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飄零玉女淚,輾轉(zhuǎn)少年身
再說那少年被方存孝推出茶棚后,便拉著少女的胳膊一路向東飛奔,那老者雖然看起來屈膝駝背,竟也追得上兩個年輕人。那少年一口氣直跑出十幾里地,眼看著身后并沒有人追來,這才停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那少女這一路早已經(jīng)憋了一肚子問號,等到少年停下,終于得到機(jī)會,杏眼一瞪,問道:“小霖子,這是怎么回事?”那少年叫做江玉霖,是河洛綠林好漢江誠兒子。十年前父親江誠把他寄養(yǎng)在云見龍這里,拜云見龍為師,隨后便再無音訊。云見龍膝下無子,共收了三個徒弟,加上一個女兒云芷容,便算是有子弟四人。四人中唯有江玉霖比云芷蓉小兩歲,兩人年紀(jì)相仿,關(guān)系也最為要好。
江玉霖坐在地上喘了幾口氣,說道:“芷容師姐,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還是聽大師兄的吩咐,到安全的地方再說?!痹栖迫丨h(huán)顧四周,只見荒村寥落,江水蒼茫,說道:“沒來由的跟你跑了這半天,累也累死了,咱們休息會兒再走吧?!闭f著也不顧地上的泥巴,學(xué)著江玉霖的樣子盤腿坐下,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緊張地問道:“阿爹呢?大師兄不是說阿爹要來嗎?是不是大師兄怕阿爹責(zé)罵我,讓你先帶我跑出來避一下?“云芷容作為綠林大豪之后,自小便不像其他姑娘一樣學(xué)習(xí)女工刺繡,只愛游山玩水、舞槍弄棒,前些日子聽日說到金陵城繁華,便萌生了想去看一看的念頭。無奈百般懇求,父親始終不許,便帶了家中一個曾到過金陵的老仆婦,溜了出來,扮作父女二人,準(zhǔn)備搭船到金陵去。兩人說話間,那老者也趕了上來,取下頭巾,撕下粘在臉上的胡子,竟然是個五旬左右的婦人。那婦人也喘著氣說道:“小少爺,這次偷跑出來可全是老婆子我的主意,是老婆子想去金陵看看那不爭氣的兒子,央求小姐陪我去的,跟小姐可全沒關(guān)系。老爺若是責(zé)怪,就只罰我老婆子一人好了?!?p> 可江玉霖一聽云芷容說到師父,不禁默然不語,眼圈也紅了起來。云芷容正自猜測,看到江玉霖神色有異,便問道:“小霖子,怎么啦?你哭什么?我不過就是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便回去,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阿爹身體還好么?”不料江玉霖的眼淚卻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小聲地抽泣也變成了哽咽。云芷容更加好奇,不禁追問道:“小霖子,你沒事吧?到底怎么啦?”
江玉霖垂著頭,嗚咽道:“師父……師父他老人家,被,被官兵給害死啦!”
