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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風(fēng)雷

第十一章 驚鴻少年

荊楚風(fēng)雷 江淮漁翁 3644 2019-05-14 09:35:09

  楚幽王三年,三月初三日,清晨。

  陳府東閣。

  書房內(nèi),昨晚剛剛返回的陳州縣尹李義,盤腿坐在榻上,正等著朱全的到來。

  沒過一會,門簾一挑,朱全走了進(jìn)來,在這個宅子里,只有朱全是可以不經(jīng)通報(bào),直接出入書房的。

  “東翁,這一向可好?朱全有禮了?!敝烊呛堑毓傲斯笆?。

  “好,好。朱兄也好吧?”

  李義還了禮,延手請朱全榻上就坐,丫鬟端上冰糖楊梅汁。

  私下里,李義和朱全是以兄弟相稱的,這么多年來,一貫如此。

  “東翁,陳州情況如何?”朱全抿了一口水,問道。

  “衙門里的事物倒沒什么,何況陳州去年的收成尚可,今年的春荒不明顯,民心自然穩(wěn)定。我只是擔(dān)心秦國啊,據(jù)可靠消息,秦軍在韓國邊境異動,一旦秦軍動起手來,憑韓國之國力,是撐不了幾天的啊。”

  朱全看著李義蒼黑的面皮,花白的頭發(fā),緊皺的眉頭,心里深深一嘆。

  世人無不羨慕為官者的高高在上,前呼后擁,卻不知這背后隱藏了多少無奈和辛酸。事物的繁瑣,責(zé)任的重壓,每時每刻都在考驗(yàn)著官員的智慧和承受力。

  尤其是像李義這樣的官員,本身家中巨富,這類人出仕為官,又比一般官員少了一份”掙錢“的樂趣,他們多數(shù)胸懷遠(yuǎn)大抱負(fù),期望認(rèn)認(rèn)真真地為黎民蒼生做點(diǎn)事情,這樣的話,又會比那些平庸的官員更加勞體費(fèi)心。

  “東翁也不必過于憂心,秦軍虎狼之心,人所共知,也非一日兩日了,他們過于平靜,反而就令人費(fèi)解了。我們怎么可能指望狼不吃人?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殺死豺狼的刀子準(zhǔn)備好?!?p>  朱全勸慰著李義。

  “誰說不是呢?!崩盍x微微嘆了口氣:“去年歲末,我曾有密函給令尹大人,詳細(xì)奏明陳州局勢及應(yīng)對之策,如今三個月過去,卻一直杳無回音。我們能等,試問秦軍會等嗎?這次我回來,將面見王上和令尹大人,再促此事?!?p>  “是要催催啊?!敝烊钢鴫ι系牡貓D,說道:“秦軍如果自西而來,我大楚尚可一戰(zhàn),但如果沒有了韓國這個屏障,秦軍從北邊下來,以楚軍的布防,不堪一擊啊?!?p>  李義點(diǎn)點(diǎn)頭說:“這正是我所擔(dān)心的啊,可如今這壽郢城內(nèi),是只聽編鐘響,不聞金戈聲啊。而且據(jù)我所知,宮中也是每日里歌舞升平,聲色犬馬,如此下去,那是要亡國的啊?!?p>  朱全雙目圓睜,把手一抬,厲聲說到:“不可!東翁不可如此逞口舌之利!這種說法,是會惹來殺身之禍的啊。楚國子民千萬,大臣幾百,難不成只有東翁一人憂國憂民?”

  “東翁啊,須知天下大勢,浩浩湯湯,僅僅憑一二人之力,絕難改變。面對變局,需要我大楚上下,勠力同心,方能支撐危局,否則僅憑你我,也只能是盡人力,隨天意了?!?p>  李義嘆了一口氣,說道:“不說這件事了,就像你說的,盡人力,隨天意吧。”

  “朱兄,鶴兒現(xiàn)在學(xué)業(yè)怎樣?”

