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錦衣衛(wèi)一干人走遠,深巷中的犬吠聲也聽不見時,店小二才小心翼翼貓著身子地從桌底下鉆出來。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大家都看盯著自己,他摸了摸下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怕掃了大家興致,所以藏身在桌底下?!?p> 楊凱一臉嫌棄道:“送慫就是慫,還要找個這么牽強的理由來掩飾自己的軟弱。我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男人?!?p> 被楊凱不留情面的拆穿,店小二只好哈著腰賠笑道:“我只是一個打雜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像今天這種場面。出了洋相讓客官見笑了,真是慚愧?!?p> 上官燕還像只溫馴的鳥兒般依在陰恭的懷里,兩人低著頭耳鬢廝磨惹得旁人面紅耳赤好不尷尬。
陰恭摟著上官燕坐了下來,語氣溫和道:“別光顧著說話,坐下來喂飽肚子才是王道?!?p> 楊凱悶悶‘哼’了聲之后沒再說話,挨著凳子坐了下來。隨后大家都陸陸續(xù)續(x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各懷心事。
龐大力湊近李念耳旁,悄悄說道:“李念,我掐指一算。你小子以后肯定跟陰恭一樣,變成一個十足十的老婆奴。我現(xiàn)在都能想象得出,你被那姑娘揪著耳朵罵得連聲都不敢出的模樣,真夠可憐的!”
李念聞及此言望向我,不敢茍同道:“再怎么著,她也不會有上官燕那么兇吧?”
龐大力:“你覺得像上官燕那樣的性子能教一個溫婉賢淑的姑娘?兄弟,認栽吧!你下半生就是個妻管嚴的命?!?p> 恰巧此時我橫了眼過來,李念瞧著我一副兇神惡煞的恨不得用眼神殺死他的模樣,嚇得趕緊咽了口口水,視死如歸道:“最起碼,將來能把她拐進李家的族譜,成為我的女人。說起來,也并不算虧?!?p> 龐大力:“完了完了,你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睜大眼睛看看對面的陰兄,現(xiàn)在的他就是以后的你。”
李念苦笑著道:“喜歡上一只厲鬼,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龐大力搖頭晃腦唏噓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兄弟,好自為之吧?!?p> 誰也沒注意到,桌底下不知何時爬進兩只毒蜘蛛,一雌一雄。最要命的是,兩只蜘蛛像是受到了誰的指使,在地上爬了一圈之后沿著上官燕垂落的裙擺爬了上去。
上官燕正在看著我啃雞腿,她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絲毫未察覺到自己身上潛入了兩只致命的小生物。
突然間,上官燕‘啊’了一聲,陰恭那顆才落下來的心又懸了起來,眉頭擰成一團擔憂問道:“燕兒,怎么了?”
上官燕不以為然道:“沒事沒事,方才小腿那里好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癢癢的……”只是話未說完,她馬上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沿著小腿往身上爬,速度越來越快,一下子竟爬到了她劍突上兩橫指。上官燕一急顧不上形象,當著眾人的面將手伸進衣內把那只咬她的小東西給揪了出來。一看,嚇得她心臟幾乎驟停。
竟是一只毒蜘蛛!
那蜘蛛通體呈亮黑色,腹部有一塊紅色的沙漏狀斑記,身長四十毫米,正是世界上最毒的蜘蛛——黑寡婦!
由于這種蜘蛛的雌性在交配后立即咬死雄性配偶,因此民間為之取名為“黑寡婦”。
與此同時,陰恭神速地封住了上官燕身上幾處大穴,摟著她枕在自己的臂彎中,大聲說道:“此物毒性甚烈,請諸位馬上檢查自己身上。”
眾人皆被這只毒蜘蛛嚇得大驚失色,慌忙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這種小生物。直到確認自己安然無恙才,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我呼吸一滯,上前抱住上官燕的手臂問道:“二姐姐。你怎么了?別嚇我?!?p> 老天爺,千萬要二姨平安度過這次劫難,日后即使是要我連續(xù)三年內燒高香吃齋念佛酒肉不沾日日大白粥,我也認了。
上官燕軟塌塌的依在陰恭的懷里,大口喘氣,呼吸卻越來越急促。漸漸地嘴唇變得紫黑,渾身冒冷汗,因寒戰(zhàn)整個人抖個不停。
“雪兒,莫怕。我……我沒事……只是有些冷……”
我急得眼淚在眼里打轉,抽泣道:“都什么時候還安慰我,我都長這么大了還要騙我,沒事你能變成這個樣子嗎?”
