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西北山道,有兩匹快馬飛馳而過。這兩匹馬上,各背負著一名少年。一人皮膚黝黑,身材高大,雙目炯炯有神,顯然是內功精湛,大是不同于同齡的少年。下巴上有些微的一點胡茬,但是臉上稚氣未消,不過十七八歲。
而另一名少年年紀更輕,也才十四五歲的樣子,但皮膚白皙,身上服飾,相較于那黝黑的少年也是更為華貴。身材雖不如他高大,功夫似乎也不如他,但臉上神氣,卻是不輸那黝黑少年。
二人外表服飾雖截然不同,但腰間都各自懸著一柄長劍。
兩匹駿馬一路狂奔,轉眼間就來到一處小村莊外,二人勒住了各自坐騎。
那年長一點的,臂力較長,只是稍微一扯韁繩,那馬便乖乖停駐下來。
另一名少年胯下神駿,顯非尋常駿馬可比,可那少年功夫又不怎么到家,臂力也平常得緊,一拉之下,不得要領,將馬兒的嘴也拉的疼了。那神駿吃痛,性子發(fā)得野了,前蹄揚起,便要將背上主人掀下馬來。
那年長些的少年吃了一驚,飛身下馬,一個健步沖上去,從他手里搶過韁繩。只見他一手拉著韁繩,一手輕撫馬頭,嘴里“吁”地叫著,過了好一會,這馬才安靜下來。
再看那馬背上的少年,臉上的神氣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滿臉的驚慌。他驚魂未定,抱拳道,“多謝小師兄了?!?p> 那黢黑少年微微一笑,說道,“師弟這‘小飛影’實在神駿得緊,難以駕馭,平日在馬廄里呆得久了,今日長奔百里,性子發(fā)得野了,也難怪剛才這般模樣?!彼挚戳艘谎勰侨A服少年一眼,說道,“師弟,本門入門內功指玄功講究降陰升陽,并非一味只是修煉體內陽息,而是強調陰陽平衡。”
華服少年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是,是小弟理解錯了?!?p> 這膚色黝黑的少年,正是華山派弟子郁勝宗了。如今距天安十四年大地震,已經過去了七年。他修煉相劍的指玄功和風起云的九道胎息訣日久,如今已經成為華山門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了。
只是他入門畢竟較晚,代替師門所能執(zhí)行的任務,仍是有限,江湖之上,也是少有人知其名號。
郁勝宗又撫摸了一下小飛影的頸脖,小飛影喘息聲漸漸消下去。只是郁勝宗的配馬見他同小飛影親密了,倒似乎不樂意一般,拿頭蹭蹭郁勝宗的肩膀,嘴里不時發(fā)出一點聲音,企圖吸引他的注意力。郁勝宗微微一笑,又摸摸自己配馬的頭,說道,“師弟,前方再走十里路便是遭賊人侵襲的村落了,對方人多,我們的馬只能停在這里了。千萬小心。”
那華服少年點點頭,跟著他一起安頓好了馬匹,貓著腰,緩緩地跟著郁勝宗前行。
郁勝宗在他前面幾步的地方緩緩前行,另一只手還小心地護著后面。他一邊走,一邊心中默數著身后師弟的呼吸步伐,行走了六七步,他回頭看了一眼華服少年,雙眉緊撇,說道,“翩羽,調節(jié)內息。不然今日你我都要送命在此了?!?p> 那少年姓王名翩羽,出身尊貴,三年前拜入華山師門,今日第一次出山執(zhí)行師命,頗惴惴不安,再經方才自己坐騎的驚嚇,竟然岔了內息。郁勝宗發(fā)現(xiàn)他呼聲輕,吸氣重,便已覺不妥。
王翩羽此時尚不知自己已岔了內息,只是含含糊糊答應了一句,問道,“師兄,咱們今日下山執(zhí)行的是什么任務?可是藏匿在深山老林里的強盜歹人?”