  朱全一捋長髯,“呵呵”笑著說“朱全要恭喜東翁啊,二公子果然人中龍鳳,學(xué)業(yè)進(jìn)步是一日千里啊。”

  李義面露喜色,不放心似的問道:“朱兄,此話當(dāng)真?你該不是寬慰我吧?!?p>  朱全眼盯著李義:“東翁,你我相識相知二十余載,朱全是喜歡說恭維話的人嗎?如果二公子僅僅是天資聰慧,固然可喜,但還不至于讓我覺得有多么了不起,因?yàn)?,百里之遙,必有一二神童,這是規(guī)律,不稀奇??啥幼屛矣X得驚喜的是,小小年紀(jì),就堅(jiān)定自律,目標(biāo)明確;小小年紀(jì),就能獨(dú)立思考,絕不人云亦云。東翁,如不出意外,將來光耀你李氏門庭的,必是此子啊。”

  李義心內(nèi)大喜過望,但臉上依然平靜,對朱全長長一揖:“借朱兄吉言了?!?p>  這時,李為走了進(jìn)來,先給朱全行禮問安,然后向父親稟報(bào),打算今天趁著天氣晴好,帶著全家去北山一游。

  “你母親去嗎?”李義問道。

  “原打算去的,剛才我去接她,她又說精神不濟(jì),不想去了。母親這一不去,二娘也不去了,現(xiàn)在就是我?guī)е粠秃⒆尤ネ媪??!?p>  “你母親年紀(jì)大了,腿腳不便,去不去隨她,你們?nèi)グ桑既ネ嫱??!崩盍x一臉慈祥地看著李為,說道:“你也是終日奔波,難得清閑,出去玩玩也好,只是要小心著別讓孩子們磕著碰著,讓劉參跟著?!?p>  李為躬身稱是,轉(zhuǎn)身離去。

  壽郢城外,北山腳下。

  冰河初開,原野新綠,柳枝含苞,春意漸濃。

  三月小陽春,雖然天氣晴好,陽光明媚,但乍暖還寒,溫度并不高,人的體表還能微微感覺少許寒意。

  北山,原名悍凌山,因避諱幽王熊悍之名,位置坐落在壽郢城以北,而改名北山。

  北山腳下,東淝河畔,有著大片大片的荒蕪之地,生長著各式各樣的樹木雜草,春來草色離離,披青掛綠,冬至花落葉黃,枯萎衰落,榮枯之間,見證著千年古都的更替興衰。

  這里,因?yàn)榫嚯x壽郢都城很近,地勢平坦,而成為城內(nèi)達(dá)官貴人,風(fēng)流士子理想的踏青之所。

  往年,每到這個季節(jié),這里便游人如織,絡(luò)繹不絕,間雜著一些行商做小買賣的吆喝聲,煞是熱鬧!

  可今天,當(dāng)李鶴一行人來到這里時,人卻并不多,草地上,小溪邊,遠(yuǎn)處的樹林里,偶爾可以見到幾個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來的年輕人。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還沒有真正轉(zhuǎn)暖,溫度并不穩(wěn)定的原因。

  李為一行,分乘三輛馬車,四匹馬。最前面那輛,烏黑錚亮,不用說,這是“圭園”主人李為的車,車?yán)镒?,是李為一家人。中間這輛車,是李府的馬車,車?yán)镒氖抢铤Q、芳姑、李嶺和李月四人。最后面這輛車,外觀上稍顯陳舊,坐了幾個丫鬟婆子,捎帶著裝了一些吃食和用具。

  四匹馬,三大一小,李府大管家劉參和一個家丁各騎一匹,占越騎了一匹,手里還牽著那匹兒馬的韁繩。

  管家劉參在一塊地勢較高的平地上停了下來,這塊高地,草皮柔軟,草色青青,離著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不遠(yuǎn),是理想的安營之所。

  請示了李為之后,劉參、占越和家丁從車?yán)镒С鲅蚱づ?,在占越的指揮下,很快便扎好了帳篷,鋪上毛氈地毯,一個臨時的家,就算弄成了。

  羊皮帳篷,是李為等走南闖北,行商做生意的必備之具。

  除了年幼的李嶺,在帳篷里好奇地鉆進(jìn)鉆出之外,沒有一個人愿意鉆到逼仄的帳篷里去。本來嘛,出來玩耍,就是沖著透透氣來的,帳篷那狹小的空間,誰愿意進(jìn)去。

  劉參無奈,只得在草地上又鋪了一塊碩大的毛氈,擺上各類吃食,眾人席地而坐,望著遠(yuǎn)處連綿起伏的青山,邊吃邊聊。

  遠(yuǎn)處青山蒼翠,近處流水潺潺,沐浴著徐徐清風(fēng),讓久處深宅大院的一眾人等,感覺好不愜意。

  占越不喜閑談,牽出自己的白色坐騎,縱身上馬,腳后跟一磕,像離弦之箭,飛馳而去??吹贸鰜?,人和馬仿佛都憋屈了很久,一朝撒歡,很快便沒了蹤跡。

  茫茫大平原,正是騎士馳騁的天堂。

  李鶴知道,這個時代,戰(zhàn)爭還是以戰(zhàn)車和陸軍步卒為主,在中原大地,特別是在南方,輕騎兵還很少,優(yōu)秀的騎士就更少了,剛才看占越的一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可以肯定,他是個高手。

