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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聘

024 兔子燈

嫡聘 欲妝 4032 2019-10-22 18:45:46

  紅暖把從正房那邊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講給了紀容聽。

  “文大太太鬧著要親自教訓(xùn)文哥兒和桂姐兒,周老夫人讓人攔著了,說什么事都有個規(guī)矩,雖說子不教父之過,女不教母之過,但也不至于要把人打一頓才能……”

  紅暖說的繪聲繪色,紀容覺得有趣,抱著八團花紫錦團枕聽得津津有味。

  “老夫人讓文哥兒和桂姐兒都去跪一天祠堂思過,婢子見著文大太太臉色烏青烏青的,卻也什么也沒說,等老夫人一走,她轉(zhuǎn)身就把林二太太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數(shù)落來娣小姐的不是?!?p>  紅暖一想到那場景就有些氣憤,紀容也是心里有種莫名的情緒,林氏的確是可憐,可她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

  都說為母則剛,可林氏的骨頭還是太軟了些。

  念頭一出,她頓時自嘲的笑了起來,說別人,自己何嘗又不是,這可不就是旁觀者清嘛!

  但愿這次的教訓(xùn)能讓二表舅母知道,不是誰都會慣著她的孩子,囂張跋扈,總有人能收拾的。

  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母親的想法。

  “那我母親可說了什么?”

  紅暖回憶片刻,“唔,夫人一直都沒有怎么說話,最后文大太太要走了,她才說了句‘大堂嫂也別惱,孩子還小,犯了錯就該罰,以后不犯了就是好事’,文大太太什么也沒有說,徑直出去了。”

  紀容覺得心里壓著的一塊巨石總算放下了一半,母親這樣說,就說明她認定這次是文哥兒和桂姐兒的錯了,這也不枉她“揮刀自殘”了。

  手心里的疼痛感已經(jīng)沒有了,看來那金瘡藥的確有些奇效,屋外響起周氏的聲音:“容姐兒可吃了東西了?”

  沈媽媽答道:“老夫人讓廚房做的蟹黃湯包,小姐胃口好,吃了八個,還喝了半碗雞肉粥,這會兒在屋里剛躺下?!?p>  然后就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珠簾輕響,周氏進了屋。

  “娘親!”

  紀容的聲音響起,軟軟糯糯的,聽得周氏的心都要化了,她很喜歡女兒和她親近,看著女兒,心里就涌起一陣的暖意。

  可此刻聲音落在耳朵里,周氏卻感覺到了女兒的委屈,撒嬌,好像還帶著幾分哭腔。

  她不由的覺得心里像是塞了一團棉花,透不過氣來。

  在紀家的時候,二房就女兒一個是嫡出,誰不敬著愛著,可回了娘家,女兒卻受了罪,如今在周家當家的還是她父親母親,她不敢想象若是等他們百年以后,周家還有沒有她落腳的地方了,心思百轉(zhuǎn)間,女兒的聲音再度響起。

  她抿了唇笑,“噯,母親在呢,手可還疼?”

  紀容搖頭,抱著周氏的腰道:“娘親我們回京都了好不好,桂姐兒說這是她的家,我不喜歡這里。”

  像是吃了一口鮮山楂,周氏的心口酸得揪起,她摟著紀容,聲音不由的多了幾分強硬:“誰說這是她的家,好孩子,這是你外祖母的家,你是你外祖母的心尖子,你外祖母的家就是你的家,不委屈了啊?!?p>  不知為何,聽到母親哄著她說“不委屈了”的一瞬間,紀容覺得有什么忽然沖破了堤壩,眼淚猝然而至,她委屈,滿腹的委屈,此時此刻帶著幾分不合時宜的涌上心頭。

  聽見女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那模樣別提多委屈了,周氏還沒有見過女兒此番模樣,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只能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溫聲安慰:“好了好了,我們?nèi)萁銉鹤钍谴蠖攘?,不哭了好不好,哭了就不好看了,不漂亮了?!?p>  前世今生,紀容也沒有這樣放肆的大哭過,她知道自己這是壓抑得久了,就像蓄滿水的堤壩,只要出現(xiàn)一個缺口,就會潰于一旦。

  紅暖和紅煙兩個人在屏風(fēng)后擔心的看了一眼屋里,沈媽媽也聽見動靜走了進來,滿臉的憂色。

  “怎的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來了?”

