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響的車間里,頂棚上的燈亮著,照得車間里如同白晝。
站了一天,在前后兩臺數(shù)控車床之間,忙得不停的張偉,到了這個時候,便有些懈怠了,他的目光,總是趁著卸裝工件的時候,順便往車間東面的墻上的大掛鐘望去。
時間,已經(jīng)快到七點半了。便是夜的晚的夏季,外面的天色,也早已經(jīng)暗下去。
張偉呼出一口氣,右手拉開車床的防護門,左手拿著扳手,插進卡盤上的方孔中,用力,松開卡爪,取下工件,用衣袖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珠,心道:“快了,快了,這一天的監(jiān)牢生活,又快要結(jié)束了!”
將加工好的工件,用游標卡尺測量了一下,沒有問題,便將之擺到左邊堆砌好的工件上,這一堆工件,都是已經(jīng)加工好的;而右邊也有一堆工件,卻是毛坯,亟待進行加工的。
從右邊取了一個毛坯,夾裝好,拉上一半的防護門,啟動,數(shù)控車床開始自動車削了,沒等停歇,身后的車床上的工件,已經(jīng)加工好了,連忙轉(zhuǎn)身,左手拉開防護門,右手拿著扳手……
他的一天的工作,便是這樣的在兩臺機床之間裝卸、裝卸、裝卸個不停。
數(shù)年的工作,理應(yīng)習慣成自然,然后自然而然了。然而,他卻至今也沒有習慣這樣的工作。
車間幾十臺車床運作的轟轟聲,鉆入他的耳朵,回蕩在他的腦海里,令他心緒煩躁;這單調(diào)、重復(fù)、枯燥、乏味的操作流程,也令他心頭壓抑沉悶。
這樣的每一分每一秒中,他都感覺自己正在失去自己,正在發(fā)生著演變,正在漸漸的成為兩臺無情的車床的一部分。
敏感的他,對這演變,及時的察覺到了,并對此心生恐懼與警惕。他極力的抵制著這種演變,以求保存自我。
距離七點半,只有五分鐘的時候,張偉就看見組長開始挨個的記錄組員一天的勞動成果了。
他們廠是計件工資,兩班倒:早班與晚班,人休機不休。法定工作時間是八小時,另外每天加班三小時,有加班費。早班是早晨七點半,到晚上七點半;晚班是晚上七點半,到次日早晨七點半。廠里提供中飯、夜宵,當然需從工資中扣除伙食費。收入不算低,但就是累,身體累,心也累。
張偉停止了工作,等著組長到來,報了件數(shù),就下班了,接班的工友也陸續(xù)的進車間了。
接替張偉的,是個小黑胖子,木訥呆板,猶如制杖。
車間的東北角有一衛(wèi)生間。到那里洗了手,冷水抹了抹臉,又去放了泡水,張偉的心情,也輕松愉塊起來,這才一邊脫著工作服,一邊逃離似的快步走出車間。
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黑了,吝嗇的老板也不裝路燈。幸好盛夏的夜里,星月不錯,光撒大地,倒也看得見。
到了車棚,張偉來到自己的電動自行車旁,將后備箱開了,將脫下的工作服塞進其中,順便將放在里面的安全帽取出,罩在了腦袋上。將車子趟出,然后騎著,徑直出了廠子。
廠門前,是一條東西向的馬路,出了廠門,過馬路,到路南邊一側(cè),往東去,至于百姓路交叉的路口,往北轉(zhuǎn)。
張偉工作的這個廠子,為于j縣城南園區(qū),他的家卻在城市北面的張家村,百姓路從城市中間穿行而過,能直接通到張家村東面的古橋鎮(zhèn)上。
馬路兩邊,路燈明亮,起初少有車流,越往北去,車流越多,越熱鬧起來。
路經(jīng)的城市中心的商業(yè)繁華區(qū),更是燈火璀璨,熱鬧非凡。巨大的電子屏上,在放著趙麗影代言的周有福珠寶的廣告;盛世廣場上,一個美容店搞起了促銷,搭起了一個舞臺,動感音樂中,數(shù)名火辣的美女在熱情的扭動著,頗有南鮮國女團的架勢,臺下觀眾不少,有的吹著口哨,有的舉著手機拍著……
張偉身心俱疲,沒有心思逛街游玩,掃了一眼,便經(jīng)了過去,他現(xiàn)在只想趕快回到家里,洗澡,吃飯,吹空調(diào),躺床上,看會兒小說,然后就睡覺!
出了城。
到了古橋鎮(zhèn),在一家熟食店前,張偉停下了電動自行車,走了過去。老板與他是熟人了,見他來,拉開了玻璃窗戶,笑著問道:“下班啦?”
張偉笑著點點頭,說道:“是啊?!彼驹谀抢_的玻璃窗戶前,里面的冷氣帶著食物的香味,向他迎面撲來。
老板道:“今天還是老三樣?”
