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蘭又轉(zhuǎn)頭對顧哲譽道:“大哥,之前是小妹誤會你了,現(xiàn)在我已懂了。請你莫怪?!?p> 未等顧哲譽說話,顧哲信已毛了:“你懂了,我卻不懂了。你們怕她做甚?若蘭,你忘了元宵燈會上的事了?”
顧若蘭忙壓低了聲音安慰他道:“我當然沒忘。二哥,我回家一定跟你解釋清楚。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走吧?!?p> “嗯?!鳖櫿茏u點頭表示贊同。
四人肩并肩的走了。
他們都不知道,不遠處的人群中,宜宸長長的舒出一口氣。蘭花風(fēng)箏跌落云端的時候,他就在觀望臺上坐不住了。借口頭暈要休息,他匆匆辭別了蕭云浠與敬貴妃等人,帶著小宋來到了沙場空地上。他遠遠的看見周錦音正在刁難顧若蘭等人,他很想立刻上去替她解圍,可是晉王宜賓就在旁邊,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愿意暴露自己與顧家的關(guān)系。他緊張的觀望著,眉頭鎖的緊緊的。后來看見周錦音與晉王宜賓先后離開,他才放下心來,嘴角綻放出一個不易覺察的微笑,暗自佩服顧若蘭的聰慧。他很想上去跟她說幾句話,卻不得不忍住。人多眼雜,父皇說過,來日方長。
“殿下覺得好些了嗎?”小宋見宜宸緊縮的眉頭舒展開了,趕忙關(guān)切的問。
“嗯。”宜宸點點頭。因沉香見過他做的那只蘭花風(fēng)箏,所以他今日特意沒有帶她出來,而是借口想喝她親手做的淮山栗子湯,將她留在了寢宮里?!帮L(fēng)太大,回去吧。湯大概已經(jīng)熬好了。”
“是,殿下?!毙∷未饝?yīng)一聲,走上前來替宜宸裹了裹斗篷,虛扶著他離開了上錦苑。
宜宸回到寢宮的時候,熱乎乎的栗子湯剛剛熬好出鍋。他端起碗來略喝了幾口,便借口受了風(fēng),回床上睡覺去了。
侍女們早已習(xí)慣了這個身體孱弱的皇子,白日長睡不起或是夜里輾轉(zhuǎn)難眠,都屬常事。所以誰都不去在意。
于是,宜宸點香喚來凌風(fēng)。
“凌叔,我要出宮去?!?p> “少主,上次您不是說,皇上密囑您不要再冒險嗎?”凌風(fēng)已不必再問他出宮去哪兒了,只有那一個地方罷了。
宜宸略帶惋惜的道:“這是最后一次了。”
凌風(fēng)知道,既然宜宸已經(jīng)決定了,勸也無益,所以干脆不再說什么,只當先帶路,護送宜宸一路出去。
宜宸到達顧府門口的時候,顧家兄妹剛剛送完蘇靜萍而返回自己家中。聽說“陳公子”來了,顧哲譽尚未落座便又急急忙忙的迎了出來。
“陳公子好。風(fēng)箏會上遇到點麻煩,還未來得及與你碰面便急著趕回來了。陳公子莫怪。”顧哲譽一邊拱手向他施禮,一邊做解釋。
“顧大哥不必多禮,我都知道。”
顧哲譽也不多想他為何“都知道”,只忙著請他進屋里坐,一邊又招呼自己的弟弟妹妹同他打招呼:“哲信,小妹,陳公子來了?!?p> 宜宸踏進房門,顧哲信趕忙起身相迎:“陳公子,許久不見——”
正說著,卻見侍立一旁的顧若蘭突然俯下身去,十分隆重的施了全禮,道:“臣女顧若蘭,拜見四殿下?!?p> 兄弟二人均是一愣。
宜宸忙搶上一步,虛扶著顧若蘭起來:“姑娘不必多禮。你我還像從前一樣,朋友相稱,不必拘泥禮數(shù)?!?p> “臣女不敢。”
顧若蘭抬起頭,見宜宸欲言又止,正一瞬不瞬的望著她,不覺面色一紅,又把頭垂了下去。
“我一時大意,用錯了絲線,無故惹姑娘受氣,是我的不對。請姑娘莫怪?!?p> 顧若蘭垂著頭,滿含嬌羞的又回了一句:“臣女不敢?!?p> “姑娘文思聰慧,宜宸自嘆弗如。愿拜姑娘為師,常伴受教。姑娘可愿意?”
“臣女不敢?!庇质沁@句“臣女不敢”,聲音已小的幾不可聞。
宜宸低頭望著她。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她的額角和滿頭青絲,她未戴什么華麗的首飾,只有一只清雅素淡、式樣別致的蘭花簪。耳垂上墜著兩只金質(zhì)耳釘。薄施脂粉,散發(fā)出淡淡的幽香。
宜晨望著她只覺怦然心動,正要再開口說些什么,卻聽身后顧哲譽、顧哲信兄弟二人已跪倒在地:“參見四殿下?!?p> 其實依照大昱禮法,臣子參見皇子,大可不必行跪禮,但顧氏兄弟雙膝跪地是為表示對宜宸的尊重。
“微臣不知四殿下的真實身份,無禮之處,請殿下恕罪?!?p> “顧大哥言重了。”宜宸忙扶他二人起來。
顧哲譽又道:“家父今日輪休在家,微臣這就去將他請來參見殿下?!?p> “也好。有勞顧大哥?!?p> “請殿下稍后。哲信,招待好殿下和凌大人。小妹,去斟茶來?!?p> 二人忙答應(yīng)了。顧哲譽這才放心的轉(zhuǎn)入后院請顧鼎去了。
顧哲信平日里話并不少,這會兒震驚于宜宸的身份,除了給宜宸讓座,一時倒找不出別的話來說了。
顧若蘭斟了茶出來,見宜宸干坐著,凌風(fēng)與顧哲信一本正經(jīng)的侍立,三人都不說話,不禁莞爾,玩笑道:“二哥,你給四殿下做門神嗎?”
