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三人已發(fā)現(xiàn)了這邊的巨變,奈何馬快蹄輕,一時勒不住韁繩,竟是直直往面前的匪人沖去。
一護衛(wèi)怒喝:“你們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兇?啊……”
回答他的是一柄烏黑的刀鋒,倒霉的護衛(wèi)甚至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就被砍翻在地。
這群匪徒似乎知道自己行蹤已經(jīng)暴露,此地又距離城門不是很遠,很快就會有官兵發(fā)覺追來,所以下手異常兇狠迅速。
“杜五,”楊崢急紅了臉,他這回總算勒住了馬,卻勒得不是時候,剛一停下,三把刀齊齊向他砍來。
“二公子,”另一護衛(wèi)騎著馬沖過來,一把長槍隔住了三柄刀,嘶吼:“快走。”
利刃相擊,頃刻間血肉橫飛。
護衛(wèi)連殺兩人,身上卻中了幾刀,渾身是血倒在馬背上,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提起槍桿敲在楊崢的馬上:“走啊?!?p> 楊崢心知他已是不能活了,自己留在這里更加兇險,心一橫,夾緊馬肚,卻是慢了半步。
一柄刀朝他頭上砍來,拿刀的人面目猙獰:“去死吧?!?p> 楊崢此刻手無寸刃,恍惚間竟是忘了躲開,眼睜睜看著刀砍下。
“砰,”一聲,已到頭頂?shù)牡朵h突然失去了力度,軟軟掉下來,砸在楊崢的手臂上。
面前的匪人轟然倒下,楊崢驚跳而起,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人身上不知何時插了一支箭。
“喂,你沒事吧?”傅司棠打馬過來,她手里扣著張袖箭,遠處一輛馬車倒在路邊,駕車的馬被她解了下來。
她彎腰看了地上的匪人一眼:“還沒死?”果然袖箭的力量是不夠的。
她一言不發(fā)地從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飛快地在那人身上補了幾刀。
抬頭,見楊崢怔怔地看著她:“傅姑娘,你……你臉上很多血。”
傅司棠愣住,手往臉上一抹,隨即拉緊韁繩:“走??!”她大叫。
拍馬調(diào)頭往城門的方向奔,騰空之間,眼角余光掃見那個手握彎刀的人,他如同一尊雕塑般定定立在馬背上,旁邊三個手下,獰笑著,看向他們的目光,如同看籠中被戲耍的困獸。
傅司棠手心全是汗。
他們還沒有動,是料定他們逃不掉。
嗜血追魂刀,百丈內(nèi)奪人首級,如同探囊取物。
前世里,她曾親眼看見這個人被韓季琰帶著人一路追殺,血染山林,雖然最終伏誅,卻也死傷無數(shù)。
但此時不逃,是死;逃了,還有一線生機。
“傅姑娘,他們沒有追上來,”楊崢綴在她馬后,喘著粗氣。
傅司棠回頭,空氣中風聲緊:“小心啊,趴下。”
傅司棠伏在馬背上,凌空飛來的彎刀呼嘯著從她頭頂掠過。
“傅姑娘,你沒事吧?”楊崢驚魂未定,直起身。
傅司棠摸摸頭上飄落的幾縷長發(fā),舒了口氣:“沒事?!?p> 還好,還好,只是刮了點頭發(fā)而已。
她正待坐起來,身下的馬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吼,向前沖了兩步,栽倒在地上。
她一個措不及防,幾乎是連滾帶摔地從馬背上拋下來。
楊崢慌忙勒住韁繩,伸手去拉她:“傅姑娘,快上來?!?p> 傅司棠抓住他的手。
身后馬蹄聲驟響,他們追過來了。
傅司棠扭頭看到倒在地上抽搐的馬,馬頭大半被割斷,鮮血噴涌而出,一柄圓月彎刀正卡在血與肉的筋骨間……
“不行,不能讓他把彎刀拿回去,到時誰也逃不掉?!?p> 馬蹄聲漸近……
她一咬牙,松開了手。
“傅姑娘,”楊崢叫。
“等等,”傅司棠想也不想回身斬在系在刀柄上的細韌玄絲上,精鐵利刃,玄絲應聲而斷。
傅司棠把彎刀取出來拿在手中。
“傅姑娘,快,把手給我,他們追來了?!睏顛樕焓秩蛩?。
傅司棠站起來,腳撞在馬肚上,一個踉蹌,抓不住。
只這一瞬間,后面的人追到。
一個匪人揮著刀沖過來……
楊崢叫:“傅姑娘。”
“來不及了,”傅司棠伸到半空中的手垂了下來,沖他凄然一笑,“你走吧?!?p> 楊崢大叫:“不,快,抓住,上來。”
他的聲音卻漸漸飄遠,傅司棠手中彎刀反手刺在他馬的屁股上,馬吃痛,仰天長嘶,在一片混亂中帶著楊崢往城門方向奔去……
傅司棠跌坐到地上,看著漸漸遠去的人和馬,突然有些累。
終歸就這樣了……
此時,城門口,駛出一隊人馬,浩浩蕩蕩足有幾十人。這些人身穿暗紅色騎服,背縛弓箭,手握長槍,緊緊地護著一輛馬車前行。
車身面前,掛著塊韓家獨有的鐵血標志。
車廂寬大舒適,坐在里面的人看起來卻并不很高興。韓季琰靠在軟榻上,臉色依然有些蒼白,他對坐在面前的人笑道:“莫太醫(yī)似乎對這馬車不滿意?”
莫太醫(yī)哼一聲,從窗口往外看外面烏壓壓跟著的人:“老夫記得世子是要去別院養(yǎng)病,而不是去騎馬狩獵?!?p> 韓季琰笑道:“本世子這是奉旨養(yǎng)病,難得風光一回,不大張旗鼓的怎能讓皇上知道我的誠意?”他手扯車簾,百無聊賴地看出去,“你放心,本世子這回病好了,皇上一定很高興,說一定會封你個太醫(yī)院首座?!?p> 莫太醫(yī)閉著嘴不說話了。
韓季琰卻像是故意找茬:“只是不知道等本世子回來時,皇上知道你不但治好我的病,還醫(yī)好了我的腳。莫太醫(yī),你說,到時他是要獎賞你呢?還是要治你的罪呢?”
莫太醫(yī)嘆氣:“世子故意去撩虎須,惹怒帝王威,對你有什么好處?”
韓季琰板著臉道:“我高興?!?p> 莫太醫(yī)連哼也不哼了,靠在車廂上假寐,許久,如同在夢中喃喃低語:“皇上他老了,他熬不過明年春天的。世子的腳,又何妨等到那時再‘好’起來?”
“老夫當年家人得韓帥庇護,沒有死在戰(zhàn)亂中,曾發(fā)過誓會看護他的后人。只是,直到現(xiàn)在,老夫也不知道治好世子的腳,對世子來說,是更好?還是更壞?”
韓季琰明白他的意思,做個瘸子,雖不可能馳騁沙場,卻可以讓很多忌憚他的人放心,從而躲過種種紛爭,平安地度過一生。
雖平庸,卻平安。
車廂內(nèi)沉默了。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車外傳來嘈雜聲。
“怎么回事?”韓季琰問。
駕車的無塵道:“主子,有人擋住了去路,是新任城防指揮使杜大人,他要見你?!?p> 韓季琰樂了,回頭對莫太醫(yī)道:“你看,不管本世子腳是好的還是壞,麻煩都會找上來的?!?p> “那么,本世子為什么要瘸著呢?”
“本世子要治好腳,只是覺得別人欺負我的時候,我至少可以還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