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泰平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潤城,并沒有第一時間就會見劉晟。
在涇縣所查探到的那些事情,實在是太過令人驚異,汪泰平想要靜靜地梳理清楚那些碎片式的消息。直到現(xiàn)在,他依然不太敢相信竟然他們都可能被卷入一個巨大的陰謀,而且對方擁有的能力和狠辣的手段,都已經(jīng)超出了他們的預(yù)算。
劉晟這是惹到了什么人嗎?還是不過因為恰好這件事只是關(guān)于吳玉樹?
客船??吭诖a頭,汪泰平緩緩下了船,沒有往城里趕。他把自己藏在擁著走向碼頭的人群里,卻轉(zhuǎn)頭沿著潤江走到一處略顯偏僻的小酒館。幸好似乎并沒有什么人監(jiān)看著這趟客船上的船客,大約是他的查探還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吧。汪泰平吹著江風(fēng),淺酌著在城內(nèi)不太有的半月釀,望著江面上的粼粼月光。
說是半月釀成,其實是收集梅花最好的那半個月的雪水,再尋了精制而成的梅子,窖藏三年方能啟封。那酒雖香且烈,但是釀制起來太過繁復(fù),小酒鋪人工有限,每年也才有三五壇的庫存。老板根本不對外沽那半月釀,汪泰平是他的至交好友,才能得了一壇酒,存在鋪子里,偶爾來解饞。
他會來此處,通常是心情不好的時候。老板從不問,他也不必說。只是搬出那壇酒,給他倒上,有時一言不發(fā),有時淡淡一句“剩得不多了”。佐酒的菜,汪泰平從來也是沒什么資格自己點,老板給他做什么,他就吃什么。畢竟有一口半月釀,誰還在意嘴里吃的什么菜色呢?從入喉到肚子里,先是雪一般的清冽涼意,然后是花瓣似的順滑綿軟,最后是腹內(nèi)滿滿的熱,一縷一縷芬芳驟然綻放的感覺。
幾碗半月釀下肚之后,所有的煩惱就像是梅開梅謝里又是一年,融在雪里,被日光一曬便長出了郁郁生機。
汪泰平把嘴一抹,身影一晃,便沒入黑夜中,尋不見了。酒鋪老板看著桌上留下的一大錠銀子,搖搖頭輕笑一聲。看來這回他是想得極明白。過往有些時候,干了小半壇子酒也只留下丁點兒碎銀,那時的汪泰平,離去之時還帶著滿腹愁緒。
與廖鵬不同,汪泰平見劉晟倒不必太過遮遮掩掩。他之前告訴吳玉樹自己是個管事并非謊言。劉晟有個遠房表叔,生養(yǎng)了兩個女兒,雖說劉晟是隔了些輩分的子侄,卻好歹算個男丁,加上在溫家畫坊分號做掌柜,面上有光,那表叔與他往來還算頻繁。而且表叔做的是野味生意,與畫坊絲毫不相干,倒也不需避嫌。汪泰平早些年跟著表叔出去山間打野味,表叔看中他身手好,當(dāng)他半個保鏢來用。生意漸漸做大了,顧念他跟了好些年,便讓他做了管事。如今表叔年歲漸長,有些走動的活計就交到了汪泰平手里,他和劉晟見面,半真半假似模似樣,也不需特別約定些避人耳目的地方。
饒是如此,汪泰平夜間直接到劉晟家中尋他,也著實讓他大吃一驚。
“表少爺,當(dāng)家的有些急事讓我趕緊告訴您一聲。”汪泰平臉上依然是恰到好處的清淺笑意,一如對吳玉樹時的客氣。
劉晟點點頭,把他請進屋里,隨即關(guān)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