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春節(jié)大戲之親人與愛人

　　蘇彤：“親情和愛情哪個重要？那我問你，你老公和你爹哪個重要？或者問你老公，你和他媽媽哪個重要？安周以前打過一個比喻：親情就像海綿蛋糕，愛情就像花式蛋糕。海綿蛋糕單吃也很好吃，可是吃多了難免單調(diào)；所以加點(diǎn)奶油水果果醬等東西，做成花式蛋糕，從心情上不容易吃膩。所以你更喜歡吃哪種？要我說啊，哪個都好吃，哪個都不好吃。畢竟，沒幾個人天天吃蛋糕?！?p>　　小伯伯，二姑媽，二大伯，這三家人關(guān)系非常緊密，他們?nèi)齻€一起出來，基本能給別人整出一場晚會。表姑家的姐姐對他們的最高評價是：社交達(dá)人。

　　但是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一家人在一起久了，難免生怨懟。

　　蘇彤有時也很好奇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說好好解決。但太多現(xiàn)實(shí)案例證明，就是有這么一條規(guī)律：所有緊密的關(guān)系都有可能瞬間變得緊張。緊密和緊張，一字之差，天壤之別。所以蘇彤像背數(shù)學(xué)公式一般牢記這句話。這不，派上用場了吧。

　　二姑媽介紹女孩兒給二哥哥時，她是知道人家有病的。女方家里托她介紹人時雖然有顧慮，但沒打算隱瞞。而且物質(zhì)上，對方父母不差錢，只是想找一個真心對待他們女兒的人，希望對方不會因?yàn)檫@個影響生育和老年生活的疾病就嫌棄她，欺負(fù)她。

　　可是二姑媽卻自作主張瞞下來了，她不僅自己瞞，她還叫人家女孩子不要提。女方當(dāng)時有點(diǎn)奇怪，但是二大伯說：“是你和人家女孩子說不要提的，說怕我們小氣看也不看，感情培養(yǎng)也不培養(yǎng)就馬上回絕他們?！?p>　　二姑媽說她有她的考量：“那你是小氣發(fā)啦！以前二弟的那個女朋友，只是因?yàn)榧依镌谕獾?，這邊沒資產(chǎn)，你不是死都不讓他們一起？這個小姑娘，如果我一上來就告訴你們她有這病，你們肯定不喜歡?？墒撬莻€病只是有點(diǎn)麻煩，要注意這個注意那個而已，那注意注意是確定關(guān)系了再注意的發(fā)啦！”

　　但是二大伯的意思：“外地人不能娶是你和我們說的好伐！你還嫌人家丑！而且這個女孩子二弟原本就對她沒多大興趣，是你硬要塞過來！注意什么注意！”

　　二姑媽：“那你們可以拒絕的呀！談戀愛是我和人家小姑娘談嗎！”

　　二大伯：“人家女方家里三天兩頭過來倒貼，叫我怎么拒絕？但是你知情不報，搞得我們折騰來折騰去，傷財傷情，你怎么不說？！別以為我不知道為什么，不就是你看中他們家那個XXX的關(guān)系能幫你老公和兒子搞到好單位去嘛！”

　　二姑媽：“幫我們怎么啦！要是促成一段良緣，我收點(diǎn)恩惠怎么了啦！又不是白拿的。而且你們傷什么財了？人家后來彩禮酒水的錢不都還你了嗎！傷情也是你們傷人家感情！人小姑娘發(fā)個病你就不要了，你說是你過分發(fā)！”

　　蘇彤和其他人坐在桌子前聽二姑媽和二大伯這樣吵。而后又扯出小伯伯的什么地皮，什么拆遷，還有蘇彤爺爺奶奶的房子等事情，都被搬上臺面。幾個人吵得面紅耳赤，吵得利欲熏心，吵得小孩兒哭鬧晚輩嘆氣，是勸都勸不住。

　　伴隨宛如Rap的背景音，蘇彤這頓飯吃的特別舒暢。而其他親戚，就像是在看家庭倫理電視劇，看到最后他們各摔各碗筷各回各家那段，特別帶勁。

　　所以，蘇彤說的沒錯吧。

　　茶余飯后說閑話，誰都可以是這個閑話的話題中心。而且他們敢在別人的主場戳主人的骨頭，那必須給他們個機(jī)會上舞臺，當(dāng)眾演講啊。

　　可是當(dāng)暴風(fēng)過后，狼藉的現(xiàn)場也還是要蘇彤自己來收拾。

　　蛋糕吃的差不多后，親戚們陸續(xù)和蘇彤家以及九阿姨一家道別。

　　蘇彤面對他們笑臉盈盈，一一道謝，好像前面捏斷杯腳，和長輩頂嘴，給小伯伯一家下套的是另一個人似的。幾個以前也喜歡給晚輩傳授經(jīng)驗(yàn)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走的時候看見蘇彤，幾乎是觸電般的逃跑。

