫(yī)院門口的樹蔭下盤算了一下，最近的超市離這里雖不甚遠但也有相當一段距離，在這等天氣下去擠公交車顯然不可能好受得了，而走路過去簡直就同自虐無異，于是我便招手截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超市而去。
在超市里的整個采購過程并沒有花去我太多精力。買了意大利面，大米，雞蛋，酸奶，精磨玉米粉，火腿腸，濃縮橙汁，淡奶油，法棍面包，荷氏薄荷糖，藍罐牛油曲奇，黃油，泡菜，生菜，黃瓜，西紅柿，萵苣，胡蘿卜，山藥，土豆，蘆筍，綠豆芽，口蘑，小南瓜，油豆皮，雞胸肉，多寶魚，蝦夷貝，帶著一段脊骨的羊肋排，此外還有吉列威鋒剃須刀頭。所有這些東西皆是手到擒來，只管徑直走過去然后往購物車里扔便是了。較之亂哄哄的菜市場，所謂現(xiàn)代化超級市場和里面所有商品的存在目的就是為了節(jié)省時間，經(jīng)營者和供應(yīng)商們將大凡可以聯(lián)想得到的所有東西一股腦的搜集起來，罩上包裝，印上條碼，打上標簽，然后再分類羅列到不同區(qū)域的貨架上，讓所有人都能夠迅速地從中找出自己需要的東西，整個購物過程比去圖書館查資料還方便。但這些超市經(jīng)營者們在創(chuàng)造便捷生活的同時也將穿梭于背街小巷和自由集市攤位中細心尋找與發(fā)掘的樂趣和突然間不期而遇的驚喜變成了電腦檢索系統(tǒng)中生硬的項目明細一覽表，從而又迫使人們將省出的大把時間投入到其它更多無意義的商業(yè)娛樂消費中，現(xiàn)代都市人的生活早已被卷入了商業(yè)潮流的滾滾洪峰，我們無力反抗身不由己，只要身處這社會之中便難以逃脫。
由于早上沒吃飯，這時間身體開始大聲抗議起來，心里慌得不行，兩腿發(fā)軟，手指頭又有要抽筋的征兆。對此我無法置之不理，要是再不趕緊補充點能量，那過會兒能不能把這滿滿一推車的東西搬回家恐怕都成問題。看看表，正好十點。我趕忙去收銀臺交了錢，然后推著購物車坐電梯來到二樓的餐飲區(qū)，直奔距離最近的一家日式拉面店而去，我將購物車放在進門的拐角處，拜托站在收銀臺后的收銀員幫忙照看一下。然后進去找了個位子坐下，我打開菜單飛快地翻了兩遍，等服務(wù)員過來后對她說道：“我要粟米拉面，再來一條烤青魚。麻煩快一點?！焙迷谶@個鐘點還不是正經(jīng)吃午飯的時間，店里只有我一位客人，因此這碗面只用了不到五分鐘就擺到了面前。面煮得很熱，根本下不得嘴，我只好耐著性子先用筷子把面抄了幾遍，等溫度涼下來以后再吃。剛吃了兩口，手機在口袋中響了起來，我掏出來后直接按下接通鍵放到了耳邊，“您好?！?p> “花很漂亮，謝謝?！笔桥说穆曇?。
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瞧你這記性，難怪會失約了！”從語氣聽來，她對我的反應(yīng)顯然很意外，“還是說收到過你鮮花的女人實在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以至于你這個當事人反而已經(jīng)搞不清楚我是誰了？”
“設(shè)計師？”我猛然反應(yīng)了過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怎么說的來著，果然還是給忘了個干凈吧？真是太過分了，當初我可是特意給了你名片的?！?p> 我忙不迭的向她道歉道：“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要冒犯你，只是自上個月以來不管是工作還是個人生活方面都遇到了些意外情況，徹底忙了個焦頭爛額，一個多月前跟你見過面后就再也沒聯(lián)系過，而我又沒有拿著收集來的名片當小說看的習慣，所以說就很不幸的把同您之間的約定給忘記了，真的是非常抱歉，我承認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與極其惡劣的失禮行為，我再次誠心向您表達我的歉意并且虛心接受您的一切責備，不論您要我如何補償這種行為對您所造成的精神傷害，我都百分之百地毫無怨言，只求自己能夠得到您的寬恕?！?p> “呵呵，還是那么嘴甜舌滑，馬屁精一個。算了，原諒你了。拉面好不好吃？”