湯圓也蹲了下來,輕撫我的后背安慰道:“虎子,你別太擔心了。有二姐夫在這里,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幫二姐解毒的。放心,你二姐不會有事的?!?p> 我殷切地看向陰恭,希望他能給我一個想要的答復。
獅子頭二姐夫,你一定要救我二姐啊,求你了。
陰恭臉上陰晴不定,還帶著一層寒霜。他很用力的一拳打在了地板上,木做的地板被打出了一個黝黑的缺口。
由于手沒有用內力保護著,導致皮膚直接與木板相撞擊而受傷,殷紅的鮮血順著手流淌到了指尖,再順著指尖紛紛滴落在地板上。
陰恭斬釘截鐵回復我:“沒錯,只有有我在,哪怕是要搭上我的性命,也定要保她平安無事?!?p> “哈哈哈……”一陣狂妄而囂張的笑聲從客棧的木門外傳來。跟接著‘砰’一下,木門直接被人用內力震成了十幾塊爛木板。
“你現(xiàn)在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救她,不如先想想,該怎么救你自己那條賤命吧!”
說話這人,是個年約二十八,皮膚白凈,溫文爾雅,氣質優(yōu)雅的年輕男子。談不上有多英俊,卻很容易就能記住。
那男子瞥見上官燕微微隆起的小腹,震驚,妒忌,怨恨在他臉上相互交錯。
回首過去,那個死心塌地愛著他,為了他甚至心甘情愿地豁出性命連死都不怕的女孩,現(xiàn)在竟然懷了別人的孩子!
這風頭的轉變,是他始料未及,以至于令他震驚一時間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想起她當初離開他時,走的那么果斷瀟灑,連一個復合的機會都不肯給他。此后雖然多年未見,可在他心里,上官燕還是當初那個一心一意愛著他的傻丫頭。
如今上官燕成了別人的女人,他昔日里有多愛上官燕現(xiàn)在就有多恨她。
上官燕一眼便認出那人,輕蔑道:“我當是那個陰險小人想出這種下三濫的害人手段,原來是你這自不量力的廢物。這倒并不出奇了。也是,除了靠養(yǎng)幾條蟲害害人,你還能有什么本事?”
那人被上官燕這么一嗆,霎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冷笑道:“死賤人,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我就等著看你毒發(fā)身亡,飽受痛苦而死。那場面,一定會有趣極了!哈哈……”
這人生得一副溫順純良的好皮囊,可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口一個賤人的叫,可見其人品行有多差。
陰恭明顯被他的話給激怒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若不是顧忌上官燕身中劇毒,他等著取到他身上的解藥去給上官燕解毒。陰恭只怕早就沖上前去把那個人揍的找不著北。
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陰恭把二姨推到我懷里,向那人走了幾步,陰著臉道:“把毒蜘蛛的解藥交出來?!?p> 那人一開始對陰恭還有幾分忌憚,嚇得連連往后退了幾步,但是當他見到那只雄的毒蜘蛛爬上了陰恭的脖子時,他大聲狂笑不止:“哈哈哈哈……死到臨頭還要逞能做英雄,既然如此,你們這對狗男女就一起去死吧。”
陰恭也察覺到那只蜘蛛的存在,直接伸手將其捻死。繼而,往前一跳,身子如風,右手一掌拍出,擊向那人的胸膛,那人未料到陰恭出手速度竟如此之快,還未來得及閃躲便被一掌擊飛,整個人撞在了屋角的墻壁上硬生生將墻壁都撞爛了。
那年輕人痛得身子縮成一團,捂住胸口還未坐穩(wěn),陰恭跨著大步氣勢洶洶沖了過來,對著他那張臉又是一拳。
那人的臉被陰恭這一拳打得下巴都歪了,仍不知死活獰笑道:“有種你就打死我,反正我身上沒有攜帶解藥。你大概不知道吧?你現(xiàn)在視如珍寶的女人不過是一個被我玩爛的賤婊子,一個千人騎萬人壓的賤人,你充其量不過是是一個冤大頭……”
陰恭徹底被激怒,他揚起拳頭對著年輕人的嘴巴又是一拳,由于他手掌比較肥大,這回除了揍爛了那個人的半截舌頭,還把那人的鼻梁骨都打斷了。
腥紅的血從他嘴巴流出來,他那張臉已經(jīng)變得扭曲,由于半截舌頭已經(jīng)爛成稀泥,他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龐大力忍不住提醒道:“陰兄,別被他激怒。嫂子身上的毒還等著他身上的解藥來解。”