　　等到蘇琳菲的父母虛笑著來打招呼時，這種惹不起就趕緊躲的神態(tài)更加明顯。特別是蘇琳菲的嫂子，想起前幾天蘇彤在他們家給劉昊撐腰時說的話，對比今天的升級版，她臉上露出一種類似躲過一劫的放松表情。

　　蘇琳菲原本想問要不要留下來幫忙的，但是蘇彤的意思：“菲菲，不好意思啊，要麻煩你和姨媽姨夫自己打車回家了。姨媽姨夫，還有哥哥嫂子，你們路上小心哦?！?p>　　等客人們都走了，九阿姨才收起笑臉，嘆氣道：“彤彤啊，再怎么樣也是長輩。他們是不好，可你這樣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讓他們難看，以后他們搞起事情來，你只會更煩。寧可得罪君子，切莫得罪小人！而且今天......我就算了，也就是蹭光的。你媽媽，你看她后來都不說話了，這好歹還是壽宴，是她的一樁喜事呀?！?p>　　所以，不管最后是誰丟盡了臉，是誰被人看了笑話，總之蘇彤媽媽這場五十大壽是糟糕透頂了。

　　蘇彤：“已經(jīng)得罪了，我就算后悔也沒辦法了。不過還是謝謝九阿姨提醒。弟弟弟妹今天也累了，你們先回去吧，后面我會處理的。禮物的話，你們看喜歡什么都帶回去好了。我們這邊也沒地方擱?！?p>　　九阿姨說的道理，蘇彤不是不懂；九阿姨說的小人，她也不是沒遇到過?？墒亲屘K彤不可忍的不是因?yàn)樾∪说拇嬖诤吞翎叄悄切┟髦切∪硕旧鄥s根本無意制止的所謂的親戚們。

　　都說這世上好人多，可是這世上小人也多。如果不是別人的一再縱容，一再冷漠無視，讓小人一再嘗到甜頭，那他們又怎會如此囂張？

　　都說社會是個大學(xué)校，只要進(jìn)了社會自然有人替你教訓(xùn)。可是小人們吃著她買的食物，占著她爸的房子，說著她媽的不是，一個個對她們居高臨下，分明是沒有被人教訓(xùn)過，絲毫不懂得收斂。

　　如果這就是小人的特權(quán)，那得罪他們就是蘇彤的特權(quán)。有本事大家上街吵，一件件陳年舊事翻出來，看看究竟是誰的要把自己的尾巴捂嚴(yán)實(shí)了，是誰經(jīng)不起盤問敲打。更何況，這些人還是親戚，要是翻翻他們對親戚做的事，估計(jì)只會更遭人唾棄。

　　可是蘇彤橫豎橫之后忘記了一件事，這些小人是她爸爸親自點(diǎn)頭放進(jìn)來的。如果說看戲的人是幫兇，那他把應(yīng)該能算主謀了。

　　回到家后，蘇彤前腳剛踏進(jìn)家門，她爸后腳就沉聲道：“東西放下來，進(jìn)來說說你中午怎么回事？”

　　其實(shí)蘇彤是做了被批評的準(zhǔn)備的，但是她沒想到會這么快。她爸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樣子，不等蘇彤換鞋就在客廳沙發(fā)主位一本正經(jīng)坐下。

　　蘇彤知道今天大家都累，體力上，精神上，所以她不想太快窩里反。于是放下東西，蘇彤便道：“什么怎么回事？小伯伯，二姑媽，二大伯，他們?nèi)齻€人你一句我一句，說我挑剔找不到婆家，說蘇琳菲失婚沒人要就不要提什么要求......”