郁勝宗搖搖頭,說道,“據說周圍一帶有山賊,時常對附近居民打家劫舍。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師父也沒吩咐。”如此二人走走停停了一刻,二人話頭也是越來越少,生怕一點聲響都會驚到敵人。
“停?!庇魟僮诶淅涞卣f了一句,仿佛已經嗅到了空氣中危險的氣息。忽聽左近一陣虎嘯,二人都是一驚,突然前面山頭躍出一頭猛虎,向二人撲來。
王翩羽年紀畢竟幼小,再加上內息不穩(wěn),竟沒防備,郁勝宗怒吼一聲,拼命一撞,撞開了王翩羽,他反應極快,救人之余,自己還退開了一步,可惜終究是無濟于事,那猛虎已經沖了出來,一下子撲倒郁勝宗。
總算他方才倒退的這一步,這一下那猛虎才沒咬掉他的頭,但就這一下,虎爪卻已經搭在了郁勝宗的肩頭上了,它張開巨口,陣陣腥風自虎口之中呼出,還有兩滴垂涎,幾乎滴到郁勝宗的臉上。
王翩羽這時才反應過來,拔出自己腰畔長劍,一聲怒斥,便向猛虎刺來。這一下刺在猛虎腰眼上,那猛虎吃痛,向王翩羽掃尾,王翩羽雖然一擊得手,那猛虎卻根本沒有松開郁勝宗的意思。
猛虎尾部用力,腰部吃痛,壓在郁勝宗胸前的虎爪頓時輕了些許。郁勝宗一口氣轉了回來,想抽出自己的長劍卻是不可得。怒吼一聲,運起內勁到拳頭上,一下砸在那猛虎的臉上。
他自幼便是臂力驚人,非常人可比。此刻又是習得了玄門正宗內功,雙拳用力,便是巖石也碎開來了。何況大蟲的血肉之軀?
但只是吃了這一擊,猛虎還未死去,反而因為疼痛而發(fā)狂。亮起虎牙,便要向郁勝宗胸口咬去。郁勝宗暗運內息,內力集在另一只手上,待得那老虎要咬來時,又是一掌排開虎頭。這一下郁勝宗運上十成力。再加上他天生神力,那猛虎的眼睛已經被打瞎。
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那猛虎瞎了一只眼睛,更是狂性大發(fā),存了同歸于盡之心,虎嘯一聲,又向郁勝宗撲來。郁勝宗背靠一棵老樹,雙腳向后一抵,雙掌一開,接住了猛虎,順勢將這猛虎向后一拽,將它摔倒,騎在虎背上。如此一來,這畜生無論如何都再傷害他不得。
郁勝宗此時也打得性起了,連腰畔利劍都懶得拿出來,只是一聲又一聲怒吼,雙手時而作掌,斬在虎肩,時而握拳,錘在虎頭上。那猛虎原本就已經去了半條命,哪里又經得起他這三拳兩腳?沒一會便已經死了。
王翩羽哪里見過這陣勢,直看的呆了。待他反應過來,那猛虎已經斷氣多時,再細看去,只覺得這猛虎死狀極慘。那腦漿子也流了一地,一只眼球被打的不知了去向。背上幾處斷骨也露了出來。他年紀幼小,哪見過這般慘狀,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扶著一棵樹,忍不住嘔了出來。
郁勝宗從虎背上下來。此時他也是狼狽不堪。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虎爪抓破了,裸露出來的皮膚也滿是血痕,只是他從來粗野慣了的。此時雖然情形狼狽,卻也絲毫不以為意。他從隨身行囊掏出一些傷藥涂在身上,笑道,“師姐想的真是周到,要是沒有她準備這包裹,我可撐不到去打那些盜匪?!?p> 稍微一運氣,覺得無礙,這才松了一口氣,身上傷口雖多,但也不過是些皮肉傷。這時他才轉向還在背對著他的王翩羽說道,“好了,走吧?!?p> 王翩羽擦擦嘴角,轉過身來,被郁勝宗的樣子嚇了一跳。雖然方才他做了簡單的處理,但見他身上傷口甚多,血跡也沒處理干凈,頭發(fā)披散,表情雖仍是輕松,但眼中仍帶有一絲狠戾,猶如地獄修羅一般。