云芷容乍聞噩耗,只感覺腦海中一聲炸雷響過,隨即雙眼一黑,昏了過去。
江玉霖和那老婦人急忙施救,好一陣工夫,云芷容才悠悠醒轉(zhuǎn),依然有些神智恍惚。眼看著天色不早,江玉霖便示意老婦人扶起云芷容,說道:“吳媽,我來時記得東邊十里外有個破廟,不如今晚就先去那里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做打算?!?p> 三人趕到破廟時,天色已將擦黑。這破廟處在一個村子的邊緣上,不知為何已經(jīng)廢棄,也并沒有人在此走動。在遠(yuǎn)處的村子里剛點(diǎn)上的燈火跟燃起的炊煙襯托下,這小廟竟顯得無比蕭條。進(jìn)得廟來,只見廟中的神像也不知道何處去了,供桌斜倒在廟中央,幾只老鼠在桌下追逐嬉戲,見有人進(jìn)來,“吱”的一聲就沒了蹤影。所幸這小廟還有個屋頂,雖然剛下過大雨,那供桌的木頭還沒有濕。江玉霖兩腳將供桌拆開,架著桌腿,廢了好大力氣才生起了一堆火。借著溫暖的火光,三人的心情也終于稍稍平復(fù)了一些,江玉霖這才說出了云芷容偷跑出水寨以后的經(jīng)過:
鄱陽湖水寨并非是一個簡單的江湖幫派,它由整個鄱陽湖周圍大大小小一百多個幫會組成,推舉云見龍作盟主,總舵設(shè)在湖中的龍神山,而其他水寨也各有自己的頭目的寨子。這個幫會聯(lián)盟的成員不止有綠林好漢,還有湖上的漁民、湖邊村落的農(nóng)民、周邊長江碼頭上的船工、纖夫、游走在村鎮(zhèn)間的匠人、貨郎、乞丐、賣卜的道人等等,三教九流,無所不有。這些人遍布鄱陽湖周圍方圓數(shù)百里,抗拒朝廷的租賦徭役,儼然是又一個國中之國。自李璟繼任南唐皇帝后,早就把鄱陽水寨當(dāng)作眼中釘、肉中刺,接連派兵進(jìn)行圍剿。但由于水寨周圍無論販夫走卒還是田間老農(nóng),都是水寨的眼線,故而之前幾次圍剿水寨中的綠林好漢都早已提前探知官兵動向,加上鄱陽湖水深且廣,水道復(fù)雜,幾次圍剿官兵都是損兵折將又無功而返。
但上次圍剿,南唐朝廷用重金高爵請來了不少武林高手,還收買了水寨中的不少人,并探知了云見龍要在六月離開龍神山,巡游鄱陽湖全境的計(jì)劃。六月初五那天,云見龍留下大弟子方存孝鎮(zhèn)守龍神山,帶著二弟子俞存信和幫中幾名親信離開寨子,首先向東巡游??稍埔婟埲f萬不會想到會在自己的地盤上遭到數(shù)十名高手的伏擊,而在同時龍神山也受到官兵的攻擊。一眾高手領(lǐng)著士兵繞開龍神山上的崗哨,直撲后山而來,若不是云見龍有臨時設(shè)置暗哨的習(xí)慣,只怕官兵到了山寨的大堂上,山寨眾人也不會發(fā)覺。激戰(zhàn)一直從清晨持續(xù)到傍晚,雙方均死傷慘重,直到官兵的援軍挑著云見龍的頭顱到達(dá)山寨,龍神山上的眾人才徹底喪失了斗志,混亂中江玉霖只跟著大師兄一起突圍,跟其他人都已經(jīng)失去了聯(lián)系,和云見龍一起出去的俞存信也生死不明。
其實(shí)早在六月初四云芷容偷偷跑出去當(dāng)天,江玉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諸般打探之下才知道師姐帶著吳媽說要去金陵看看,只準(zhǔn)備第二天一早便也瞞著師父下山尋找?guī)熃?,不料第二天卻出了這樣的變故。
江玉霖跟著方存孝突圍后,便把云芷容溜走的事情告訴了大師兄,二人合計(jì)之下,決心先找到云芷容再作打算。師兄弟兩人先沿著長江向東行了一百余里,并沒有找到云芷蓉的蹤跡,便又想到云芷容可能走水路,這才折返回去,終于在六月初八這天也趕到了附近,并找到了吳媽沿路留下的幫派記號,也看到了搜捕水寨幫眾的官兵,這才知道官兵調(diào)集幾萬軍隊(duì),一面伏擊云見龍,一面從多個方向同時進(jìn)擊鄱陽各個水寨。在進(jìn)入茶棚之前,方存孝恰巧見到凈忍和尚和李訓(xùn)打斗,認(rèn)出是北方少林寺的棄徒凈忍和尚,但不知是敵是友,于是定下計(jì)策,賭這和尚還不知道鄱陽水寨被攻破的消息,先詐稱水寨在此集會,如若計(jì)劃失敗,便由方存孝負(fù)責(zé)牽制住敵人,江玉霖帶著云芷容先行逃走,在黃山真乙觀里匯合。