奈何陰恭已經(jīng)聽不進去,一手握住他的下巴,一手按住他的頭,‘咔嚓’一聲,竟將那人的脖子扭斷了。
陰恭彎著腰在他身上找了半天,果然什么都沒找出來。更要命的是,陰恭已被那只雄蜘蛛咬過,此刻身上也開始出現(xiàn)中毒的癥狀。
他走回上官燕身旁,封住穴位阻止有毒的血液四處擴散后,自懷里摸出一瓶黑色倒出里面的還魂丹欲給上官燕服下。
上官燕神色疲憊,雖然已接近昏迷狀態(tài),仍靠著強烈意念的硬撐到現(xiàn)在。
她倔強的別開臉,有氣無力對陰恭道:“還魂丹里有人參、桂圓、黃芪等甘溫補品,甘溫極易助火,動胎動血,孕婦服用會導致漏紅、小腹墜脹最后流產。我是不會吃的,死也不吃……”
陰恭伸手飛快的在她頭頂上的百會穴輕點兩下,上官便燕沉沉睡了過去。他捏來她的嘴巴,將那顆黑色的藥丸塞了進去,神色落寞道:“我也不想失去孩子,可是不這么做的的話你就會有危險。為了你,我情愿做這個壞人。”
“二姐……二姐……”
望著昏過去,完全沒有一點生命力的上上官燕。我哭得歇斯底里聲音嘶啞,快要接近崩潰邊緣。
雙手死死的緊緊抱住她,生怕一放手她就會永遠的離開我。
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一遍又一遍地涌遍全身,心里頭仿佛壓著千斤大石,腦袋里一片空白。
我該怎么辦?
怎么樣我才能救她?
解藥?對解藥。
可我上哪里去找解藥?
李念也靠了過來,拿出先前陰恭給他的那顆還魂丹遞了出去:“這里還有一顆,雖不能解毒,但拿來保命還是可以的?!?p> “不需要,這丹藥你好生收著,日后若突遭遇變故,可救自己一命?!?p> 陰恭自我懷里接過上官燕,將她橫抱著起來,對我嚴肅道:“雪兒,我要帶你二姐姐去找那位遠近聞名妙手回春的逍遙神醫(yī)馬上蘭。天底下,只有他方能解這黑寡婦之毒。你好好照顧自己,辦完事情就立即返回你師傅那里,切莫貪玩?!?p> 我擦去臉上的淚水,連連點頭答應道:“好的,獅子頭姐夫,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你。但是你一定要把一個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二姐還給我!”
陰恭鼻子一酸,強行憋住奪眶而出的眼淚,哀傷道:“好,我答應你?!?p> 誰也不會想到,居然會突然飛來橫禍。
親人重聚,本來是件多么值得令人高興的事情。
現(xiàn)在卻要生死兩別,天人永隔。
有多慘就有多令人心痛悲傷。
李念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可我聽說那位神醫(yī)蹤跡詭秘,浪跡天涯,無所定居。眼下即便你不眠不休馬不停蹄地出發(fā)去找他,那也需要花費不少時間,根本解不了當前的燃眉之急啊?!?p> 見李念說的在理,陰恭的眉頭皺得更深。
要在這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人猶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陰恭不是不懂,只是迫于無奈已到英雄末路。
除了抱著最后一絲僥幸的心理,盼望著上天能眷顧他找到馬上蘭之外,他已經(jīng)別無選擇。
我立馬抗議道:“不,我不走。我要跟著你找去神醫(yī)?!?p> 湯圓拽了拽我的手,“你跟著去能幫什么忙?幫忙添亂嗎?二姐夫帶著二姐都已經(jīng)夠吃力了,還要連累他分出心去照顧你?”
李念道:“如若你不嫌棄,我可以引薦你去找另一位大夫,鬼靈精。”
陰恭有些驚訝,怔怔道:“你說的可是蝴蝶谷的那位脾氣古怪,治病還挑人的醫(yī)學鬼才鬼靈精?”
李念點了點頭,回答道:“不錯,正是他?!?p> 陰恭道:“可我聽說此人治病一不為錢財二不貪圖權勢和美色,僅僅是看誰順眼就幫誰治病。”
李念道:“除此之外,還要看他心情?!?p> 湯圓不滿意地扁著嘴道:“這都什么人啊?都說醫(yī)者父母心。他可倒好,仗著自己有點斤兩挑三揀四,都忘了自己學醫(yī)的初衷。人家來找他看病那是給他臉面,他卻擺出這么大的架子。切,什么東西?!?p> 楊凱反唇相譏道:“什么叫擺架子?哦,人家是大夫就得天生一副菩薩心腸逢人就醫(yī),來者不拒。那這天底下那么多光棍,你怎么不去幫他們每人生一個孩子?”