“唉？你怎么知道我在吃拉面？”
“回過頭來看看?！?p> 我轉(zhuǎn)過頭，設(shè)計師正往我這邊走過來。隔了將近兩個月沒見，她稍微瘦了點，頭發(fā)在后面扎成了一個短短的辮子，看上去極為精神，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呈現(xiàn)出健康的小麥色，好像曬了不少太陽。她穿了一件天藍色紗質(zhì)吊帶衫，下身是寬松挺直的白色亞麻長褲和平底涼鞋，這回耳朵下面換成了一對小鳥樣的耳墜，脖子上戴著色彩繽紛的水晶項鏈，右手拿著個相當精致的咖啡色手包。她繞到我的對面，坐下后把手機裝到手包中放到了旁邊，“星期天一個人跑出來吃拉面，瞧這樣子還沒交到女朋友吧？”
“你從花店老板娘那里要到我手機號碼的？”
“明知故問?！?p> “那你不也一樣？”我笑著反問了一句。
設(shè)計師白了我一眼，“以后交到女朋友，千萬記得在手機上設(shè)上備忘錄，或者在家里顯眼的地方貼幾張?zhí)崾緱l，省的到時忘了重要約會，惹得女朋友生氣，那后果可比放我的鴿子嚴重多了?！?p> “謝謝提醒，我記住了。你說話的口氣活像我媽?！?p> “馬屁拍到馬脖子上了，笨蛋！我就老到那個程度了嗎！”
“不是拍你馬屁，我說的是實話。意思就是我會像聽母親的話一樣來尊重你給我的意見。”
“貧嘴。子曰食不言寢不語，趕緊吃你的面！”
“這么巧啊，你是來這兒買東西還是約了別人一起吃飯？”
“哦，我的一部手機壞了，拿到這里的專賣店維修，剛才在專賣店里正好看見你推著車子進了餐廳。這不就過來找你了唄。”
這時服務(wù)員走過來給設(shè)計師上了一杯茶，接著問她要不要點餐，她搖搖頭說不用，服務(wù)員便轉(zhuǎn)身走了開去。我說道：“這樣不太好吧，讓你光坐在這里看著我吃，多別扭哪。已經(jīng)快到午飯時間了，你難道不餓嗎，我請客。”
設(shè)計師擺擺手，“不用，今天起來得晚，所以早飯就吃得晚，這會兒根本不餓?！?p> 既然這么說，那就隨她便好了。這時烤青魚也送了過來，整條魚看上去油燦燦噗噗脆，真是令人垂涎三尺。吃飯的時候?qū)γ嬗袀€人什么都不干地盯著，那感覺可不怎么舒服，即使對方是個美女也一樣。我只想著快點吃完了事，再加上自己也的確是餓了，所以沒用多少時間就把這碗面給解決掉了，魚也吃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條脊骨和一堆肋骨，連魚頭都嚼著吃了，然后端著碗將里面的湯一飲而盡。放下碗的時候，設(shè)計師笑嘻嘻地看著我問道：“你多長時間沒吃飯了？這吃相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我拿過一張紙巾擦了擦嘴，然后喝了口茶，“從昨天的晚餐算起，到現(xiàn)在十六七個小時總是有的，早上又沒吃飯，餓得太厲害了，哪里還管什么吃相好不好看，怎么，嚇著你了？”
“沒有。其實我還蠻喜歡吃飯時爽快香甜又不剩飯的男人，看著就讓人覺得心里踏實?！?p> “頭一回聽說。我剛才這種吃相不被人說成是沒有教養(yǎng)的粗鄙男人就不錯了。你還看著踏實，拿我開涮呢吧？”
“吃飯時應(yīng)該怎么坐，叉子要怎么拿，肉要從邊上切還是由中間切，喝湯必須用哪種勺子，餐具要怎么擺，上菜時要遵循的順序，不同的酒要怎么品，所有這些號稱優(yōu)雅高貴的用餐禮儀，只不過是由那些吃飽了飯撐得沒事干的所謂貴族和政客發(fā)明出來的華而不實的裝飾物，一種用來裝點自家嘴臉的表演形式。其發(fā)源地和制訂人就是古代的王室統(tǒng)治者們，他們打著所謂禮教治天下的幌子，其實只是為了通過這種手段來彰顯自己的高貴，自我哄抬身價，以突出自己和最底層老百姓之間的身份差異。越是繁復(fù)縟雜的細節(jié)講究和浮華奢侈的排場炫耀越能使無知的窮人們感到自卑敬畏，因為那種排場以老百姓的經(jīng)濟條件是做不到的，這也是種變相的心理戰(zhàn)術(shù)，潛臺詞就是：我們這個階層掌握著大量社會資源和錢財權(quán)利，你的能力既然不足以影響改變我們，那你就要接受并服從我們的管理。