  她說著就要進去看看,卻被紅暖紅煙拉住了,紅暖搖了搖頭:“咱們小姐才五歲,平日里沉穩(wěn)得像個小大人,這次受了這樣的委屈,這樣哭一場也好,總比憋在心里好受?!?p>  沈媽媽長吁一口氣,點了點頭。

  孩子就該是孩子的模樣,四小姐沒有親近的姊妹,頗有些孤高傲世的清冷,少了孩童的天真快樂,這般哭一場,倒也不是什么壞事。

  暖杏閣紀容大哭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周家各主子耳朵里,林氏無不嘆息,語重心長的對女兒周明琴和盼娣來娣道:“你們這位姑母是個心善的,這次這件事之后,只怕她寒了心,往后若是你們的伯祖母去了,周家與她的緣分也就淺薄了,你們不能像文哥兒桂姐兒一樣沒有規(guī)矩,母親只有你們四姐妹,你們大姐是嫁了人的,那不一樣?!?p>  文氏正準備用晚膳,聽了丫鬟的話,頓時把筷子一摔:“我兒子閨女都去跪祠堂了,她還要干什么?老夫人明明就是偏心,一個巴掌拍不響,她只罰了我屋里的哥兒姐兒,我還沒有說什么,那禍事精還有臉哭!”

  她猶不解氣,抬手一推,把身前的碗碟拂在地上,屋子里噼里啪啦一陣碎瓷聲響起,丫鬟們被嚇得身子一抖,紛紛把頭埋得更低了。

  周盛昌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屋子里一片狼藉,頓時沉了臉:“你還嫌不夠丟人?來人,把屋子里打掃一下?!?p>  文氏嘴一癟,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你哭什么?可別鬧了,這事兒本就是你做的不對,你還有臉哭?!?p>  一聽丈夫這話,文氏就不樂意了。

  “什么叫我做的不對,是誰說的想讓文哥兒和那小崽子多親近的,這會兒……”

  周盛昌一聽她開口就知道不妙,連忙上前捂了妻子的嘴:“你滿口胡謅些什么呢,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是吧?!”

  一邊說著,一邊讓屋里人都退出去,這才放開文氏。

  文氏自知失言,可心里覺得憋屈,不愿意服軟,梗著脖子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哀哀戚戚的抹著淚。

  周盛昌這才盡量放緩了語氣道:“你呀就是性子要強,喜歡趁口舌之勇,今日這事兒,你就是給堂妹服個軟,說幾句好話也就了結(jié)了,一定要擺出那副姿態(tài),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我還要怎么服軟?跪在地上求她饒?。课业膬鹤娱|女都跪祠堂了!周子集,你別太過分了!”

  子集是周盛昌的表字。

  周盛昌氣的吹胡子瞪眼,在原地轉(zhuǎn)幾圈才停了下來,指著文氏罵道:“你怎么這么蠻橫無理,今兒這事擺明了是文哥兒和桂姐兒犯了錯,你就是再心疼孩子,也要講講道理行不行?”

  夫妻兩個吵得面紅耳赤,屋外丫鬟婆子面面相覷,卻又噤若寒蟬。

  晚些時候,周氏去了周許氏那兒。

  周老爺子還是躺在床上說不出話來三餐都只能靠一些流食,周許氏看著自己的老頭子喝了點蛋花羹,心里卻想著今日的事。

  她是周家的當家主母,文氏在她面前畢恭畢敬,從容端莊,孩子們雖然年紀小頑皮,可在她面前也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

  可關(guān)于府里對文氏的言語她也是略有耳聞,今日發(fā)生的這件事,讓她無法保持對文氏不管不問的姿態(tài)了。

  這周家上下誰人不知,她就只有嵐清這么一個女兒,對紀容這個外孫女更是當做嫡親孫女一樣疼愛。

  可文氏的兩個孩子卻敢爬到主子頭上欺負了,這讓她心里不免膈應(yīng)。

  他們這般尊卑不分,喧賓奪主,如今她還健在!倘若哪日她駕鶴西去,那女兒怎么辦?

  周氏過來的時候,她這才收起思緒,“用過晚膳沒有,元姑怎么樣了?”