郁勝宗見他表情古怪,只道他年輕識淺,未曾見過這般血腥場面,也不多說,從地上撿起王翩羽的長劍,往王翩羽劍鞘一塞,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傻小子愣著干嘛,走了。”
王翩羽反應過來,打了個哈哈,笑道,“師兄武功蓋世,小弟看的呆了。只是覺得師兄出手也忒重了些。這么一只斑斕大虎讓師兄打死了。打死可也罷了,但壞了這身好皮毛。若是師兄下手稍微輕一點,這大蟲的皮毛能完好無損的保存下來,咱哥倆剝了虎皮,孝敬師父,可也是美事一樁?!?p> 郁勝宗聽他一言,本來也未放在心上,聽他說自己下手太重,只覺得有什么不妥。他本來并非心胸狹隘之人。便是師弟指責自己下手過重,毫無慈愛之心,倒也不會放在心中,耿耿于懷。
只是有件事情,縈繞在他心頭,他一直隱隱覺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到底哪里不對勁,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師弟說自己出手太重,可又觸動他這件心事。只是他眉頭緊鎖,苦思片刻,然而不得其解,只好拋之腦后。對王翩羽微微一點頭,示意他繼續(xù)前進。
如此又行了兩里路,平安無事。二人都是沉默不語,偶爾有兩句交談,也無非是郁勝宗關心王翩羽身體狀況,問了兩句。
到了一處森林,但聽人聲鼎沸,王郁二人躲在草叢深處,放眼瞧去,似乎是一座小小的村落,但來往之人,盡皆是神情彪悍的大漢。笑聲粗豪,偶爾有一兩人說兩句粗,絲毫不像是普通的村民。
王翩羽一聲不吭,郁勝宗卻是不由得想到五年前與風霜兒同闖黑虎寨的情景,不由得臉上微微露出一點微笑。
“師兄?”王翩羽輕輕捅了下郁勝宗輕輕問道,“師兄,可是這些人?”
郁勝宗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師父只是說,今早接到急報,說是華山北處百里村落遭賊人騷擾,瞧方向應該是這里。只是盜匪究竟長什么樣子,我可一點也不知道。師父說這些強盜只是尋常土匪,也同時通知了官府。是以師父才只派了你我兩人前來,一探究竟。”王翩羽急道,“那可如何是好?”郁勝宗道,“眼下有兩件要緊事,第一是要查探出這里還有多少村民,又被關押在何地。另一件要緊事,是要盡快查探出對方土匪頭到底在哪里。我瞧這些人腳步輕浮,不似身負高深武功的樣子。你我?guī)熜值鼙闶且蝗藢ι先迦耍緛硪膊辉谠捪?。只?..你且瞧瞧,就咱們現(xiàn)在能瞧見的,已經有多少人了?”
王翩羽拿手指數了一陣,說道,“似乎是二十來人。所以師兄是要擒賊先擒王了?”郁勝宗點點頭說道,“二十五人。所以咱們無論如何都得找到強盜頭子,擒賊先擒王?!?p> 王翩羽問道,“等等,師父可說了,他已經通知了官府。何不等官府之人來了再一起動手?”
