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綺蘭問道:“老母憐愛幼子,古來有之。為何一定要打官司呢?”
陳掌柜苦笑道:“還不是為了錢。大約是我脾氣太好,手上銀錢握得不緊,叫我兄弟他婆娘看得眼熱。說起來,當(dāng)時他這門親是我一手安排的。我兄弟枉讀了詩書,竟成了呆子,他教書這門營生手藝也不好,半年前已經(jīng)被辭了。他吃不得苦,也不肯拉下臉、放下身段來做買賣??偛荒茏屗拍锖臀依夏镳B(yǎng)家糊口。沒辦法,我只好送錢回去?!?p> 許綺蘭道:“百善孝為先,陳掌柜有心幫扶,不知勝過多少讀書人?!?p> 陳掌柜接著說道:“數(shù)天前,我老娘和我弟媳來了京城,突然對我說,當(dāng)年我從老爹手里接過鋪子,本錢是我老爹全部積蓄,里頭有一半是我兄弟的;而今我兄弟遠(yuǎn)在老家,他也不要別的,叫我給300兩銀子,就此把這事了結(jié)??蛇@是300銀子啊!是我半生積蓄!我當(dāng)然是不肯的。他這些年零零散散也不知用了我多少,當(dāng)初他討媳婦,聘禮我備的,首飾我出錢打的,他哪里出過錢?這獅子大開口,我哪兒能應(yīng)?然而我老娘掏出一張字據(jù),上頭是我老爹親筆手書的一張欠條。上面說,十年前,我父親在老家病重時,為了買藥,零零碎碎向劉老根、陳老六等親戚借銀400兩,大頭是劉老根的350兩。這劉老根學(xué)名劉安仁,是我弟媳的遠(yuǎn)房表舅,無子,過繼了我兄弟的幼子。上頭有當(dāng)時所有有那些人的手印畫押,還有保人的印記,一式兩份,寫明了逾期不還,還要翻三倍,這字據(jù)清清楚楚,也確實是我父親的筆跡。我弟媳說,若是我肯給300兩,她就回去勸劉老根把這比帳勾銷。若是不肯,只怕劉老根要告到京城來?!?p> “這分明是勾結(jié)好了?!痹S綺蘭聽懂里頭的彎彎繞繞,恨透了小人算計,打算要幫陳掌柜出這個頭。她又道,“字據(jù)在哪里?你拿來我看看!造假就一定有破綻?!?p> 陳掌柜等得就是這句話,他從袖中拿出一張半舊的紙來,放在桌子上,“姑娘請看?!?p> 許綺蘭一邊看一邊問,“記得陳掌柜老家彤城,這紙似乎是彤城專做的?”
“正是呢。不光紙,還有這朱砂,彤紙彤砂是彤城特有。我看完了字據(jù),再看見這兩樣?xùn)|西,這才半信半疑。”陳掌柜實在沒辦法了。
許綺蘭再看了一遍,忽然靈光一閃,“有了!這地方不對!”
“還是姑娘聰慧!請問錯在何處?”陳掌柜得了救,喜不自禁。
許綺蘭放下字據(jù),笑道:“就在此處?!彼钢侨说拿帧獎踩?,說道:“十年前,也就是崇明十八年。我問你,端慧太子那一年歿的?”
陳掌柜心內(nèi)算一算,答道:“我記得是大冬天,雪特別大,就是崇明十七年?!?p> 許綺蘭接著解釋,“崇明十七年,端慧太子早逝,圣上悲痛欲絕。為使端慧太子來世安平,特為其改名獨孤安。又因為太子喪期又同名的下臣出了岔子,圣上大怒之下將其削爵貶官,還下令三年內(nèi),天下人必須避諱太子尊名。劉安仁,恰巧寫在這個期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