“嗯?!睆垈セ氐馈?p> 烤雞一只。五香牛肉半斤。青豆玉米粒。就是他常吃的老三樣。
老板將這三樣各裝進一個小的塑料袋里,又一同裝進一個大點的塑料袋里,遞給張偉。
取了菜,付了錢,張偉笑道:“再見了啊?!?p> 老板也笑呵呵的道:“路上慢點??!”
張偉將塑料袋掛在了車把上。騎著電動自行車到了家門前。
他家是個兩層半的小樓,有一用鐵柵欄圍起來的小院子,門前路的南面,是一片的稻田。
張偉的目光,習慣性的從家里黑乎乎的窗戶上掃過,心底輕嘆一聲,他的家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人了。
十年前,他才十二歲,上初一,一場意外事故,奪去了他的常年在外務(wù)工的父母的性命!
之后兩年不到的時間里,照顧著他長大的爺爺奶奶,也相繼的去世了。
院子的鐵門,從外上著鎖,張偉按了兩下喇叭,心想:“要是他們還在,這門應(yīng)該會半掩著;爺爺奶奶應(yīng)該會待在底樓東面的房間里看電視,等著我下班回來;聽到我到家門前的喇叭聲,爺爺應(yīng)該會出房間門,來幫我將大門開開,讓我騎著車子,一鼓作氣的進家停好??墒乾F(xiàn)在……他們都不在了!”
張偉的疲憊的身心,又感到十分的孤獨與悲傷。
他不得不下車,自己去開了院子門,又去開了大門,開了燈。再回首,騎著電動自行車進家里。再從里,把院門、大門關(guān)好。
他拎著裝著“老三樣”的塑料袋上樓,進了西面的他自己的小房間,開燈、開空調(diào),然后又下樓去,進衛(wèi)生間洗漱。
十分鐘不到,洗漱畢,他便穿著一條短褲,拖著一雙塑料拖鞋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取了一盒酸奶,坐在電腦桌前,左手拿著手機看奇點小說,右手拿著筷子,將“老三樣”吃了,便躺到了床上。
他的視線盯著屏幕,他的意識,沉浸在小說的劇情中。
各種類型的小說里,他最愛看的是諸天流。
本來位處底層平民的主角,因為某種機緣,得到了金手指,能穿行諸天!他的意識,跟隨著主角,在一個又一個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里,開啟一段又一段的爽快的旅程。
金錢!美女!權(quán)勢!力量!……
所有現(xiàn)實中求而不得的東西,都能得到滿足!
不知不覺,他就看到了十一點半。眼皮沉重,本就疲憊的身心,再也堅持不住了。
“唉,該睡覺了!明天還要去坐牢呢!”張偉忍住追劇情的沖動,將手機擺到枕邊左側(cè),往右一翻身,側(cè)著睡,心道:“要是我也能像小說中的主角一樣,有一個能穿行諸天的金手指就好了!”
他這yy念頭剛閃完,忽的手機叮咚一聲,來了條短信。他翻過身,拿起手機看,卻見是游政的熟悉的派件兄弟發(fā)來的:你的游政包裹已經(jīng)送到家門口,請注意及時查收!【游政,宋棟180……】
看到這條信息,張偉不禁疑惑了。兩天前,他的確從淘淘網(wǎng)上買了東西,走的是游政,但是預(yù)估中應(yīng)該是明天才到的呀,怎么今天就到了?并且按照往常的慣例,這包裹也是應(yīng)該送到古橋鎮(zhèn)上的惠興藥房里的呀,怎么這回送到家門口了?
這不正常啊!
張偉眉頭微皺,點開淘淘app看,發(fā)現(xiàn)物流還才到n市,“包裹沒到啊!”又去看短信,眉頭皺得更深了。
“究竟怎么回事??!”他撥了個電話,給宋棟打了過去,嘟嘟兩聲,對方接了電話了,是個女聲:“你好,你的游政包裹已經(jīng)送到家門口,請注意及時查收!你好,你的游政包裹已經(jīng)送到家門口,請注意及時查收!你好……”
宋棟是男的。聽著這重復(fù)的一遍又一遍的女聲,張偉更加驚訝了。對面的聲音,明顯不是正常人說話的聲音,而像是聽小說時,人工智能合成的聲音。
“……你好,你的游政包裹已經(jīng)送到家門口,請注意及時查收!你好,……”
對方一遍又一遍的重復(fù)著!張偉滿心驚疑,拿著手機下了床,走出了房間,站在二樓陽臺上,往外看去,星月光暈下,就見院子的鐵門前,果然擺著一個紙箱子,而周旁并無人影。
他家左右鄰居都是養(yǎng)了狗的,不是什么名貴品眾,都是土狗,但是卻機靈的很,能認得熟人,所以張偉下班回來,它們并不吠叫。
此時兩邊鄰居家的狗也不在叫。
張偉往東面望去,嘖嘖兩聲,就見東面鄰居家的院子的東南角落里,一個黑影,忽的起來,沖著他這邊汪汪的歡快的叫著、跳著,由于脖子被一條鐵鏈拴著,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音,狗身也人立而起了。
“狗也沒死?。 睆垈バ牡?,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自家院子門前的紙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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