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上門的詠榛捏著手中的咖啡杯,看起來有些煩躁:“今天怎么不是茶?”
凌岄看了看詠榛身上的洋裝。
“呵,真不愧是個神婆,倒是會察言觀色?!?p> “神婆不都是靠著這個吃飯的嗎?”凌岄對詠榛語氣里的嘲諷并不以為意。
頓了片刻,詠榛開口:“對不起,我只是有點心情不好。”
“嗯!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捉弄人。”凌岄眼神似有若無地瞟了一眼正在睡覺的玳瑁,玳瑁在睡夢中打了個激靈。
“哈……你真是個有趣的人?!痹侀唤K于展開了一個笑。
“呵?你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有趣么,對自己來說,這還真是一個新奇的詞。
咖啡喝了兩杯,詠榛長吸了一口氣,似是鼓足了勇氣:“我遇到的事情,是因為我放棄了“愛”?還是因為事情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東西改變不了任何事情的結(jié)果和起因。你放棄的東西只不過讓事情更明晰了而已?!?p> “也就是說,我早晚都會知道那些事情?”
凌岄搖了搖頭:“也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也許很快就會知道?!?p> 又是長長的沉默,詠榛抬起頭:“你這里有酒嗎?”
凌岄踢踏著鞋走向后院,過了一會,拿出了一瓶紅酒并兩只高腳杯子。
“接下來的故事,非得有酒我才說的出口。”那是詠榛最不想也最難堪的回憶,因為,她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詠榛心里不知道是甜蜜還是難過,兩人之間的話題不再是音樂,詩歌,理想……而是
“你什么時候休了她?我已經(jīng)26歲……”
“我……再等等……家里事情太多……”
“你是不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我是真的愛你,只是,我需要再多一點的時間……你等……”
等了半年,等來的卻是珺旻的妻子,一個穿著盤錦小襖,外罩裘皮大氅的女人,女人挽著墜馬髻,彎彎的眉,小小的唇,只是臉有些黃,說話細聲細氣,但卻堅決果敢。
“詠榛姑娘,知道珺旻為什么和我成親嗎?因為公公去世的早,全靠婆婆支撐生意,婆婆也已油盡燈枯,珺旻除了寫詩,跳舞,什么都不會;而我,除了不會寫詩跳舞什么都會。他離了我,活不下去!”
……
“他是被捆著上了婚堂,但是有誰能幫著他入洞房呢?”詠榛心里一直以來的疑慮終于找到了出口。
……
“詠榛小姐讀過洋書,我沒讀過,若是詠榛小姐愿意做妾,我是很愿意與你做姐妹的?!?p> 這是珺旻的妻子留給詠榛的最后一句話
一個留過洋的女學生就這樣被一個裹著小腳的舊式婦女打敗了。而讓詠榛真真切切感受到挫敗的是好友的來訪。
“這些年你在英國過得好不好?”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和珺旻……沒成想,他倒娶了個那樣人……”
“他倒是來找過我,向我打聽你”
詠榛的心頓時提的老高,縱使他有千萬錯處,對自己還是有情義的,女人也許就是這樣,總是希望男人什么時候都能念著自己,哪怕自己并不能得到,但只要有只言片語,便可慰藉自己的一片癡心。
“打聽你作甚?要回他的單簧管呀,說是什么單簧管貴的很,在國內(nèi)很難買到……”
接下去的話詠榛并沒聽清好友再說什么,大概是一些安慰的話吧。
迷夢中驚醒的詠榛拿著酒杯看著凌岄,望了一會,似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我是不是很可憐?但是你不要可憐我,那樣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恨。”
凌岄搖搖頭,她不知道為什么要可憐眼前這個女人,這幾千年來,她見過各式各樣的女人,最終也沒鬧明白她們?yōu)槭裁纯?,為什么笑?p> “現(xiàn)在才覺得,我的父親是個極好的,之前我還嫌他市儈。我母親是個幸運的?!?p> 凌岄聽聞詠榛的話,眼神閃爍了一下,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情緒中的詠榛打斷。
“怎么?你不信嗎?我母親是我見過最幸福的女人,被自己的父親和丈夫疼寵一世?!?p> “哦?”凌岄頓了一下,終于沒有說出口,只是問道,“你不打算與珺旻在一起了嗎?”
詠榛搖搖頭:“我無法忍受?!笔菬o法忍受他的薄情與懦弱,還是無法忍受與人為妾,怕是詠榛自己也說不清。
“你?!皇菒鬯麊??”凌岄輕輕問出口,以往的她是什么也不會問的,她確信自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就不再多問,但是今天,她突然想知道“愛”是什么。
“愛!怎么能不愛?我愛了他十年,但是我不想這樣糊里糊涂的錯下去,更不愿意,將錯就錯?!苯K于一滴淚沿著詠榛的臉頰落下。
詠臻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月上中天。望著手中的契約,那上面勾著“愛”,凌岄望了眼窗外又開始飄落的杏花雨,把手中的紙細細折起。
子紋也是在十六歲的時候嫁給了父親的徒弟吳鄖,對于這門婚事子紋的父親是不同意的,自己的這個徒弟看起來忠厚老實,但那忠厚中帶有一絲狡黠,老實里裹著一種世故。但是拗不過自己唯一的女兒,只能嘆著氣應了。
新婚生活蜜里調(diào)油,吳鄖百般疼愛,雖然兩人一直無子,但是吳鄖從不提納妾一事,子紋覺得自己真是好福氣。
好福氣的子紋在二十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父親臨終前拉著子紋的手殷殷叮囑,似有無盡擔心。
子紋還未從父親去世的打擊中擺脫出來,另一個打擊已經(jīng)接踵而至,一個女人帶著個六七歲的男孩找上門來,說是吳鄖的結(jié)發(fā)妻子。
此刻父親的所有擔憂和不甘在自己眼前一一應驗,幸好,自己不是個一無是處的弱女,聯(lián)系堂兄堂弟以雷霆手段收回了吳鄖手中所有的生意,迫的吳鄖無路可走,百般道歉,千般悔過。最終一紙休書休了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把男孩送去子紋老家撫養(yǎng)。但家族的生意卻再也不能實實在在的攥在自己手里。
子紋的堂姐曾經(jīng)勸說:“其實你不必這樣委屈自己,憑你的容貌和家里財力,再找一個對的也未可知,何必……”商人家庭不那么在乎門楣,才有這樣一番話。
“對的?什么叫對,什么叫錯?不過都是將錯就錯罷了。”
過了兩年,子紋與吳鄖的女兒出生,名叫詠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