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緊緊地咬著唇,眼中泛著水光,忍不住開口道:“嫂嫂,來娣還是個孩子,她還沒有全哥兒大!”
“我又說了她什么,你這么急巴巴的跳出來教訓(xùn)誰呢?!”可有看見周氏在場,她冷哼兩聲,隨即道:“行了,孩子那點兒事也只當(dāng)你氣惱的?”
林氏委屈的側(cè)過身,壓了壓眼角,周氏看著不住的在心里嘆氣。
她和林氏的命有些相似,她只有一個女兒,而林氏也只有四個閨女,沒有兒子的女人過的都不如意,看著林氏,她總是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大堂嫂二堂嫂,不過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咱們都是做娘的人了,為了這點小事置氣不值當(dāng),我從京城帶了些小玩意兒,你們看著有沒有喜歡的,選了去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周氏嘴里不值錢的玩意兒可并不是真的就不值錢了,文氏還記得上次周氏第一次帶了紀(jì)容回來的時候,是三年前,那時候她從京城的百洋閣帶的香脂和香水,她現(xiàn)在都沒有舍得用完,還在她轉(zhuǎn)臺上的雞翅木匣子里放著。
她聽交好的陳太太說,這東西是洋人用的,從廣東那邊運進來的,她有個侄兒在廣東,有次給她捎了一盒子雪花膏回來,聽說一盒就要三四十兩銀子,小小的一盒子,涂在臉上總覺得像是在往臉上抹金子呢!
還有那用彩色琉璃瓶子裝得食指高的香水,抹一點在里衣上,好幾天都是香的,那就更貴了,七八十兩銀子一瓶,那是給有錢的富戶人家的太太消遣的,可不是誰都能用的起的。
她知道周氏作為周家嫡出的獨女,嫁妝豐厚,卻也沒有想到她會把這樣價值不菲的東西拿出來隨意送人,自此對周氏就更多了幾分示好的態(tài)度。
她不禁就想到丈夫說起想讓文哥兒和容姐兒走近些的話。
“姑奶奶是大伯父的嫡出,她現(xiàn)在膝下也只有一個容丫頭,和咱們文哥兒年紀(jì)相當(dāng),若是能親上加親,往后咱們在周家也不至于被人說成是寄人籬下,靠著人家吃飯的?!?p> 若是周安文娶了紀(jì)容,紀(jì)容又是周氏的嫡長女,周家相當(dāng)于就在文哥兒手上了,到時候別人又能說什么?
文氏不僅大為心動。
她笑著對周氏道:“你這回家還買那些東西做什么,又不是走親訪友,你呀你,難怪容姐兒像你,走哪兒都討人喜歡!”
周氏抿了唇笑,知道這是文氏在恭維她,“大堂嫂,二堂嫂,我遠(yuǎn)嫁在外,已是不孝,你們能替我照顧高堂,讓他們不至于寡居寂寞,這份恩情,我口上不提,心里卻是記得的?!?p> 一番話發(fā)自肺腑,惹得林氏忍不住又抹起眼淚來,周氏待人她們這些嫂嫂親和有禮,在她印象里,周氏從未因為她的處境尷尬而嘲諷她,這于她而言已是難得的一份體面,她心里也是記得的,對于周許氏,她比文氏這個大嫂多了幾分真誠的敬愛,聞言不禁淚下。
周氏見了,忙打住話,“噯,我不好,惹嫂嫂傷心了,快別哭了!”
這邊文哥兒走在前面,紀(jì)容和來娣慢慢悠悠的落在了后面,桂姐兒嘟囔著跑上前去找哥哥周安文。
紀(jì)容就牽著來娣的手,溫聲問她:“你在家都讀什么書呢?我在家的時候,我母親讓我讀詩經(jīng),請了翰林院的老儒給我講學(xué)?!?p> 來娣看著紀(jì)容笑語晏晏的模樣,眼中閃過一抹艷羨之色,略略遲疑道:“我沒有先生,母親給我講解,從早上辰時到下午申時讓我讀書,不懂的就去問她。”
紀(jì)容不由吃驚,來娣比她大一歲,又生在周家這樣的富戶,林氏竟然沒有給她找一個先生啟蒙,二表舅不像是缺這點銀子的人吧?
周盛昌和周仕貴是親兄弟,雖然他們只是幫著外祖父打點周家產(chǎn)業(yè),外祖父每年會給她們分一部分的紅利,但就這點兒紅利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啊,來娣又是二表舅的嫡女,他不會這點兒束脩費也舍不得吧?
“你們快點!”
紀(jì)容沒有疑惑多久,周云桂的聲音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見周安文和周云桂兩人有些不耐煩的在前面等著,紀(jì)拉著來娣加快了步子。
紀(jì)容和母親一起住在母親出嫁前在周家住的院子,暖杏閣。
從京城帶來的東西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姆帕税雮€東側(cè)堂,桂姐兒驚訝的長大了嘴,母親說過這位紀(jì)家表妹身份與她們不一樣,是從京城來的,她的爹爹手里的銀子那是幾輩子也花不完的,她當(dāng)時還噘著嘴很是不悅的嘟囔著:“有什么了不起?!?p> 來娣也滿是震驚,她的大姐周明芷嫁的羅家也是極富有的人家,可也沒有見過這滿屋子的琉璃瓶汝瓷妝盒,還有她沒有見過的千奇百怪的物件兒。
“只是什么?”
紀(jì)容轉(zhuǎn)身,就看見文哥兒從桌上拿起一個七彩長筒狀的東西。
“噯,那是我的萬花筒?!?p> 文哥兒聞言抬頭看了紀(jì)容一眼,小姑娘臉上露出不加掩飾的不悅,他撇撇嘴,把東西放了下去。
“我以為是什么稀奇玩意兒呢!”
這倒成了她的不是了?紀(jì)容喜歡的東西不多,這萬花筒是母親在她四歲生辰的時候讓人在廣東送進京,送給她做禮物的,所以這次來鹽林她也帶著的。
和紀(jì)容在一起,來娣的膽子打了些:“像是陶瓷的,摔一下就壞了?!?p> 言外之意就是你別把東西弄壞了,卻聽周安文拔高聲音道:“你怎么那么土,這是鐵制的,真是沒有見過世面!”
這話就說的有些過了。
周安文都十一歲了,是做哥哥的人了,因為妹妹的一句話就針鋒相對,這并不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名門公子應(yīng)該有的風(fēng)范,不管如何,他現(xiàn)在出去都頂著周家公子的名頭呢。
對于來娣開口幫她說話,紀(jì)容有些意外,可心里卻有種你送她春風(fēng),她報以暖陽的感動。
“三表哥,你沒有上過學(xué)嗎,不知道君子敏于行而慎于言嗎?”
周安文沒有想到一個五歲的小姑娘會張口就是之乎者也的話,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紀(jì)容。
桂姐兒見哥哥被這個京城來的表妹懟得說不出話,有些不高興,可想到紀(jì)容遠(yuǎn)來是客,又生生的壓下了心里的不高興,“三哥,你和來娣計較什么,她一向都這樣的,你快來看,這個彈弓不錯?!?p> 周安文聞言瞪了來娣一眼,去了妹妹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