郁勝宗搖搖頭說道,“不成,這其中還不知有多少無辜村民。官府行程太慢。若是等到官府來了,只怕就遲了。”他又思忖了一會,說道,“咱們還是先查探出被困村民在哪里?!?p> 二人商議,分頭行動,一炷香后再回原地匯合。
這般分頭行動原本大是冒險。但二人不求與強盜正面沖突,只想探出人質,分開行動,反而輕快了許多。動靜也小了不少。二人繞著村子來回探查好幾圈,竟是無一人發(fā)現(xiàn)。二人再次碰面時,郁勝宗奇道,“好生奇怪,我自村西而來,卻壓根沒找到一個村民?!?p> 王翩羽修為不足,這一圈下來又要避免打草驚蛇,又要探查情況,再加上心情緊張,內息不穩(wěn),如今已經是氣喘吁吁了,說道,“不,師兄,村東,村東還有幾個村女,不過看守的賊子不多,才兩個人?!?p> 郁勝宗說道,“看來那邊是個缺口,咱們去那邊,見機行事。”
二人走到王翩羽所說的地方,找了個隱蔽處藏了起來,只見那小屋里有幾個女子,正在哭哭啼啼,顯然是這個村子里的村女了。
只聽一人說道,“小寶娘,你說咱們怎生這般倒霉,男人上西村去理論水渠的事,還不到一天,便引了這些土匪來。”
另一稍微年長的女聲說道,“唉,誰說不是呢。自從黑虎寨被平了以來,咱這好不容易太平了這些年,卻又來了這么多瘟生?!?p> 另一個女人嘆道,“這幫賊子也真是奇怪,也不殺人,也不搶錢,只將咱們關在這里,不知道干什么呢?!?p> “嗨,你還不知道嗎,這叫殺雞取卵,挾持了咱們這些人質,好找咱們男人要錢吶?!?p> “唉,就可惜了葛二叔,他腿上有傷,沒能跟咱們爺們出去,想要出手保護咱們,卻被這幫土匪亂刀砍死了。唉,唉?!?p> 一屋子女人嘰嘰喳喳,聲音越說越大,那看門的賊人聽得不耐煩了,拿手敲了下鐵門,吼道,“一幫臭婆娘,都給老子安分一點,一會咱大王來了,有你們好果子吃的!”這般恐嚇著,那邊聲音才漸漸低了下去,但時不時還是傳出一點討論的聲音。
郁勝宗點點頭,心下再無懷疑,這里一定是師父所說的地方無疑了。
門口所守之人確實如王翩羽所說,不過兩名土匪而已。王翩羽長呼一口氣,便欲出手,卻被郁勝宗一把按下,低聲道,“且慢,我們貿然出手,難免打草驚蛇,讓我想想辦法?!蓖豸嬗痣m心中不忿,也覺得師兄所言有理,這才作罷。
如此又等了一炷香的時間。二人都是半蹲隱身在草叢之中。其時天氣已經回暖,蚊蟲雖不甚多,也總有一兩只“嗡嗡”個不停。這二人又生怕弄出一點聲響,壞了大事,是以隱忍多時,決不拍打,只是王翩羽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雖不甚覺得疲勞,然而耳邊小蟲,煩不勝煩。雖不敢拍打,但時不時便要揮揮手,想要趕走小蟲。郁勝宗雖有意責難,話到嘴邊,卻又怕驚到土匪。只是心中始終在思考,此次任務雖不能說是兇險,但人命關天。自己二人想要全身而退,可以說是容易之極,但這么多村名的性命,絕不能就這樣交代在這里了。心下著急,一瞥之下,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具尸體,似乎是個中年男子。他想起方才村婦的對話,心念一動,登時有了主意。
他示意王翩羽不要亂行動,蹲在地上,抓了幾把泥,抹在臉上。
接著他又拋下長劍,又從靴筒拿出一把匕首,看了兩眼,經年不用,卻鋒利如初,他點點頭,本想插回靴筒,卻又隱隱覺得不妥,想了想,還是脫去鞋襪。
他暗想道,“冒充在農地里干活的莊稼漢,不能有這么新的鞋襪。”
接著又把匕首塞進腿上的繃帶里。王翩羽全然不解,郁勝宗點點頭,悄聲說道,“我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等我信號,你突然發(fā)難,制住這二人?!?p> 說完他運了運氣,沖了出去,故作慌張神情,撲到在地,俯在那尸體身上,放聲痛哭道,“二叔!二叔!你怎么就這么死了啊!”
那看守的二人聽見有人放聲悲哭,料想是村民家屬,兩人都是抽出腰上樸刀,其中一人指著他大喝道,“小子!你打哪來的!”
