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地牢,里面關(guān)押的重犯明天就要押解入京城,在這最后階段,執(zhí)勤的獄卒比平時增加了一倍,每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畢竟這件案子牽扯太大,往小了說是劫掠軍餉,往大了說是朝中的朋黨之爭,更隱晦的則是牽扯到幾個皇子的皇位之爭。
總之,出了半點差錯,像他們這樣的小角色誰都得擔(dān)當(dāng)不起。
下午,那個先鋒官大人又來了,牢頭十分為難,但還是硬著頭皮讓他進(jìn)去見了那名重犯。
先鋒官大人并非偷偷摸摸過來的,這一點反而讓牢頭略微放下些心來。既然先鋒官敢在眾目睽睽之下過來探視,那么出了問題,先鋒官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不過,這次先鋒官并不是一個人進(jìn)去探視,身邊還帶著一名中年漢子,漢子滿臉的絡(luò)腮胡子,看那身板舉止,應(yīng)該也是行伍出身。
白錦程正在地牢里閉目養(yǎng)神,聽著遠(yuǎn)處有節(jié)奏的滴水聲,察覺到有人過來,白錦程睜開了眼睛,眼眸之中竟然微含著一絲笑意。
來到白錦程單獨關(guān)押的地方,先鋒官揮手遣散了所有的獄卒,先鋒官自己也離開了。
臨走前先鋒官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敢開口,當(dāng)著白錦程最重視的結(jié)拜兄弟當(dāng)面,他怕一言不對惹惱了白錦程。
地牢里只剩下兩個人,李庸眼神復(fù)雜地看著白錦程,有愧疚、有惋惜,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覺得不可思議?為什么那家伙看上去有些怕我?”白錦程依舊是眼神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見李庸沒有開口,白錦程繼續(xù)問道:“如果我說,他是怕我到京城以后,說出不該說的東西來,你信嗎?”
李庸甕聲甕氣道:“如果單純只是這樣,他找人殺了你不是更好?他既然有能力進(jìn)來看你,殺你也不難吧?被懷疑總好過你到京城說出當(dāng)年他那些齷齪事來!”
“的確如此,有些事情很復(fù)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李庸嘆了口氣,打斷了白錦程的話道:“我腦子轉(zhuǎn)不過來,你做的那些事情,我看不透,也不想知道?!?p> 白錦程略帶惆悵,感慨道:“是啊,大哥你從來不想那么多,自己認(rèn)定的事情,對錯分明,哪怕是我這個過命兄弟,錯就是錯了,不會因為私情而找借口……”
“無論你做了多少壞事,但是沒有半點對不住我李庸的,反而是我李庸這輩子對不住你了。”
白錦程笑笑:“自家兄弟,有什么對得住對不住的,即便你當(dāng)初不去白狼寨,軍隊也會來圍剿的,是我鬧的動靜太大了?!?p> 李庸眼神閃爍,對于眼前人,他沒辦法做到問心無愧:“你讓我來,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嗎?”
“是有點事需要你幫忙……”
見白錦程預(yù)言又止,李庸斬釘截鐵道:“只要不違背良心,我豁出命幫你辦?!?p> 白錦程幽幽道:“唉,大哥啊,你知道為什么你這輩子過得這么憋屈嗎?如果凡事都不違背良心,那受委屈的就只能是自己了!”
李庸冷笑一聲:“別人過城門樓子,主動塞塊銀子我也會收,可要讓我殺人放火,我良心是過不去的!”
白錦程搖搖頭道:“不會讓你去殺人放火的,可是會讓大哥你自己吃點虧。”
“老子這輩子欠你一條命,大不了還你就是了!”
白錦程臉上依舊帶著笑意,說出的話卻讓人毛骨悚然:“如果我真的要大哥你的命呢?我吃了那么多人心,最后想嘗嘗你那顆赤子玲瓏心!”