如此經(jīng)年累月一代代地發(fā)展下來，這種禮儀已經(jīng)從最初的政治手段演變成了一種狂熱的宗教信仰，它把原本簡單的基本生存手段變成了呆板機械的原教旨主義，讓人忘了吃飯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要填飽肚皮，也讓人忘記了這些食物在端上餐桌之前本身也是有尊嚴的生命?，F(xiàn)在有誰吃飯時還會思考盤中的食物在此之前都經(jīng)歷了什么？不信你去高級餐廳里隨便揪出十個人問問，有幾個能清楚說出自己所吃食物的生物分類產(chǎn)地和培育過程跟采摘捕獲時節(jié)？恐怕連這些東西是地里挖出來的還是從樹上摘下來的都搞不清楚，越是那些標榜自己優(yōu)雅脫俗的人越是糊涂得厲害。他們頂禮膜拜的只是從政治體制中所衍生出的一種空泛刻板的形式，卻不懂得應(yīng)該對維系我們生命的食物保持敬畏感激之心。這些本末倒置，永遠都學不會了解和尊重食物的人即使在餐桌上有著再高雅的舉止也不過是個虛偽的混蛋。假如把世界上所有的皇室貴族們都集合起來舉辦一次豪華晚宴，恐怕他們優(yōu)雅地用完餐拍拍屁股離開后，也不會操心那些吃不完剩下的食物去了哪里，可要是給他們發(fā)配到荒原中餓上個把月，哪怕是同類相食的事情他們也做得出來。因此一個浪費食物的王子并不比一個珍惜剩飯的乞丐更高尚。真正高貴的餐桌禮儀不是看你吃飯的姿勢有多么優(yōu)雅，而是看你盤子里的飯菜吃得有多干凈?！痹O(shè)計師用右手輕輕撫弄著耳朵下的小鳥耳墜，微笑著對我說道。
我瞪著眼看著設(shè)計師，愣是半天沒說出話來，自己吃個拉面居然都能被她博古征今地引申出如此深刻的理解和感悟，這個女人實在也太厲害了?！案撸瑢嵲谑歉?！絕對的高見！”我挑著大拇指一口氣夸了三遍，“和你在一起真長見識，認識你這么個朋友我算是賺大了，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古人誠不欺我也！”
“馬屁精?！边@個詞又被她嘟囔了一遍，看來在她那里我算是被徹底定性了。
“去哪里曬的？”我指了指她的胳膊。
“沖繩?！彼焓衷诟觳采夏﹃藘上?，“上個月去東京參加完展覽會后就順路跑到?jīng)_繩海島的沙灘上曬了一個星期的太陽，這個月初剛回來?！?p> “想必很愜意吧？”
“當然，舒服極了！那里老人笑瞇瞇，孩子活潑潑，小狗毛茸茸，森林綠油油，太陽熱辣辣，天空清澈澈，大海亮晶晶，沙灘軟呼呼，空氣香噴噴，水果甜蜜蜜，海鮮呱呱叫，遍地比基尼！”設(shè)計師一口氣說出了好壯觀的一段排比句，然后頗有些炫耀似的沖我笑道：“羨慕吧？”
我什么都沒說，只是抱著胳膊看她，足足盯視了兩分鐘。
“怎么了？”她被我看得有些坐不住了。
“嗯，本人此刻正在仔細想象你身穿比基尼的樣子，這會兒已經(jīng)給你換了十幾套泳裝了。我發(fā)現(xiàn)你穿白色和橙色的最好看。”
“色狼??！”她伸手在我額頭上敲了一記。
于是我又多出來一個頭銜。
從餐廳出來的時候，設(shè)計師看見購物車里那滿當當?shù)囊欢咽澄?，問我是不是打算要舉行宴會，我告訴她此乃自己全家三口一個禮拜的伙食，她聽了后問我另外那兩口子是誰，我便把帶魚和木瓜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我掏出手機想給她看看它倆的照片，沒料到她卻一蹦三尺遠，說自己從小就對蜥蜴和蛇之類的動物有嚴重的恐懼癥，哪怕看見照片都要嚇得渾身冒汗心跳加速，所以讓我趕緊把手機裝回去。我看她的樣子不像是說假的，便將手機揣了起來。我語氣沉痛地跟她表示自己天天都和帶魚睡在一張床上，身上全是蜥蜴味兒，上次自己還和她握手來著，今天也有近距離的接觸，怕是已經(jīng)把帶魚身上的氣息傳染給她了，萬一再因為這氣味把其它的蜥蜴或是專吃蜥蜴的蛇給吸引到她家去可如何是好。她聽完激靈靈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在身上直擦手，等到看見我在旁邊發(fā)笑時才反應(yīng)過來，然后一個箭步?jīng)_上來，咬牙切齒地在我身上狠狠擂了六七拳，警告我不準再拿蜥蜴和蛇這兩種恐怖的生物來嚇唬她，此外還要保證今后跟她見面前要徹底洗澡清潔，不得帶著一身蜥蜴味兒去見她，否則便不認我這個朋友。