郁勝宗看了他一眼,怒道,“兀那賊子!你殺了俺二叔!俺跟你拼了!”說完沖上前去一頓亂拳,毫無章法,便向那二人揮去。
那二人一見,不怒反笑。若前來之人稍具武功,這守門二人尚且有所顧忌,必呼叫救援。但見前來之人只是一個少年,臉上臟亂,未穿鞋襪,多半是一個村里外出的莊稼漢,又瞧他一陣亂拳,毫無章法套路可言,只道他是呈匹夫之勇,不足為道,兩人都是一般地暗想道,“這又是個來送死的混人。他老叔是這樣,他自己可也是這樣?!眱扇硕际菓醒笱蟮耐赃呉婚W,只想多戲弄他一會。
只是眼前這少年的拳頭揮到一半居然變了。
只見他拳路一變,一拳打在一人腰眼上,施展擒拿手制住此人,在從繃帶里抽出匕首,頂在他后背上。他甫一出手,身后草叢里,王翩羽一躍而出,手提長劍,架在另一人的脖子上。
這一下陡然生變,兩名強盜都是嚇的傻了。郁勝宗低聲說道,“想活命,就收聲?!比缓笥謬诟劳豸嬗鸬溃翱春谩!鞭D身進了囚人的小屋子。
這一舉奇襲,他自己也是大喜過望,放松了警惕。他見房門緊閉,推門就進。
忽然,一陣幽香飄進了他的鼻子,他覺得這香氣有點熟悉,心中忽然暗叫一聲不好,想要退出,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那木門背后,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接著就是一條軟鞭飛出,直取他的喉頭,另一邊還有一柄大刀砍了出來,再聽身后,隱隱還有一陣破風之聲,似乎是幾支袖箭飛來。
這一下變化好快,幸而郁勝宗入門前已經聞到那股香氣,心生警覺。他舉起匕首,震開大刀,又蕩開軟鞭。也幸虧他舍長劍不用,轉用匕首。門戶狹窄,若用長劍,避擋不及,擋住了大刀,擋不住軟鞭,擋住了軟鞭,卻擋不住大刀。唯有匕首迅捷,才有周旋的余地。饒是如此,身后飛箭,卻躲之不及。只聽“哧”的兩聲,兩支袖箭已經插入了他的雙肩。郁勝宗雖然吃痛,但是一聲不吭,只是額頭的汗卻忍不住一滴一滴流了下來。
忽聽背后一陣陰陽怪笑,“哈,老瘋子,哈,當年你釘在我肩上的兩支氣劍可痛得很吶。今天還給你的好徒兒,也是一樣的,哈哈哈?!?p> 聽得這陣怪笑,郁勝宗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想來是這幾個人還以為風起云混跡于華山一帶,他們擺下這個局,原本是為了勾出風起云,卻被自己無意間撞破了。
他心頭怒火大盛,怒道,“笑面虎!我當年替你向風前輩求情,今日你這是要恩將仇報嗎!”