云芷容本想著趁父親巡湖,一個月之內(nèi)不能發(fā)現(xiàn)自己逃走的事,悄悄地溜走,再悄悄地回去,誰知這一走竟成了永別,再又聽到父親的人頭被官兵用旗桿挑著,不禁失聲慟哭,又昏死過去數(shù)次。
終于,夜深了,云芷容靠在吳媽懷里沉沉睡去,眼角還帶著剛哭過的淚痕,身子時而輕輕抽搐一下,讓人感覺無比心疼。
江玉霖靠在一面墻上,盯著跳動的火苗,只覺這火苗也隨著云芷容的呼吸,隨著小廟外的蛙鳴、隨著天地間的風(fēng)聲在跳動著。自從四歲那年來到鄱陽湖后,江玉霖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父親,也沒有聽到過他的任何消息。在他的記憶里,父親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雖然魁梧健壯,卻看不清他的長相。而這十年里師父云見龍將他視若己出,把一身武藝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了他,在他心里,也早就將師父當(dāng)作了自己的父親。兩個師兄也一直待他如親兄弟一般??扇缃駧煾副缓λ溃熜窒侣洳幻?,早上還跟自己在一起的大師兄現(xiàn)在也不知身在何處。以那和尚的功夫,大師兄能夠全身而退嗎?江玉霖自己心里也沒有底。曾經(jīng)以為天地廣闊,只等自己羽翼豐滿便可縱情馳騁,現(xiàn)在為他遮蔽風(fēng)雨的華屋驟然崩塌,整個天下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想到這幾天見到的殺戮與血腥,他甚至有些想吐。
不過萬幸的是,他身邊還有一個“親人”,他看了看云芷容俏麗的臉龐,又捏緊了拳頭:“我一定會報(bào)仇的,我也一定會保護(hù)好師姐的!”終于,在昏黃的火光中,在云芷容輕微的呼吸聲中,少年漸漸放松了緊繃的神經(jīng),慢慢閉上了眼睛。
一夜很快過去,當(dāng)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到江上時,周圍所有的東西都活了起來。早起的農(nóng)夫荷著鋤頭出來干活,他哼著鄉(xiāng)間的小曲,將一家人的希望都抗在自己肩上。不知誰家的牧童也趕著牛出來放牛,他把一本《千字文》掛在牛角上,自己卻睡眼朦朧的打著哈欠。當(dāng)牛蹄踏入草叢時,幾只青蛙被驀然驚奇,又撲通跳進(jìn)水塘里去。
江玉霖從江中鞠起一抔水灑在臉上,只見東方的太陽已跳出云層,在江面上灑下萬道金蛇,這幾天的遭遇也如同前塵夢境一般,隨著大江滾滾東去?!靶×刈印!甭牭胶魡?,江玉霖回頭望去,只見云芷容也站在了破廟外。只見她面容有些憔悴,眼睛里還帶著不少血絲,在這樣的破廟里并不能好好休息,這短短的一晚上也不能讓她從喪父之痛中恢復(fù)過來。她并沒有心情梳洗,只是在一棵樹下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別在鬢角,權(quán)當(dāng)作戴孝。
江玉霖走過去,幫云芷容整整衣裳,說道:“師姐……”云芷容說道:“不必多說,我知道現(xiàn)在不是傷心的時候?!边@嬌俏的小姑娘此時也竟出人意料的堅(jiān)強(qiáng)。