　　蘇彤爸：“他們說錯了嗎！他們說的可能不全面，可能有點(diǎn)偏頗，但不是沒道理瞎說的。長輩給你們一點(diǎn)建議，你好好聽著就行，你心里不接受自己知道就好，沒人想聽你反駁！“

　　蘇彤：“爸，他們那叫建議？你看到二姑媽給我介紹的人嗎？仗著家里有錢有房子，不工作不掙錢，在家里好吃懶做，胖的跟豬似的，還說想尋求真愛！這就是她作為長輩給我的建議？建議我什么？建議我嫁過去當(dāng)他下半輩子的娘嗎？還是過去一起啃老？”

　　蘇彤爸：“你聽聽你說的什么話！”

　　蘇彤：“我說的實(shí)話！是和他們說的一樣的大實(shí)話！我再說句實(shí)話，別人我不知道，但這三個人，他們窮瘋了，窮的眼里只有錢！什么親戚不親戚，只要能讓他們得錢，把你說成鬼都行！”

　　“蘇彤！你真是......”蘇彤爸氣得噌的一聲站起來，左顧右盼，似乎想找什么什么東西揍她。

　　蘇彤小時候被揍過一次。

　　當(dāng)時是周六，她想給他爸秀一下她在學(xué)校里學(xué)的武術(shù)動作。

　　蘇彤爸呢，心思全在電視上，敷衍地看了兩眼就沒理她。

　　小孩子，你越是不理他，他越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于是蘇彤就披了條毯子，擋在她爸和電視機(jī)當(dāng)中一頓亂舞。

　　她爸一開始還是用嘴叫她讓開，可是不見成效。于是他突然拔高聲音：“別人看電視，你擋什么擋！滾開！”

　　蘇彤被她爸的聲音嚇著了，愣了三秒大哭起來。這一哭，更加忘記把自己的身體從電視機(jī)前挪開。她爸那天大概是有什么煩心事，總之心情不大好。蘇彤一哭，他一手抄起拖鞋，一手把她拉到陽臺上，對著臀就是一陣狠打。

　　這是蘇彤爸唯一一次打蘇彤，后來蘇彤就學(xué)乖了，再后來蘇彤就不怕他了。

　　所以當(dāng)蘇彤意識到她爸在找工具時，她搶先一步遞給他一只拖鞋：“怎么？想揍我？”

　　蘇彤爸見物，不知道是被誤解了還是被戳中，反正是氣急敗壞地舉手指著她道：“你翅膀長硬啦，天不怕地不怕啦！長輩的話是一句也聽不了了是嗎！難怪嫁不出去，就你這態(tài)度，誰當(dāng)你老公，我都同情他！誰當(dāng)你公婆誰倒霉！”

　　蘇彤有時候真的懷疑她爹是喜當(dāng)?shù)?。因?yàn)樗麑μK彤總有種完成任務(wù)的感覺，還是那種不情愿做的任務(wù)。可是后來，蘇彤開始發(fā)現(xiàn)，她爸似乎是恨她。至于原因，可能是因?yàn)闆]了兒子的緣故，也可能是孩子的存在給了他不想承受的壓力和束縛。

　　蘇彤理解，家庭的重?fù)?dān)本來就不是容易擔(dān)的，否則為什么說父母是偉大的？

　　所以幾年前她搬出去后也和他們說過，如果他們兩過不下去可以離婚。蘇彤媽跟著蘇彤住，蘇彤爸就自由了。但是他們兩都沒同意，她媽的意思是蘇彤的房子她不喜歡，蘇彤爸的意思是他從沒想過離婚。

　　這算什么？如果按一般的理解，大概是因?yàn)閻矍?。但他們整天吵個不停，顯然不是有愛情剩余的樣子。那難道是因?yàn)殚L輩說的親情？若真是親情，那這份親情可比虐心狗血劇讓人難受多了。

　　所以，為了避免這份傷身的親情，蘇彤丟下拖鞋，鄭重地向她爸道：“我嫁不出去拜你所賜！我不想有朝一日像我媽一樣，自己的生日宴，一群婆家親戚跑來，當(dāng)著自己的面說我是為了老公的錢才嫁給他的！”

　　蘇彤爸聽言，微微張開嘴巴。等他理解了蘇彤的意思后，啪的一巴掌呼上了蘇彤的臉。

　　聽到巴掌聲，蘇彤媽從一旁飯廳沖過來拉開蘇彤爸：“你瘋啦！打女兒！”

　　蘇彤媽自從在飯店聽到那句“你問問你媽，她是因?yàn)閻矍椴偶藿o你爸嗎”后一直沒再說話。蘇彤看的出她很難過，因?yàn)樗纳諘阍伊耍惨驗(yàn)樗@一輩子在婆家的地位砸了，不，她在婆家的地位是壓根沒起來過。

