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汪管事倒也沒有過分殷勤，寒暄過幾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艙室。吳玉樹覺得他和一般的勢利小管家相比，還算明事理識大體，沒有那副諂媚粘人的嘴臉，對他印象也還馬馬虎虎，并不厭惡。
直到下船，汪管事也沒有再來和吳玉樹多套近乎，只是在道別的時候抱拳一笑。
碼頭上候著不少拉車的腳夫，也有轎子。吳玉樹詢了價錢，有些心疼，還是打算租一匹馬用著。在涇縣少說也要盤桓兩三日，銀子還是省著些的好。
首先要找一家客棧住下。涇縣本來就比不得潤城繁華，眼下手頭也不算寬裕，只能隨意找了家還算干凈的，來往的人看似魚龍混雜，倒也不似想象中那般喧鬧不堪。吳玉樹拿了間上房，也不過只是房間更敞亮些，比起潤城的客棧面積小了三成還不止，布置根本談不上華麗舒適，勝在房間在三樓，比較清靜。
舟車勞頓，一下子歇了下來，吳玉樹才發(fā)現(xiàn)餓感漸甚，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愿去找酒家，想著就在客棧點上幾個小菜將就一下吧。走到下面飯?zhí)锰?，對看著斑駁油膩的桌椅稍稍皺了皺眉，便有熱情的店小二上來招呼。
“公子您請坐，我們家的醬燒牛肉、風鵝筍片、油香雞湯都是一絕，包您吃了還想吃！”
“那……三樣都來一點吧，再打一壺酒?！眳怯駱鋭傁胪妻o，旁邊幾桌隱約傳來的飯菜香氣勾著肚子里的饞蟲，竟是走不動路了。
那店小二頗有眼力見兒，殷勤地幫他把桌子椅子又用力擦了幾下，招呼他坐下。
等酒菜的時候，吳玉樹饒有興趣地四下看看，不少吃客眉飛色舞地舉杯伸筷，似乎頗為樂在其中，還大聲地談天說地。這是他以往未曾見過的景象，稍稍熟悉了之后，倒覺得不似太過格格不入。
“醬燒牛肉來嘍，還有風鵝筍片，您先吃著。那雞湯得再等上片刻，都是現(xiàn)熬的，這才鮮香撲鼻！”店小二手腳麻利地上菜。吳玉樹漸漸地放下自己在潤城的少爺架子，感受這市井人家的熱鬧，竟生出了與店小二閑聊幾句的興致。
吳玉樹斟酌了一下該怎么稱呼店小二，畢竟來到外地，還想探聽些消息，最重要不像以往可以隨手打賞一大塊銀子，他究竟有些心虛：“這位小哥，此地有名的造紙作坊有哪幾家啊？”
那店小二眼珠一轉，隨即想起什么似的回答：“您真是好眼光，咱們涇縣盛產(chǎn)的就是上好生宣。說起有名的作坊，西街的朱家盛年軒、東門的王家春意坊都是頂頂受歡迎的……”
吳玉樹在心里默默記下這幾家，開始夾菜吃酒。
旁邊一桌的兩個男子聽到店小二的話，似是也有了談興。
“朱家和王家……倒是能出頭了！以往秋月齋風頭最盛的時候，他們哪能排得上號？”
“劉老板人也算不錯，怎么就遭了這種血霉？莫不是真的人各有命，他賺錢太多惹了天妒，所以反而沒命享？”
“操這個心做什么？我們哥倆賤命一條，這輩子怕是都沒機會賺到要抵命的錢。還是喝酒！”
吳玉樹聽著這番言談，覺得頗為有趣，不過沒往心里去。直到酒足飯飽，回到房里躺下，卻一時睡不著，才突然想起他們口中的劉老板就是涇縣出名的秋月齋的當家人，前不久舉家遭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