三人從隨身的包裹里取出干糧,匆匆吃了些,云芷容說道:“吳媽,你到我山寨里多少年了?”吳媽屈著指頭算了算,說道:“約莫有二十年了吧,老婆子當(dāng)年在金陵被夫人救起,就一直服侍夫人,后來又侍奉小姐,算來已經(jīng)快二十年了。”云芷容又說道:“這二十年來,我家待你怎么樣?”吳媽說道:“夫人待老婆子恩同再造,小姐又像親人一樣對我,如此大恩,老婆子真不知道怎么報(bào)答?!闭f著眼圈也紅了。云芷容解開包袱,取出一支金釵、幾塊碎銀子來,說道:“莫哭,吳媽,莫哭了。自我出生就一直是你在照看我,芷容沒什么貴重的東西給你,這支金釵是前年生日阿爹送我的,我常常帶在身上。今天我把它送給你?!眳菋屨妻o,云芷容把金釵塞到她手里,又道:“這金釵你拿著,還有這些銀子,你都拿著?;乩霞胰グ伞!眳菋屄犕赀@話,神色大變,跪下說道:“小姐,你,你這是什么意思?老婆子哪里做得不好,你竟要趕我走?”云芷容攙起吳媽說道:“吳媽,不是我要趕你走。如今山寨出了事情,各條大路必然有官兵盤查,你跟著我二人著實(shí)不方便。你便先帶著這些東西,走水路回老家去,想來這些錢還夠你做點(diǎn)小買賣。我二人準(zhǔn)備先到黃山找我阿爹的朋友,等再過些時日,我便去金陵看你?!眳菋屵€想推辭,但云芷容堅(jiān)決不允,只得同意。三人沿著江水向東北方向走了十幾里路,在一個小集鎮(zhèn)上分別。吳媽灑淚叩別了云、江二人,搭上了往金陵的客船。而這一對少年少女又折向東行,準(zhǔn)備走陸路到黃山去。
云江二人并不敢走大道,也盡量避開人煙稠密的村鎮(zhèn),專挑僻靜的溪澗谷道穿行。這一路上自然少不了餐風(fēng)露宿,時而還要受到蛇蟲猛獸的威脅,好在兩人都身有武藝,往往有驚無險。云芷容雖然心情郁郁,但好在江玉霖生性活潑,又忍著悲痛故意講些有趣的事來逗她開心,這些天也漸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不一日,兩人便已來到祁門縣地界,距黃山已不足百里。二人這幾日在山野中穿行,加上夏季雨多,身上早已經(jīng)滿是泥污。云芷容正處在十六七歲少女愛美的年紀(jì),這幾天下來,早已經(jīng)渾身不適,探聽得前面有城鎮(zhèn),便忍不住想要洗個熱水澡,換一身干凈的衣服。兩人合計(jì)過后,江玉霖覺得雖然可能會有人稽查,但一來兩人并不是水寨中的頭目,二來相去鄱陽湖已經(jīng)數(shù)百里,想來不會被官兵盤查到。點(diǎn)檢一下行囊,倒還有些銀兩,于是決定到祁門縣城尋一處客棧,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縣城距此不到三十里,加快腳程,下午便到了。兩人從小在山寨長大,幾乎沒有出過山寨,更沒有到過城鎮(zhèn),因此對于這小縣城也充滿好奇。穿過一片桃林,便看到一座青石筑成的石城立在斜陽中,城周圍綠樹環(huán)繞,橘黃色的陽光照在城墻的青石上,留下巨大的影子,又跟蒼翠的樹木交映在一起,正是南方小城常見的樣子。三丈多高的城墻沿護(hù)城河而筑,城門前放下一座由大毛竹排成的吊橋,橋上人往來穿梭,橋頭除了守衛(wèi)的士兵,還有挑著擔(dān)子賣蔬菜瓜果的農(nóng)戶,城雖然不大,在這午后溫暖的陽光下卻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兩人走到吊橋下,看城墻右側(cè)貼滿了官府的榜文,有宣告收秋稅的告示,有申令宵禁的條文,再向右看去,一張新貼上的白紙上面畫著一個濃眉大眼的中年人,眉眼依稀是方存孝的樣子。再看來,上面果然寫著“傳檄緝拿逆賊方存孝”等字樣,再往右山寨中的幾個頭目也榜上有名,“不知道大師兄現(xiàn)在怎么樣了”江玉霖心想到,“看來山寨中不少人也逃了出來,以后總要想個法子聯(lián)絡(luò)他們。多一個人便是多一份報(bào)仇的力量?!