　　蘇彤理解她。十幾年前她還小，她幫不了她媽媽，但是現(xiàn)在可以了。所以奮起反抗。

　　可惜，十幾年前蘇彤爸的那巴掌，十幾年后還是落在另一個女人臉上。

　　而后三人沉默。

　　原先你一句我一句能吵一個小時的蘇彤爸媽此刻是相顧無言，她媽愣愣地看著蘇彤，她爸也是大喘氣地看著蘇彤。似乎都在等蘇彤給個指示。

　　而蘇彤，她舔舔開始發(fā)麻的口腔壁，突然笑了。

　　蘇彤媽從沒見過蘇彤這樣，斷她大學(xué)生活費(fèi)時她會鬧，阻止她獨(dú)自開店時她會吵，甚至把她趕出家門她也會猛拍幾下門表達(dá)不滿。可是現(xiàn)在，蘇彤這一笑，呼出的一口氣好像帶走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再也回不來似的。

　　蘇彤媽慌了，拉拉她：“彤彤，怎么說都是你爸的哥哥姐姐......”

　　蘇彤抽出自己的手臂道：“沒必要，真的沒必要。你們覺得我犟也好，幼稚也好，不孝也好，我都打定主意了。這輩子如果要結(jié)婚，那對象必須是個條件夠同時也是把我作為最重要的人。這樣，如果有一天我和他的家人有了分歧，我至少還有這一份愛情可以支持我。畢竟......我的親娘家沒人可以靠。“

　　蘇彤爸：“沒人靠你就滾！算我白養(yǎng)一個女兒，以后你的事情我們都不管。嫁不嫁人隨便你，反正我們死了也管不到。你就抱著你的店，一輩子當(dāng)個飯后甜點(diǎn)好了！”

　　蘇彤媽：“你有病?。『团畠赫f這種話！她說錯什么了！你那三個哥哥姐姐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面子面子，你一個大老爺們成天外面要低頭哈腰，回了家對著他們也要講什么長幼尊卑嘛！那我和彤彤算什么！低入塵埃啦！”

　　蘇彤爸：“你們高！就你們最高！要所有人把你們女人捧在手心里！生個孩子是多了不起?。∥乙悄苌鷷⒛銌?！而且他們說錯什么了！你現(xiàn)在在A市好吃好喝好住，全是你一個人的功勞？”

　　蘇彤不想再聽她爸媽分析什么誰付出的多，誰付出的少。太沒意思了，這婚結(jié)的，這夫妻做的，這親人處的，太沒意思了。

　　蘇彤：“媽，我先回去，你要不要一起走？”

　　蘇彤這么說擺明著是不愿意退讓，于是蘇彤爸哼了一聲回房關(guān)門。

　　蘇彤媽對著房門翻白眼，回頭卻又是苦口婆心地拉著蘇彤道：“彤彤，你爸的脾氣你也知道的。你說話這么沖多少也是隨了他......你......”

　　??？原來是這樣嗎？那蘇彤爸不就更應(yīng)該自我反思一下嗎？

　　蘇彤媽：“你先回去吧，兩個人都冷靜一下。”

　　蘇彤：“媽，都這樣了，他的話都說成這樣了，你為什么不離婚？”

　　蘇彤媽：“你傻?。∥覀冸x婚了，他的那份資產(chǎn)很可能全給你小伯伯分了去！那我這些年的付出，豈不是全打水漂了？而且你說，你不希望以后嫁了人還要和你老公回來聽我們兩吵架?？墒侨绻覀冸x婚了，難道你老公就愿意和我一起生活？還是和他？還是我們同時出問題，你們一人一個？”

　　蘇彤呵呵了?？赡苁莿偛拍前驼拼虻搅松窠?jīng)，引起暫時性面癱，她居然除了呵呵，其他表情都做不出來。

　　蘇彤媽：“你走吧，回去休息休息冷靜冷靜。還有那個沈默書的事......是我隨口說你和一個別人介紹的男生有書信往來，你九阿姨就誤會了。但是誤會不一定就是壞事，馬上過完年他不就回來了嗎！你們趕緊見見面，女孩子主動一點(diǎn)，現(xiàn)在這個時代，女孩子效率更高，你就主動一點(diǎn)啊。希望你能嫁到那種書香門第去，這樣也好給你爸看看什么是有教養(yǎng)的家庭?！?p>　　蘇彤扶額，都這樣了，她媽還想著這個？還不放過沈默書？問題是在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