我雖然對她提出的這些條件感到有些好笑，不過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設(shè)計師開車把我送回了家，在車上她問我做飯的手藝如何，我表示算是勉強湊合，雖然不敢自比一流酒店的大廚，但也不至于無能到茹毛飲血的地步，至少目前為止還不曾把飯燒糊過。她說既然這樣，那你明天中午到我那里去做頓飯給我吃如何，就算是對之前爽約和今天所受驚嚇的補償了。我撓了撓頭，問她想吃什么，她用右手大拇指朝后座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裝袋比劃了一下，其意不言自明。
回到家后，我給木瓜和帶魚準備好午飯，然后開始整理買回來的東西，設(shè)計師并未在這些食材中明確指定出想吃的東西，而我也不能把所有東西全都帶過去，只能先把菜譜確定下來才好辦。我琢磨了一下，拿出手機按照今天設(shè)計師打過來的號碼撥了回去，等了一會兒電話接通了，“有事嗎？”設(shè)計師在那邊問道。
“是這樣，我想問問你明天究竟想吃什么？我也好早做準備?！?p> “不知道啊，不是由你決定么？”
“我來決定？”
“這樣才有意思啊，你不覺得嗎？”
“什么意思？”
“對你來說，要仔細揣摩我的口味和喜好，精心做出各種準備，不知到了明天自己的手藝能否得到我的肯定，而我從現(xiàn)在開始則會盡力想象你將有什么樣的表現(xiàn)，明天的午餐將如何美味可口，我們對此都充滿期待，渴望驚喜。而我若是告訴你自己想吃的東西，那這種期待驚喜的心情至少也要損失掉七成，不論對你還是對我。生活不能被無聊和平淡填滿，這是我人生的座右銘?？缮畋旧碇皇且环N流淌的時間概念，它并不能從中創(chuàng)造出任何驚喜，這些東西只有我們自己才能創(chuàng)造出來。所以，我必須要讓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都充滿樂趣和想象力。你能夠明白？”設(shè)計師輕聲問道。
“完全理解。這性格脾氣跟你的職業(yè)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決定菜譜了。不過還是需要再問幾句，就是你那里的廚具和調(diào)味料都齊全么？你最好跟我說一遍，要是缺了什么我就一起帶過去，免得到時再找不到合用的東西影響了菜肴的口味。”
設(shè)計師把她廚房里的情況跟我介紹了一遍，廚具相當齊全，最讓我驚喜的是她那兒居然還有個電烤爐，除此之外只是調(diào)味料的品種不算太多，好在我這里不缺。最后我說反正你也有車，明天上午能不能開車來接我，也省得提著一堆東西去擠公交車了，她說沒問題。掛掉電話后我拿過筆在紙上列了張清單，將需要用到的食材和調(diào)料記了下來，然后按照清單整理了出來單獨裝好，剩下的東西則都放到了該放的地方。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帶魚正往沙發(fā)上面爬，我坐到沙發(fā)上伸手將它一把抄起來放到了腿上。這家伙養(yǎng)在家里不吵不鬧，性格雖然溫順但同樣也是安靜到了極點，每日里除了吃飯便是四處爬行巡視或是一動不動地趴在窗臺上曬太陽，叫它從來不答應(yīng)，喂它飯吃不會搖尾巴，永遠也別指望這家伙能主動跑過來蹭你的褲腿，舔你的腳趾頭，至于在地板上打滾賣萌的技術(shù)更是沒可能學得會，對待主人的態(tài)度冷淡得如同寒夜中的月光，如此看來也難怪它會被前任主人給遺棄掉了。不過這脾氣卻是同我很對路，我向來不喜吵鬧，對于動不動就上躥下跳亂吠亂叫的大狗小貓很不感冒，對這些安靜的冷血動物卻是大有好感，不然我也不會養(yǎng)著它和木瓜了。我用手在它綠色的皮膚上輕輕撓著，它本來還想從我身上爬開，但撓了沒幾下它就舒服得趴著不動了，木瓜瞅了我們幾眼，然后爬到旁邊玩自己的籃球去了，可惜木瓜的那身外套脫不下來，不然我還真想給它也撓撓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