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少爺和小姐要回來了,武毅候府一改往日清閑,男女老少皆四處奔走干活,有的負責灑掃庭院,有的采買添置物件。
大廳內,柳月兮親自挽袖上陣,招呼:“綠蕊,綠蕊,小姐的房間收拾好了嗎?”
門口,綠蕊端著一盆水朝里忙道:“夫人,早收拾好了,就等著小姐回來住呢!”
柳月兮依舊不放心,又進給蘇子諾準備住的房間環(huán)顧了一周,總覺得差點東西,忽然想起什么,“諾兒喜歡花,一會兒你陪我去集市上挑幾束新鮮的丹桂,放她屋里擺著。”
“是,夫人,綠蕊記下了?!闭驹诹沦馀赃叺木G蕊應道。
八月秋雨下得淅淅瀝瀝,彌漫著思念的氣息,官道上濕漉漉,卻等候了一群王公大臣,后面跟著御林軍分列兩側,沒有圣帝元旭親諭,是無人敢調令他們。除了本朝太子回宮,方有臣子迎接和禁軍護衛(wèi),此舉對于元景奕,不言而喻,朝廷的風向迅速換了個急剎轉彎,由先前的黨派林立到現在的趨炎附勢,接貴攀高。
蘇燁勒馬停下,派人去稟告元景奕,和他并駕齊驅的沈憶楓喚了沈翰一聲:“爹”。
元景奕掀開車簾問:“沈柱國公,你怎么在這?”
“臣等來恭迎大皇子和三皇子回宮?!鄙蚝差I著諸人行禮。
話落,元景昀歡喜湊到元景奕面前,“哥,沒想到,父皇還挺惦念我們!”
元景奕卻依舊沉穩(wěn)冷靜,淡定的看不出有任何情緒波動。
沈翰又接著說道:“陛下和圣后已在宮中等候多時,還煩請大皇子及早跟臣回宮,切莫再多耽擱了!”
元景奕柔目輕抬,眼神溫雅,望向車內蘇子諾,似有許多話想要與她講,嘴角微張,猶豫再三,終究只道出了一句:“子諾妹妹,我們走了,你多保重?!?p> 簡單又疏離。
“嗯!”
臨走前,煩人的元景昀跳出來,揉了揉蘇子諾的頭,“蘇子諾,記得來宮里找我玩!我?guī)闳コ杂欧扛鞣N各樣的點心。”
“快走吧!快走吧!”蘇子諾懶得和這磨人的家伙計較,直忙揮手催促,趕緊打發(fā)了他。
豈料元景昀一副委屈相的說,“哼,之前還管我叫小媳婦,小媳婦都要走了,也不見小相公挽留一下,果然是存了另娶的打算。”
哼,還跟我杠上了,蘇子諾也不怯,順著元景昀的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就休?!?p> “你,……”
還未等元景昀開口反駁,他就被元景奕一把給從馬車上扯了下去,遠遠能聽見他豬叫喚的聲音,“蘇子諾,你個濫心采花賊,你個花心大蘿卜,你玩弄人感情……”
蘇燁淺笑。這個三皇子,昔日的囂張跋扈,在他妹妹蘇子諾面前,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還甘之如飴。
和元景奕,元景昀分別后,蘇燁帶著蘇子諾走另一條捷徑回家,原本需要一個時辰的車程結果只用半個時辰就到了。
侯府門外,車簾一挑,蘇子諾朝柳月兮大喊,“娘親,娘親……我回來了……”
聞聲,柳月兮立馬領著一群下人上前迎接。
蘇子諾興奮,從馬車上一下子就蹦了下去,耳邊傳來柳月兮關心的聲音:“你慢點!小心別摔著。”
蘇子諾穩(wěn)穩(wěn)的落在柳月兮面前,沖她調皮一笑:“沒事兒,娘親?!?p> 柳月兮一邊溫柔的用手摸著蘇子諾的腦袋,一邊抹著眼淚說:“幾年不見,我的諾兒都長這么大了!娘親都要認不出你來了!”