木屋里兩人緩緩走出,一人聲音嬌媚入骨,笑道,“喲,幾年不見,郁小弟怎么這么大的火氣了呀。想來是本事長了,脾氣也長了不少吧?!绷硪蝗寺曇舻统?,說道,“郁少俠,當年求情之恩,我們幾人斷不敢忘?!苯又?,那二人身形逐漸顯現(xiàn)出來,一人身形姣好,另一人高大魁梧。郁勝宗冷笑一聲道,“哼,我當是何人,母老虎和白虎,原來你們都還好好地活著?!彼麑㈩^一昂,笑道,“白老虎,恩情二字,以后也不必再說了?!彼D頭看去,王翩羽方才還是制人,而現(xiàn)在已經明顯是受制于人了。此刻,笑面虎已經拿住了王翩羽,正在皮笑肉不笑地瞧著他。他心中焦急,說道,“你們幾人放了我?guī)煹??!?p> 白虎嘆息道,“郁少俠,你們若以為今日我們找你晦氣是為了給大哥報仇,那你就錯了?!庇魟僮诶浜吡艘宦?。一旁母老虎也是幽幽一嘆,說道,“便是那天沒有老瘋子在,大哥的身子,可也抵不過多年來寒毒反噬,也就半年好活了。郁小弟,咱們這些話,卻是千真萬確。我們今日出手傷你,可也是誤會一場。”說完,她軟鞭又是向上一揚,一下便是擊中幾處大穴。郁勝宗尚未反應過來,就已經倒在了地上。
母老虎蹲下來,瞧著他的臉笑道,“郁小弟弟的武功倒是越發(fā)的俊了。咱們這次請君入甕,本來是十拿九穩(wěn)的計劃。但咱們要抓的人,原本是風起云,卻并不是你。更讓我吃驚的是沒想到我三人突發(fā)奇襲,你竟然還能躲開那兩下。若不是背后老四補發(fā)四箭,想要擒住你倒真不容易?!?p> 郁勝宗不怒反笑,“母老虎,年紀大了,怕是身上的味也不干凈了。涂這么多粉,我想不聞到也難啊。這香粉七年前你就已經在用了。門口我聞到就已經覺得不妥了。要擋開你們兩人倒也容易,若不是后面一只笑面王八,哼哼。”他心中極氣,嘴中也就不饒人,一邊諷刺母老虎年老色衰,一邊諷刺笑面虎是縮頭烏龜,只知道背后傷人。他瞧白老虎倒算條漢子,也不欲出口傷人。
白老虎沉聲道,“好了別耍嘴皮子了?!彼紫律韥?,瞇著眼瞧瞧他,說道,“小子,你可真是好本事。雖說咱們想抓的是風起云那老瘋子,但我記得當年風起云貌似和你交情不錯,咱們想要的東西,說不定還著落在你身上。沒抓到風起云,抓到你也是一樣的?!庇魟僮谂?,“你們這點小手段,抓我還勉強可以,真的碰上風前輩,哈哈,有個屁用?!卑桌匣摰犊乖诩缟?,說道,“不急,咱們且慢慢磨,后面有你受的?!?p> 忽聽遠處有一人大聲道,“何方賊子在此造次?!拿下了!”再聽一陣馬蹄急,一隊人騎馬而來,器宇軒昂。白虎變色道,“點子太硬,扯呼!”笑面虎暴吼一聲,心中極其不滿,母老虎則是一聲嬌叱,道,“郁家小子,今日算你運氣好,下次非剝你一層皮不可!”三人飛身而去。
郁勝宗聽得救援來到,松了一口氣,卻不坐倒,讓王翩羽扶著他。抬頭看去,這一隊人馬,為首的是兩名年輕男子,一名一手拽著韁繩,另一只手拿著一只折扇,雖衣著樸素,但一臉貴氣。另一男子,身穿道袍,做道家打扮,可是太也寒酸,道袍肩上還繡著一只補丁。身后背著一口長劍,方臉濃眉,一臉正氣,下巴上留有一點點微須。郁勝宗勉強抱拳道,“多謝諸位英雄相救,不知是哪條道上的朋友?!?p> 那二人都是一抱拳,那道人一抱拳道,“貧道少陽宮渡平?!蹦鞘謭?zhí)折扇之人道,“在下玲瓏閣凌南飛?!贝搜砸怀?,眾人都是“啊”了一聲,微微一驚。那道人顯然并不與他相識,說道,“原來是名列四妙七絕的‘南飛雁’,失敬失敬。”凌南飛抱拳還禮,笑道,“哪里哪里,閣下也是不遑多讓,你我同行三十里,竟不知兄臺便是‘東玄道’?!鄙砗蟊娙诉€想自我介紹,但聽帶頭二人這么大名頭,都是默然不敢說話了。渡平則解釋道,“身后諸位都是官老爺,我等也是半路偶遇,聽聞此地并不太平,特意來此打抱不平。”