“啊?呵呵呵。”顧哲信不好意思的笑笑。
顧若蘭走上前來給宜宸上茶,宜宸起身相接。顧若蘭忙道:“殿下安坐即是,這樣于禮不合?!?p> 宜宸道:“姑娘將我看作皇子,我卻從未將姑娘看作臣子之女。父皇將母后的念珠賜予姑娘,也是這個意思,姑娘冰雪聰明,可解得其中含義嗎?”
這便是宜宸今日非出宮不可的主要原因了。他喜歡顧若蘭在先,決心聯(lián)絡(luò)顧家鏟除周黨在后?,F(xiàn)在他已將自己的身份挑明,可他還沒有當面問過她,對自己究竟有情無情。如果有情,那一切就順理成章,可如果無情呢?老實說,他還真沒有做好這樣的打算。他當然可以將他們的未來變成政治的附庸品,明確的告訴她,我和皇上看中了你,現(xiàn)在要聯(lián)合顧家鏟除周黨,將來我為皇,你為后??伤幌肽菢幼?,如果她拒絕,那么他寧愿放手。他靜靜的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顧若蘭聽了,只覺一顆心砰砰砰的亂跳個不止。既不敢說明白,也不敢說不明白。默立片刻,方道:“既已得了皇后娘娘的念珠,這塊玉佩還是交還給殿下吧?!?p> 宜宸初聽她這句話,只覺心中一陣發(fā)涼,正不知是何意,卻見她把手背到脖頸后面,叩開項圈上的小鉤,將項圈取了下來。
原來她將自己的玉佩貼身收著,那便是有情了。宜宸正自心神蕩漾,卻聽顧若蘭又道:“臣女斗膽,將殿下的玉佩系在臣女自小戴著的項圈上了。拆解不易,就將項圈一并送與殿下,可好?”
這幾句話,字字珠璣,每一句都暗含別意,宜宸怎么會聽不懂?他心中一陣欣喜若狂,恨不得立時便拉住她的手,再說些海誓山盟,蜜語甜言。
顧若蘭知他已經(jīng)會意,不覺面紅如燒。
二人交接了項圈,未再多說什么話,卻已經(jīng)與對方心意相通。
這時,一個厚重沉穩(wěn)的年邁男聲自門口傳來:“臣顧鼎叩見四殿下。不知殿下駕到,有失遠迎,請殿下恕罪?!笔穷櫿茏u把父親請來了。顧鼎參見宜宸,行的也是跪拜之禮。
宜宸趕忙迎上去?!邦櫞笕丝炜煺埰?。我無封無爵,不必行此大禮?!?p> 顧鼎道:“殿下待臣以赤誠之心,臣便視殿下為不二之主。”
宜宸聽了此話,心中一片感動。他今日出宮,一來是想見見顧若蘭,二來是想向顧家父子挑明身份,與他們敞開心扉的暢聊一次。風(fēng)箏會上父皇初見顧家兄妹,就讓自己將母后的念珠轉(zhuǎn)贈顧若蘭,說明他已經(jīng)完全認可了自己的選擇。是時候向顧家父子交個實底了。顧鼎一見面就說出這樣掏心窩子的話,倒是替他省去了一番無謂的鋪墊。
“顧大人,那我就直言了。周家把持朝政,結(jié)黨營私,外聯(lián)強敵,反象已現(xiàn)。朝中大臣多有攀附,余者為求自保,噤若寒蟬?;适疑罡歇毮倦y支。宜宸不得已,得父皇密令,裝病示弱十九年。今得知顧大人與兩位公子,才德兼?zhèn)?,敢于正義直言,特來相邀,請問顧大人,可愿與我皇族同舟共濟、背水一戰(zhàn)嗎?”
宜宸尚未說完,顧鼎已感動的老淚縱橫:“四殿下。臣早有此心,只是未能上達天聽啊。嘉定二十六年,臣因舉報周家遠親私吞民田一事,得罪了宰相周傲良,被貶官罷黜,遠赴璧州,回京后,屢見周家劣跡,卻因職小官微,不能面見圣上,揭發(fā)其罪行。周黨裹挾晉王,無尺寸之功而晉封親王,臣深為不齒,可是細細思量,皇長子才德不足以服眾,皇三子是敵國后裔,中宮嫡子病體孱弱,皆不堪重任,除了聽任周家擺布,還能如何?今見殿下身體康健,秀外慧中,實乃大昱之福。臣……”顧鼎強忍住哽咽之聲,續(xù)道:“臣一定竭盡全力,輔助殿下,鏟除異黨,雖肝腦涂地,亦萬死不辭?!闭f完,又行跪拜大禮。顧氏兄弟與顧若蘭也在身后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