  看著占越矯健的身姿,李鶴心里癢癢,他多么渴望像前世當(dāng)偵察兵時那樣,享受一番與戰(zhàn)友們一道風(fēng)馳電掣的感覺。

  但他不能,自己的許多言行,已經(jīng)夠讓這個家里的人驚駭了,現(xiàn)在再來個縱馬一躍,非得嚇出人命不可。

  既然偽裝,就干脆裝像點(diǎn),李鶴讓家丁扶著自己,艱難地爬上兒馬的馬背,搖搖晃晃騎了一圈,又連滾帶爬地下了馬,惹得李嶺一陣恥笑,芳姑和幾個丫鬟更是笑成一團(tuán)。

  背靠軟枕,斜躺在毛氈上的李為,則瞇著眼睛,注視著李鶴的一舉一動,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李鶴故作無奈地?fù)u了搖頭,丟掉韁繩,專心對付烤架上的烤雞去了。

  這個時代,烤肉是不缺的,但人們烤制食品,大多采用的是將食物放置在陶質(zhì)或銅質(zhì)的烤盤上,進(jìn)行烤制的方法,像李鶴這樣,用銅釬穿起肥雞,在炭火上緩緩轉(zhuǎn)動烤制的方法,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

  肥雞是李鶴提前腌制好的,內(nèi)外都抹上了姜汁和特制的醬汁,當(dāng)晶瑩的雞油滴滴答答地滴進(jìn)炭火時,一股奇異的香味便四散開來,惹得眾人紛紛圍攏過來,指手劃腳,評頭論足。

  須臾,肥雞烤制完畢,李鶴撕下一個雞腿,送到李為面前,笑嘻嘻地說道:“大兄,嘗嘗,看看還行不?”

  又撕下另外一只腿,遞給了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眼睛饞的都已經(jīng)發(fā)綠的李嶺。

  “嗯嗯,好吃!非常好吃!沒想到鶴弟還有這一手?!崩顬橐贿叧裕槐橘澆唤^口。

  李鶴嘿嘿一笑,將雞肉撕成小塊,分給眾人。這時,占越正好也回來了,李鶴又遞了一塊雞肉給他。

  就在眾人大快朵頤,紛紛為烤雞叫好之時,遠(yuǎn)處傳來一陣陣叫喊聲。

  “不得了啦!馬驚啦!”

  “快攔住它!快攔住它??!”

  人聲嘈雜,叫喊聲里帶著驚恐,甚至還有人在哭喊。

  李鶴扭頭一看,遠(yuǎn)處,一匹棗紅馬從樹林后面旋風(fēng)般地疾馳而來,馬聲嘶鳴,馬鬃飛揚(yáng)。馬背上,一個孩子,伏著身子,死死地抓著馬韁,后面一群人,跑著喊著。

  憑經(jīng)驗(yàn),李鶴知道,這匹馬驚了,如果不趕緊讓它停下來,孩子就很危險(xiǎn)了。

  眼看著受驚的烈馬像瘋了一樣,從身邊飛馳而過,李鶴覺得自己不能再猶豫了,他一個箭步?jīng)_向占越剛剛騎回來的白馬,解開韁繩,搬鞍認(rèn)蹬,躍上馬背,腳后跟一磕馬腹,白馬像一道閃電,飛了出去。

  待兩匹馬并行,李鶴伸出一只手,抓住驚馬的韁繩,死死地往回帶,口里不停地“吁、吁”著,受驚的馬兒斜著腦袋,雖然速度稍緩,但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就在這時,占越也騎著馬,從驚馬的另一邊貼了上來,見李鶴拉住了馬韁,趁著馬勢稍緩的空兒,輕舒猿臂,抓住馬背上孩子的后頸,往起一拎,將孩子抱在了懷里。

  李鶴見孩子安全了,便松開驚馬的韁繩,任由它向遠(yuǎn)處馳騁。自己則打馬轉(zhuǎn)身,一個漂亮的回旋,策馬向營地奔去。

  占越則在身后緊緊跟隨。

  駿馬,色白勝雪,長鬃飛揚(yáng),宛如游龍。

  少年,身似鯤鵬,疾馳如風(fēng),翩若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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