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上午九點(diǎn),我國成功發(fā)射神舟六號載人飛船,這是我國第一艘實(shí)現(xiàn)承載多人飛天任務(wù)的載人飛船……”
程默托著下巴呆坐在操場邊的水泥階梯上,聽著校園廣播的新聞,眼睛犯愁地盯著地面。
陰沉沉的天空,陰沉沉的操場,烏云把灰白色的天空徹底染成了漆黑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就像是一個個烤糊了的紅薯。冷風(fēng)吹來冬天的悲涼,讓人瑟瑟發(fā)抖。
自從路鳴上周走了之后,他就像丟了魂一樣,天天窩在教室里,話變得更少了。
神舟六號都發(fā)射成功了,還有什么過不去的呢?
她回想起路鳴走之前對她說的話,心里感覺澀澀的。
那天,是在路鳴即將離開去BJ的前夕,她覺得很意外,他都要走了,竟然不是去找文凡,而是跑來找她。
她下樓去的時候,路鳴已經(jīng)坐在樓下的花臺上。他弓著背,雙手撐在膝上,看起來并不輕松。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程默問著。
“坐?!彼f話異常的簡潔,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
“我明天要走了,”路鳴頓了頓,抬頭看看天,深不見底,“我沒告訴文凡?!?p> “為什么?”程默想想又說,“那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嗯……”路鳴看了看她一臉奇怪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轉(zhuǎn)瞬即逝,“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些關(guān)于他的事。”
“哦?”程默當(dāng)然知道這個他是指文凡。
“我知道我走后,這小子肯定會傷心好幾天,”路鳴皮笑肉不笑,“是不是聽起來很肉麻?”
“嗯,有點(diǎn)?!背棠πΑ?p> “其實(shí)我和文凡從小就認(rèn)識,那時候我們同班,但不認(rèn)識,是后來才認(rèn)識的。”
“他那時候也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跟現(xiàn)在差不多,沒有朋友,我也從來沒見過他說話,”路鳴開始笑了笑,“以至于我有段時間還以為他是啞巴。”
“你是想……”程默好像知道他要什么。
“他以前只有我這個朋友,現(xiàn)在有你這個朋友,”說著,路鳴對程默挑眉笑笑,“至少你們現(xiàn)在是朋友,以后估計就不只是朋友了?!?p> 程默:“……”
“所以,他以后就交給你了?!甭辐Q嚴(yán)肅認(rèn)真的看著她。
她皺皺眉,什么叫交給我了?
“他……”他一臉嚴(yán)肅想說什么又欲言又止。
“算了,我走了,有緣再見?!甭辐Q起身慢慢朝外走去。
“對了,這件事我只對你說過。你就當(dāng)今天沒見過我?!?p> “你確定不跟文凡說你明天要走嗎?”程默站起來說道。
路鳴回過頭淡淡的笑笑,“男人之間不需要太多的道別。”
……
其實(shí)她不說文凡也已經(jīng)猜到了,當(dāng)她告訴他的時候,他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我想靜靜地孤獨(dú)。
“默默,你在想什么呢?”
程默回過神來,才看見王文月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旁邊。
“我在想怎么才能讓文凡振作起來?!?p> “沒事,他只是有點(diǎn)不習(xí)慣,過幾天就好了?!?p> “快下雨了,回教室吧?!?p> “嗯?!?p> ……
文凡坐在位置上,平靜看著窗外,桌子上的課本還翻在上課的那一頁,筆蓋一直沒有打開過。
旁邊的位子已經(jīng)空了,沒留下一點(diǎn)東西,就像從來沒有坐過人。
就像是回到了八歲那年。
只是這次或許沒有人再拍著他的肩膀說,我罩著你,我跟你做同桌了。
他多想旁邊能想起一句調(diào)侃的笑聲,哪怕是打他一拳也好。
突然,一記拳頭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在想什么?”程默坐在旁邊笑著問。
“沒想什么。”
“哦……”她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對了,你餓不餓啊,我去給你買東西吃?!?p> “不用了,謝謝,我不餓?!?p> “你……”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他硬生生打斷了。
“我現(xiàn)在只想一個人靜靜?!?p> 程默啞語,慢慢回到位置坐下。
“怎么樣了?”王文月小聲問道。
程默一聲苦笑,趴著不說話。
“上課了,上課了!”趙老師掃視教室一遍,“你看看你們一個個的,一點(diǎn)精氣神都沒有!”
“文凡,把你耳機(jī)摘了!”趙老師沖著他吼到。
文凡扯下耳機(jī),把數(shù)學(xué)書拿了出來,隨手一翻,撐著腦袋閉著眼睛頭也不抬。
前面一開口講今天的數(shù)學(xué)知識,臺下的人就已經(jīng)眼含淚水,小雞啄米式的點(diǎn)頭。
程默捂著嘴哈著氣,完了,這是個不好的預(yù)感她,她想著。扭頭看了看窗外,外面已經(jīng)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不大不小。雨滴沿著外墻邊緣滴落在窗臺上,濺起一片水珠,灑在玻璃上。
程默不覺地把手往袖子里縮了縮。
真是個睡覺的好天氣!