  聽母親再次喚女兒為元姑,周氏有片刻怔愣,“母親,元姑用了您送過去的金瘡藥,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

  周許氏點點頭,笑著拉了女兒的手在周老爺子床榻旁的雞翅木梅花紋交椅上坐下。

  “嵐清,在家里出了這樣的事,你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只是經(jīng)此一事,你心里也該明白,若是有一天,爹娘不在了,周家人你是指望不上了?!?p>  周許氏的聲音悲涼,混濁的雙眼里隱隱有水光閃爍。

  周氏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下意識的不想談及生老病死的事。

  “母親,你身子骨硬朗著,別胡說,容姐兒……元姑說了,以后還要接她外祖母去京都玩呢?!?p>  周許氏抿唇淡淡一笑,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你不用寬慰我,你如今處境尷尬,也有我的不是,你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和我一樣膝下空虛,只有一個女兒,我很怕你和我一樣,這輩子真的只有一個女兒,子女緣薄,落得半生凄涼?!?p>  說這樣的話題,難免觸及心傷處,周氏低眉斂目,聽著母親的話。

  良久,周許氏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周家的產(chǎn)業(yè),該你得的一半你安安心心的收著,就算不是為你,那也是為了元姑,我心意已決,你不要再勸我了,至于另一半產(chǎn)業(yè),我也不會便宜了那些白眼狼?!?p>  “母親有何打算?”

  周許氏聽女兒問及此事,心里頓時一松,知道女兒心里是動搖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我想好了,你大堂哥和二堂哥在周家經(jīng)營多年,若是分毫不出,他們必然心生怨懟,若是起了別的心思,反倒不好?!?p>  的確是這個道理,就像一顆大樹盤根錯節(jié),生長多年,有時候隨意動搖,輕則傷筋動骨,重則樹斷枝折,周許氏的考慮是有道理的。

  “剩下的那一半產(chǎn)業(yè)由你大堂哥二堂哥代為打理,每年的收益分層給他們,至于契書,則還是你拿著,作為掣肘,到時候我會把周家的產(chǎn)業(yè)名錄一式三份,你手上一份,至于如何安排,我想你不會胡來,元姑是個好孩子,別讓她再和你一樣了。”

  周氏不由淚下,伏在周許氏的肩頭哭了起來,只有至親之人才會事事為她打算,生怕她吃了虧,果然為人子女才是最容易的,嫁人之后,生活里也沒有了容易二字。

  紀容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掌燈時分,暖杏閣外面有燈光漸行漸近,她以為是母親回來了,從暖閣跑了出來。

  卻看見一個提著半舊不新兔子燈的來娣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哪兒,丫鬟正要通稟,見紀容已經(jīng)出來了,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怎么過來了?”

  紀容對來娣的印象不錯,來娣靦腆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抬了抬手,把兔子燈放在紀容面前:“吶,這個給你,你別哭了,我娘說了,你和姑母都是好人?!?p>  孩子話總是單純又容易打動人心的。

  紀容感覺像是大冬天喝了一碗姜湯,從頭到腳都暖和了起來。

  兔子燈有些舊了,可這或許對于來娣而言,卻是心愛之物,她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送給自己以此來安慰她,紀容不禁動容。

  來娣見紀容遲疑,又有些難為情的抿著唇緩緩的把手往回收,她佯裝無所謂的對紀容道:“你如果不喜歡……”

  紀容也急急的把兔子燈抓在了手里,笑得歡喜:“喜歡,誰說我不喜歡的?我還沒有收到過兔子燈呢!”

  來娣這才放松了下來,笑意從她的眼角一直洋溢到眉梢。

  她邀請來娣去她屋子里坐坐,來娣連忙擺手:“不了不了,我娘還等著我回去?!?p>  想了想也是,紀容也沒有留她,讓紅蓮和紅煙親自送來娣回去。

  沈媽媽過來接了紀容手里的兔子燈,問紀容:“要不要把蠟燭滅了?”

  紀容想到來娣,搖了搖頭,“讓它亮著吧,挺好看的?!?p>  沈媽媽應(yīng)了聲,“小姐喜歡兔子燈,明兒就讓人去買幾個回來吧?!?p>  紀容失笑:“不是每一個兔子燈都能承載一片情義的?!?p>  沈媽媽怔愣,紀容走往前好幾步她才回過神來,不由暗忖:“怎么連個孩子也不如!”

  草長鶯飛的好時節(jié),紀容昨兒個夜里睡得格外的香甜,難得的酣眠讓她清晨的精神格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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