李庸一愣,隨即走上前去,隔著地牢的柵欄站在了白錦程面前,一句話也沒說,敞開胸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白錦程也上前一步,手扶在柵欄上面,依舊滿眼笑意的看著李庸:“我可能是大哥你這輩子,唯一覺得良心上過不去的一個吧?所以哪怕我說要你的命,你也不會猶豫!”
李庸指了指胸口:“你要我的心,老子二話不說,這跟愧疚無關(guān),哪怕是老子出賣你之前也一樣,過命的兄弟,不是一句話說說這么簡單!”
“好,我沒有看錯!”白錦程點點頭道。
李庸依舊在那里站著,眼睛盯著白錦程,沒有絲毫恐懼,也沒有絲毫怨恨,心口的地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碗大的洞。
不知什么時候,白錦程身上那重重枷鎖都已經(jīng)打開,抹去了嘴角的血跡,像是在回味。
為了這顆赤子之心,不枉費他苦心經(jīng)營這二十多年,加上之前找尋擁有赤子之心的人,他前后花費了一甲子的時間。
當(dāng)年,白錦程李庸一道從軍,從而結(jié)下了過命的情誼。
之后,白錦程把軍功讓給那先鋒官,自己則山上落草退居幕后,有先鋒官的庇護(hù),自己則花了二十年收集活人心,煉制九竅玲瓏丹。
而這數(shù)千人心煉制的九竅玲瓏丹,其實只是“藥引”,真正的“藥”則是李庸的赤子之心。
最難的過程還不是尋找赤子之心,而是在取心的過程中,擁有赤子之心的人不能對自己產(chǎn)生怨恨。
因此,白錦程不僅與李庸結(jié)成了過命的交情,更用了二十年的時間經(jīng)營這份關(guān)系。
所謂的經(jīng)營,并不是讓兩人的關(guān)系變得更加牢固,而是讓兩人的關(guān)系變得微妙。
一方面,白錦程需要李庸對自己產(chǎn)生愧疚感;另一方面,還不能影響到李庸赤子之心的質(zhì)量。
所以,他設(shè)計了這場讓李庸對得起天下人,卻唯獨對不起他白錦程的劇本。
而李庸則在他坦然赴死的那一瞬間,償還了對白錦程的愧疚,赤子之心徹底得到了升華。
“恭喜師尊,赤心玲瓏訣終臻大成!”顧師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地牢之內(nèi),語氣中有喜悅更有敬畏。
白錦程拍拍顧師爺?shù)募绨颍坏溃骸斑@二十年來辛苦了?!?p> 顧師爺由衷道:“師尊言重了,若不是師尊這年的教導(dǎo),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遲暮的老人了!”
“走吧!”白錦程說完,兩個人已經(jīng)憑空消失在了地牢之內(nèi)。
蜀州城外,顧師爺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尊,我們今后作何打算?”
“先去你師伯那里避避風(fēng)頭,估計整個帝國都在通緝我們了?!?p> 隨后,白錦程又感慨道:“之前練這門功法時,師兄就說過,我是天生玲瓏心,赤子心卻半分沒有,沒想到為了補(bǔ)全這赤子之心,竟然花費了一甲子的光陰……”
“什么人!”顧師爺突然一聲暴喝,破壞了白錦程營造的氛圍。
虛空之中,傳來一男一女兩道聲音。
男人嘆了口氣:“唉,早知道有貓膩,沒想到這么麻煩,這些人腦子真的夠繞的!”
“怎么?這次你不看戲了?想打抱不平?”女人的語氣中有些嘲諷,似乎心情不好。
“如果不踩到我的線,隨便他們胡鬧,可是踩到我的線了,我就只能出手!”
白錦程聞言,帶著顧師爺正欲遁走,身形卻一瞬間被人抓住。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對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女。
女人的靈氣波動很微弱,只能勉強(qiáng)算是開竅,可那書生模樣的男人,靈氣已經(jīng)到了返璞歸真的境地,舉手投足、呼吸吐納皆是渾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