湯圓惱羞成怒,抬起腳便要往楊凱身上踹過去:“你個臭流氓,下三濫。老娘忍了你好久了……”
嚇得我連忙抱住了她,所幸抱的及時,所以湯圓那一腳并沒有如她所愿踹到楊凱身上。
這頭楊凱也開始捋起袖子,激動地道:“忍我很久了?有本事你別忍啊,我一個大男人還怕你一個女人婆不成?”
這頭龐大力和李念各自在同一時間內抱住了楊凱的手臂,制止了他的行動。
陰恭大大的吼了一聲:“都別吵了?成嗎?”
火花四濺的兩人這才消停了下來,四目相瞪。
陰恭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滿臉殷切的看著李念:“告訴我,你是不是認識這位鬼靈精?”
李念粲然一笑道:“沒錯,他是我的……朋友的師傅!”
仿佛走不到頭的黑夜中升起了一輪明月,照亮了前方的路。陰恭激動得精神一下子提了上來。除了感動之外,更多的是激動。
陰恭的眼白冒出許些紅血絲,語無倫次道:“那太好了,燕兒有救了……太好了。李小弟,能麻煩你帶我去找他嗎?”
李念擺了擺手道:“我就不去了,免得他見到我又要訓我。你帶著二姐姐去找他就行了。你帶著這個信物去找他,說是我給他,他一定會幫你?!彼麖膽牙锩鲆粔K擦得發(fā)亮的銀手鐲。
這只手鐲乍一看與普通的銀手鐲并無兩樣,上面刻著一圈綻放絢麗的蘭花,再仔細一看,便可看出手鐲中的蘭花的花蕊是用一種極其罕有的淺藍色的夜明珠點綴而成。
手鐲是普通的手鐲,可鑲嵌成花蕊的夜明珠,純凈透藍,在大白天也散發(fā)一層淡淡的藍光,這價格只怕要比普通的夜明珠翻上好幾倍都不止。
陰恭在宮里當差這么多年,見過的奇珍異寶數(shù)不勝數(shù)。這手鐲一亮相,他一眼便看出這并非一般的鐲子。
“大恩不言謝,請受在下一拜?!闭f著陰恭抱著上官燕撲通一下就跪在李念面前,俯下身一拜,速度太快李念是想攔也攔不住。
“二姐夫你別拜我,我怕待會天上降雨,雷公打雷劈死我?!?p> 陰恭感動道:“這一拜你受之無愧,日后若有用得上陰某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定當義不容辭?!?p> 店小二笑瞇瞇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對龐大力道:“爺,馬車已經(jīng)備好?!?p> 龐大力點了點頭,丟了錠銀子給他道:“做的不錯,這是賞你的?!?p> “謝謝爺?!?p> 店小二樂呵呵接過銀子,拿起來咬了一口,確定是真的銀子才趕緊揣進兜里。
“龐兄弟,多謝了!”
陰恭抱拳躬了躬身,向龐大力表示感謝,轉身抱著上官燕坐上了那輛備好的馬車,策馬狂奔而去。
馬車越跑越遠,出了胡同拐了彎就看不見了。
上官燕一走,我的心里空落落的,說不出的落寞。
李念往我身旁靠了靠,輕聲說道:“雪兒,這次我?guī)土四氵@么大一個忙。想好了怎么感謝我沒有?”
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欠修理。
我對著他笑得像朵花一樣,引得李念頭皮陣陣發(fā)麻。
她笑得那么陰森恐怖是什么意思?
我勾住他的脖子,捏著嗓子嬌滴滴道:“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要不,我以身相許?”
李念雖猜不透我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心知我在說違心話。他努了努嘴道:“這可是你說的哦,我可沒逼你。從小我娘就教育我做人要言出必行,說到做到。所以你必須要對你說過的話負起全部責任?!?p> 我一臉高深莫測道:“知道水滸傳里的武大郎是怎么死的嗎?”
李念:“???!”
我端起了桌子上那杯沒有喝完的酒,遞到他嘴唇邊道:“大郎,來吃藥吧?!?p> 湯圓啞然失笑:“哈哈哈……”
楊凱:“……”最毒婦人心沒錯了。
龐大力:“……”李念后半輩子涼了。
李念一臉生無可戀:“……”
這媳婦真能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