郁勝宗抱拳道,“在下華山門下郁勝宗,這是我?guī)煹?..多謝二位,二位...”說到這里,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
凌南飛與渡平都是“啊”了一聲,二人都上前,扶住郁勝宗,拿出門中靈藥,替郁勝宗療傷。所幸郁勝宗所受只是皮肉傷,并無大礙,再加上身體堅實,內功深厚,沒一會就已經恢復了神智,起身一躬到底,說道,“多謝二位出手相救,華山派離此處不遠,各位若不嫌棄,還望光臨敝派,讓在下一盡地主之誼。”
渡平此時已經跨身上馬了,馬鞭在手,抱拳說道,“貧道此時有要事在身,不多奉陪了。凌少俠,你追蹤兇徒,少有線索,若能得華山相助,如虎添翼,不如便隨郁少俠上一趟華山吧?!鄙訇柖善较騺砑惫昧x,他見郁勝宗身負重傷,王翩羽年紀幼小,心中覺得,若這般離開,難保二人路上又遭毒手。只是他此時確實有要事在身,只能這般對凌南飛說,也是顧全華山的面子。
凌南飛自然聽出他話中意。但說他追蹤兇徒,也并非假話。此次他出遠門,便是為了追蹤一名惡人。只是那人生性狡猾,幾次撞在凌南飛手里,千鈞一發(fā)之際,還是讓他給逃了。二人這般,一路斗智斗勇,竟已是離玲瓏閣千里之遠,深入西北了。凌南飛忖度片刻,覺得渡平言之有理,抱拳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勞郁少俠帶路了。”
郁勝宗和王翩羽都是精神一振,做了請的手勢。那些官兵紛紛綁縛了入侵村落的賊人,回城去了。
只是行走一半,郁勝宗已覺得有些不舒服了,只覺得自己胸口郁郁,稍一運勁,便頓時有窒息之感。
笑面虎的兩支袖箭傷到自己,初時只道是皮肉傷,只因為七年前笑面虎用的袖箭便是普通袖箭,這次也是一般以為。此刻一運勁,才驚覺不好,這袖箭之中附上一股寒毒。多半是黑虎死后,笑面虎也修習了一點陰寒掌力。
只是此時笑面虎已經深知陰寒掌力的反噬之力,修煉的時候又無老大指導,再加上修煉日淺,這股寒毒并不如何厲害。郁勝宗長舒一口氣,想道,“看來笑面虎功力不深。此時憑借我修煉的胎息訣,化解這寒毒也并非難事。出門這么多年,我頭一次受了內傷,我想想看,風前輩當年怎么說運功療傷的?!彼晕⒒貞浺幌拢虐l(fā)覺當年風起云并沒有教導他如何用這門內功治療自己的內傷。想道,“這風前輩也太馬虎了一點,我也是,當年竟然沒有想這么多?!钡脒@門九道胎息訣和華山內功同出一脈,治傷之法也多半一樣,運起當年師父教導自己治療內傷的方法,一點一點化解自己體內的寒毒。
如此過了一炷香的時刻,他已經是滿頭大汗,只覺得一股真氣如同一根極細的針刺在心口,他以為這是寒毒化解之跡象,卻只覺得越來越冷,寒毒絲毫沒有化解。又過了一會,那寒毒化作一絲清涼之意,同自身真氣一起流轉于經脈之間了。
一旁凌南飛與王翩羽并肩騎乘,一路上說說笑笑,王翩羽年紀頗小,性子外向,凌南飛雖為年輕翹楚,卻毫無架子,頭腦聰明,伶牙俐齒。二人并未發(fā)現(xiàn)郁勝宗有何不對,只道他身受重傷,身子還虛。但見他身子仍然直挺挺的如同一桿槍一樣坐在馬上,才以為他并無大恙,不多加詢問。
“不!”郁勝宗這般治療,才終于想起來了一件事情,“風前輩被囚禁于木屋地窖,當初我看到六名黑衣人圍著他,逼供他,我那時僥幸撿回一條性命。如今風前輩出逃,那六人自然以為是我放的了。唉,我一直以為那時風前輩是被放出來的,多半也是另有高人相救?!?p> “有沒有可能,那三虎...他們...他們背后,就是那六名黑衣人嗎...”想著想著,他再也堅持不住,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