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幅殘破不全的畫緩緩在安筱蕤面前展開的時候,她完全不記得眼前這個男子曾讓她暈眩。一種難以言喻的狂喜和驚詫在她心中升騰、翻滾、爆炸開來,然后她幾乎顫抖著抓住溫若瑜的手,仿佛通過這樣,也能抓住那女子翩然的衣袂。
“這幅畫你從哪里得來?為何只有半幅了?我娘親的臉呢?”
溫若瑜也被這一幕驚呆了。他設想過無數可能,卻未曾料到安筱蕤是這樣的反應。如今,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看她的這般模樣,絕不似作偽。甚至此時她抓著他的手愈加緊,他能感覺那柔軟卻冰涼的觸感。還有她抬著頭期盼的眼神里,盈滿的淚。
他一時語塞,遲疑了一下,才找出一個合適的作答:“我并不知這是你母親,甚至連這名女子的模樣也未曾見過。拿到這幅畫的時候,它便是這般?!毖垡姲搀戕ㄟ€未平復情緒,他暗暗嘆了口氣,又補充了一句,“我也一直很想知道,我的母親為何留下這幅畫給我?!?p> 溫若瑜的清冷疏離澆滅了安筱蕤的激動失態(tài),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鬧了笑話讓對方看去,不禁臉上一紅。差點落下的眼淚不好意思直接擦,只得側了身去佯裝理理頭發(fā)。手上涼涼的軟軟的觸感一消,溫若瑜才發(fā)現畢竟是被一個姑娘牽過了手,在安筱蕤瞬間閃現的那抹紅云里似是也感受到微微燒起來的熱意來到兩頰。雖說這么些年來,一直有女子見到他便作出嬌羞姿態(tài),可自己素來一張生人勿近的冰霜表情,真沒有什么人敢在他面前故作親昵。安筱蕤和他相識也有些日子了,總也是大大方方甚至硬邦邦的不客氣,此時竟如同尋常女子般,不,更甚于尋常女子的脆弱無助的模樣就這么毫無掩飾落入自己眼里,倒讓溫若瑜有種窺視了不該看見的物事的尷尬。
好在安筱蕤調整得快,他自然也順著遺忘剛才那幕場景,找了個彼此不尷尬的話題:“只是安兒你如何確定畫中人便是令堂?”
她指著畫中那枚流云穗:“這個穗子的編法我不會弄錯,唯有我娘親是這么收線的。而且,此處有個花紋是因為我學刺繡刺得走了樣,娘親補了圖樣上去,我絕不會記錯。”
兩人的母親,是曾經因為什么樣的交集,而使溫若瑜手里有了這幅畫?又為何偏偏只剩半幅?一時間這些問題愈加撲朔迷離,他們相視一眼之后,似是都有無數話語,卻偏偏再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沉默得有些許無奈。
溫若瑜將視線轉到這間客房的各個角落,不再望向安筱蕤。
對于一個年輕女子來說,客房的布置顯得過于簡潔了些。她的梳妝臺上沒有太多胭脂水粉的繽紛色彩,只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平日略施粉黛怕也是為了不失禮于人;一把小小的牛角梳,梳齒上沒有發(fā)絲的殘留,看來是每日認真清理了。其他地方既沒有各色羅衫的陳列,也不見繁復的首飾。
倒是旁邊的書桌上攤開著一頁紙,不知是作畫還是寫字所用。吸引了溫若瑜目光的是厚厚一疊書本,想稍走近一些去看看安筱蕤在讀些什么,身影走動間,屋內燈火搖曳,他這才意識到,其實已是夜里,久留終是不便。
“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蓖回5厮α诉@句話在身后,溫若瑜大步走出了安筱蕤的房間。
完全沒有意識到溫若瑜此舉非常沒有禮貌,安筱蕤的面色在明滅的燈光里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