苯窳啬苛O佳,邊走邊看著榜文的內(nèi)容,看到最后竟然寫著:“并有賊酋云見龍之女云芷容、徒俞存信、江玉霖,皆在追緝之列?!眳s沒有這三人的圖影。江玉霖不禁暗自心驚:“看來官府對我們山寨的內(nèi)情可真夠了解的。我跟師姐并不參與山寨諸般事務(wù),就連外寨的其他小頭目都不知道我們的名字,官府卻打探得這般詳細(xì)。不過看來二師兄也沒有遇害,倒是好事一件?!?p> 守城門的官兵并沒有一個個的盤查過往人員,加上江云二人此時的打扮就如同兩個小乞丐一般,更不會引起官兵的注意。進(jìn)得城來,只見沿街整齊排列著各個民坊,但也有幾戶人家臨街開了店鋪,打破了整齊的坊界。這些店鋪有糧鋪、金銀首飾店、成衣店、酒家、茶舍等等,街上有車夫趕著馬車馳過,有商人乘著涼轎往來,也有在玩耍嬉戲的小孩,還有在樹蔭下納涼的老人。兩人從沒見過這般景象,不停地打量著這座小城的一切,店鋪門上的招牌、店鋪里五色八門的商品、商人華貴的衣飾,甚至小孩子手里的玩具,在他們看來都是那么的新奇。
很快兩人順著一個老翁的指引,找到了一間可以歇腳的客棧。兩人付了店錢,要了兩間房,便住了下來。待梳洗過后,天已經(jīng)迫近黃昏了。為了怕惹人注意,兩人并沒有換之前的衣服,仍穿著臟衣服背著包袱出門來尋可以吃飯的地方。
這些天來,連干糧都是有一頓沒一頓地吃,二人對城里的吃的早就無比神往,聞著香味便找到了一家酒樓。二人坐在大堂里,點(diǎn)了兩個菜,江玉霖連吃了七大碗米飯,這才滿足地打了個嗝?!澳憧茨?,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小心吃多了肚子痛?!痹栖迫蒿埩啃?,早就吃飽,指著江玉霖臉上的掛的飯粒說道?!昂俸?,師姐你莫笑我,你自己嘴邊還沾著醬呢?!薄坝憛挘鞘亲蛱煸谙餅R上去的泥?!薄澳且馑际悄惴讲畔丛铔]有洗臉咯?”“不是,你……真討厭!”
兩人正調(diào)笑間,聽得后桌兩個人說道:“這兩年越來越忙了,今上連連用兵,今天剿匪,明天打仗,可苦了我們這些人。”另一個倒了杯酒嘆道:“可不是呢,皇命難違,一紙文書下來,原本三個月的役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個月了。官老爺們坐在堂上呼來喝去,他哪里曉得山路多么難走,只苦了我們這些人,腳上打起泡也得一天跑完六十里山路?!毕惹澳莻€又說道:“不過這鄱陽湖的水匪,隔著好幾百里地,能跑過來嗎?倒是催著咱們挨個村子去送檄文。”另一個已經(jīng)喝完了剛才的那杯酒,邊又往杯子里添邊說道:“那幾個水匪老子倒是沒興趣,不過水匪的女兒嘛,嘖嘖,可不知道生得什么模樣?!毕惹澳莻€又說道:“你他媽的慢點(diǎn)喝,老子這一杯還沒喝完呢。嘿嘿,這水匪的女兒嘛,要是被咱哥倆逮到了,肯定得先好好享用一下,也算是為朝廷剿匪出力了,哈哈?!薄暗綍r候少不得要把她扒光了衣服吊在樹上,一邊捏她的小臉蛋一邊問:‘可還有同黨藏在何處,從實(shí)招來,大老爺我也讓你痛快痛快!’哈哈哈哈?!?p> 云芷容聽二人說到自己,污言穢語越來越多,實(shí)在不堪入耳,一張俏臉漲的血紅,淚水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江玉霖也終于忍不住跳將起來,怒喝道:“無恥鼠輩,放干凈你的臭嘴!”說著劈手抄起桌上的酒壺,砸在了其中一個的臉上。那瓷酒壺里裝著剛燙好的黃酒,剛好在那差役的臉上開了花,碎瓷片雜著滾燙的酒和臉上的鮮血,流的到處都是,那差役“啊”地叫了一聲,便倒在了桌子下面。另一個差役見到這情景,不禁扯開破鑼般的嗓子吼道:“殺人啦,水匪余黨殺人啦!”這聲音引得街上的行人紛紛駐足往里看去,江玉霖情知闖禍,一腳踹翻正在嚎叫的差役,拉起一臉驚愕的云芷容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