突然,老師的叫嚷把她從窗外拽了回來。
“文凡!”
她聞聲回頭看了看,沒想到文凡竟然先她一步,已經(jīng)睡著了。
然而還是頂不住趙老師的一陣的打雷聲。文凡抬起頭,雙眼紅紅的,睡眼惺忪。像是美夢半醒,臉上還有一絲絲瞌睡氣。
程默笑著看著他眉前的幾根壓亂了的流海,真想伸手幫他理理。
“文凡,天氣轉(zhuǎn)涼了,小心著涼?!壁w老師看著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哦,知道了老師?!?p> “哈哈哈哈……”
教室里本來一個緊張的氣氛,就這樣被他打破了。
看著文凡一臉真誠道謝的神情,他差點(diǎn)吐血,“你以為我在關(guān)心你嗎?”
“上來把這道題做出來,做不出來就上后邊站著?!?p> 文凡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題,漫不經(jīng)心地走上去,拿起粉筆快速寫著。干凈利落,沒有絲毫停頓。
然后,頭也不會的回到位置上,只留下了嘴角微微抽動的老師和下邊一臉驚訝的眾人。
趙老師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拿他也沒辦法。
程默笑著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小聲說:“不錯哦,boy?!?p> 文凡微微一笑,看了看窗外,不覺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下起了雨。真是一覺醒來秋已深。
突然感覺心情好了不少。一場秋雨淋落了樹上的黃葉,也洗滌了他沉甸甸的心情。
“終于——下課——了?!?p> 程默伸了一個大大地懶腰,感覺瞌睡一下子就沒了,看來還是數(shù)學(xué)課的錯。
她瞟了一眼后面。文凡正在寫著什么。
她起身坐到他旁邊,盯著他傻傻地笑著。
她沒想到他連化學(xué)方程式都寫得這么好看。
“你干嘛?”
“看你寫字啊。”
“我寫字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因?yàn)槟銓懙暮每此圆趴绰??!?p> 文凡無語地笑笑,繼續(xù)寫著,他看著程默,一股從心底升起的暖流遍身體。
好像深秋也不是那么冷了。
“對了,”程默突然想起來,馬上從自己桌子里拿出一個小盒子,“送給你?!?p> “這什么?”
“你打開不就知道了?!?p> “卡帶?”
“嗯,聽路鳴說,你這張卡帶壞了,所以我這張就送給你了?!彼χf。
文凡盯著卡帶上的幾個字——一千年以后。看著程默,“給我了,你怎么辦?”
“沒事,林俊杰的卡帶我多的是,”程默笑笑,“你快收起來吧,別丟了。”
“不準(zhǔn)拒絕!也不準(zhǔn)說不!”這次她直接不給文凡拒絕的機(jī)會。
“好吧,謝謝?!?p> 程默和文凡正聊著,突然看到王文月怔怔地回到了位置上,臉上極為的失落。
“文月,你怎么了?”
“我……”王文月話沒出口,李悅突然走了過來,“程默,金老師叫你去辦公室一趟?!?p> “哦好?!?p> 不一會兒,她臉上爬滿悲傷的神情走了回來。
“你怎么了,金老師批評你了?”王文月問。
程默撇撇嘴:“省里要舉辦學(xué)生藝術(shù)節(jié),我們高一要辦一張宣傳海報。”
“辦就辦唄。”
“你是不知道,學(xué)校說這個會耽擱學(xué)生學(xué)習(xí)時間,直接抽簽決定那個班代表學(xué)校參加,”說著,她嘆一口氣,“我們班和一班很榮幸的被抽到了?!?p> “為什么這種事會找上我?”
“而且,二班文藝委員還是個男生?!?p> “是誰?”
“嚴(yán)華?!?p> 文凡剛寫到硫酸,筆突然停在了“酸”的最后一筆,結(jié)果導(dǎo)致最后那一筆很粗很濃。
心里被某種情緒填得慢慢的,很浮很躁,每寫一筆,都能感覺手在顫抖。
他干脆放下筆,合上本子。
原本舒暢的心情又有點(diǎn)堵得慌了,他盯著前面的背影,心神不定。
三個人都耷拉著腦袋,各懷心事。旁邊再吵再鬧,也和他們無關(guān)。
教室里走了一個人,并沒有沒影響到大家正常的上課,玩耍,睡覺。
過去的終已過去,對于離開,不必耿耿于懷。
人生不止一次訣別,畢竟生活不全是希望,偶爾也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