“娘親,諾兒也好久不見娘親,諾兒也好想念娘親。”蘇子諾撲進柳月兮懷里,臉在她胸前蹭了蹭。
大廳里,蘇武毅遞給蘇子諾一塊兒糕點,眉眼含笑,暖心詢問:“女兒,這幾年你在終南院過的可還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蘇子諾想也沒想,就說:“挺好的呀!還算平安,偶爾來點小風小浪?!?p> “小風小浪?”蘇武毅似乎挖掘到了什么重要信息,再次重復。
“對呀!不過爹爹放心,也就是一些芝麻點豆大的事,你女兒我還是能輕松應付的。”
見蘇子諾一副輕松無壓力,悠然自得的模樣,蘇武毅欣慰一笑,早前派去打探的人說小小姐天資聰穎,能力驚人,深得夫子寵愛,起初他還不信,覺得言過其實,是下屬為了奉承他而夸大其詞了,如今親眼一瞧,倒是坐證了一切皆非妄語。
“來,多吃點,這可是你娘親特意為你做的?!碧K武毅又從碟里拿了一塊糕點遞給蘇子諾。
“爹爹,你也吃!”
“嗯?!?p> 這邊其樂融融,家庭和睦,幸福美滿,圣宮內卻云譎波詭,即將掀起一股腥風血雨。
長長的宮道上,二皇子元景深攔住元景奕去路,“皇兄可真幸福!別的皇子回宮,父皇都沒有派人去接,獨獨把這份榮耀給了你!皇兄可千萬別辜負了圣父對你的良苦用心啊!”
元景昀見不慣,“什么良苦用心?這是父皇愛的表現,二哥,你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p> “三弟,你少在那冠冕堂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天天跟在皇兄后面,甘當他的跟屁蟲,是為了什么?不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攀附皇兄的勢力,救出你那被父皇幽居冷宮數十年可憐的娘嗎?”
元景昀指著元景深,怒道:“你,你少胡說八道,你血口噴人,你無憑無據,你冤枉人!”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皇兄可要擦亮了眼,別被人擺弄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元景深上前一步,走近元景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擦肩離去。
元景昀拉過元景奕急著解釋:“哥,不是這樣的,你相信我,我對你是真心的,他就是條瘋狗,唯恐天下不亂?!?p> “三弟,咱們走吧!你的好,我全記在這里?!?p> 元景奕把自己的手放在心臟位置處,“我能感受到?!?p> 元景昀感動,一如十年前。
自從元景昀生母蘭妃受她哥哥蘭焱叛國連罪被圣帝元旭囚禁冷宮之后,以前服侍他母妃宮里的許多舊人都踩低爬高,為了逢迎新主子,變著法欺負他,苛刻他,凌辱他,經常不給他吃飯,不給他水喝,不給他衣服穿。
世態(tài)炎涼,元景昀雖貴為一代帝王之子,可帝王兒子眾多,缺他一個不少,多他一個不多,更何況他的家族還背上了千古賣國罪名,永遠載入史冊難以洗刷,這個污點注定了元景昀此生和皇位無緣。
一個廢妃的兒子,對于日理萬機的圣帝而言,恐怕早就遺忘殆盡,他是死是活,根本無關緊要。
元景奕的出現,就像一抹陽光,驅散了陰影,照亮了元景昀最黑暗的童年。
他是圣后之子,身份高貴,卻沒有半點威嚴架子,整個人溫文儒雅,與世無爭,不像皇子,更像個詩人。他向往遠方,向往自由,向往平淡,卻又不得不困于圣宮,承擔應屬于他的責任和重負。他浪漫卻理智,所以他總在矛盾中糾結,寧可負了自己,也不愿傷他人心。
正因為遇見了元景奕,有了他的仁善,有了他的庇蔭,元景昀往后的日子才過得稍微幸福一些。沒有娘疼,沒有爹愛的孩子,元景昀能抓住的,僅僅只有元景奕這一根救命稻草,在他眼里,他就是他這個世上最唯一值得信任,值得依賴的親人,他背叛誰都可以,但他永遠也不會背叛元景奕,哪怕他明日要他死,他也不會有任何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