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聽說，內(nèi)心遺憾過深的人，才會不小心回到過去。
（一）
離開的路上，林沁都在努力讓自己冷靜。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什么聽到這些話，心跳依然加速，面對這個人，依然對他的眼神逃無可逃。她百思不得其解。心不在焉地逛了下超市，她決定晚上好好做一頓飯。
她每天晚餐都會熬骨湯，以至于臻瑞老抱怨婚后自己重了起碼10斤。這天她準(zhǔn)備的晚餐是手撕包菜、酸菜魚和蓮藕骨湯。吃飯的時候，她盯著眼前吃得有滋有味的臻瑞問道：
“誒，如果讓你回到18歲，你會干嘛呀？”
“我18歲？我18歲的時候你幾歲啊，哦，我會在你入學(xué)的時候去看看你。那會應(yīng)該比這會還可愛?！?p> “切?！?p> 林沁也是和臻瑞聊了好久才知道他是自己的高中校友，沒想到如此學(xué)霸的人，在學(xué)校的時候這么不風(fēng)云人物。對此，臻瑞的解釋是，自己當(dāng)年一沒顏值，二沒特殊才華，并沒有什么人注意他，而老師們也覺得這個平平無奇的人，大概也就是只會按部就班的高分生。
閑聊的時候，林沁最愛打趣臻瑞。
“當(dāng)年真沒人追你?。烤蜎]人偷偷遞小紙條？”她老覺得臻瑞有著不可言語的情史。每次這個時候，臻瑞都會反過來揶揄。
“你當(dāng)年到底給多少人遞過紙條啊，沒有沒有沒有！”比起來，沒人愛這件事他好像比較有陰影。
吃完飯，臻瑞自覺洗碗，林沁照舊在他身邊團團轉(zhuǎn)制造麻煩。這是她最愛做的事，臻瑞洗碗永遠不肯只做洗碗的事情，他必須開個喜馬拉雅FM聽聽“曉松說”，要么就開iPad看《權(quán)游》，林沁每次都說他這樣做又浪費時間還費水。有一次她在客廳實在看不下去他這么磨磨蹭蹭了，就往正在聽FM的他打電話，手機在架子上一陣就“撲通”掉到洗碗水里，好長一段時間臻瑞洗碗的時候得開“飛行模式”。但是偏偏他就是不會生氣，每次都苦笑了好幾番：你到底腦子里有多少個整人的點子啊！
林沁今晚決定用她采訪昕睿的事情騷擾他。
“上次領(lǐng)導(dǎo)不是讓我采訪呂昕睿嘛，我下午去了。”臻瑞一邊嗯嗯哦哦地回應(yīng)，“然后呢？”
“我問他為什么想回18歲，他居然說回到18歲他就會要我電話誒?！闭槿鹈碱^一皺，
“合著你們當(dāng)年鬧了半天，連個手機號碼都沒有？”林沁被這么一問，撇撇嘴，“那可不?！?p> 晚上洗完澡，臻瑞在書房里搗鼓一些實驗數(shù)據(jù)，林沁則獨自抱著一碗葡萄坐在主臥飄窗，窗外月色很好，她微微抬頭就看到一輪圓月。她禁不住想，這輪圓月和當(dāng)年的圓月，其實是同一個圓月。明月當(dāng)空，見證世間變遷，從古到今，任何人的任何事情，它都在第三角度，看得一清二楚。那月亮又是否能告訴她，當(dāng)年的選擇是否正確呢？
當(dāng)年的她，在食堂拒絕了給昕睿手機號碼，一來覺得好玩，二來又發(fā)自內(nèi)心地?fù)?dān)憂過多的交流會讓自己在學(xué)習(xí)上分心，所以她就索性回絕了他的請求。偏偏這時的男孩自我感覺良好，認(rèn)為這是別樣的“欲拒還迎”。他自戀地說：“行吧，哪天你自己想告訴我了，記得來找我哦?！?p> 只是，年少時的情誼，并不需要手機來維系。昕睿摸清林沁的時間表后，就會隔三差五在不同地方“偶遇”她。林沁上午上完課都會學(xué)習(xí)到十二點半再去吃飯，他就吃完午飯后跑到她教室，在她座位旁邊坐著，看著她做題。
“誒，你這個算法太復(fù)雜了，有簡便的你干嘛不用啊？”林沁白了他一眼。
“文科生啊，腦子就是死的，你看看這題，把選項套進去不就排除法得出答案了嘛?！绷智呤懿涣肆恕?p> “呂昕睿！我是不是把你傘弄壞了?。坎蝗荒阍趺丛谀侵罄蠠┪夷?？！是不是要我賠傘?。 ?p> “狹隘！太狹隘了！我這不是看你整天死記硬背的，想幫幫你嘛！誒不過這次月考，你又是文科班前十，不錯哦，有我加持就是不一樣?！?p> “什么叫‘又是’，你之前看過我啊?！绷智哂袝r候邏輯挺縝密的，昕睿被問得沒話說，一副吃癟的樣子。林沁倒是看出來了，“看來你，蓄謀已久啊?！标款氐讻]話，“哎不跟你扯了，你早點吃飯去吧。”說完自己就跑回自己教室了。
林沁回憶到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跳下飄窗，打開了自己的床頭柜。在最下面一層，搬出一個長方形的餅干盒子。里面就是個百寶盒，有自己大學(xué)時的飯卡，還有初中高中時代的學(xué)生證，各種賀卡，紙條，她就是個“收集狂”，什么東西都舍不得扔。她從一個塑料袋里拿出一疊信件，從里面翻出一張紙，里面的字跡還是清晰可見。
“林沁同學(xué)：
這是昕睿同學(xué)第一封嚴(yán)肅信件。
此信背景：與你有了一段時間的認(rèn)識交流與接觸后，希望跟你保持進一步的友誼發(fā)展。
此信目的：希望你對我有進一步的認(rèn)識以及，給我你的手機號碼。
此信內(nèi)容：你中午真的說對了。我其實很早前就有關(guān)注到你，只是你并不知道，這確實是十分老土的情節(jié)。你還記得高一的時候么，那會我們放學(xué)后都被要求在操場跑步，那天你在跑步的時候，我正和同學(xué)在操場中心踢球。我一個飛踢，差點把球踢中你腦袋了，沒想到你仿佛C羅上身，反應(yīng)神速，腦袋一頂，就把球給彈回來了。我們當(dāng)時幾個人都驚呆了，后來你很快跑走了，班里的同學(xué)都沒來得及打聽到你是哪個班的神奇女俠，但我依然對你這個很man的行為感到心動。再之后，我?guī)状慰吹侥阍谏飿潜硶?，有一次趁你去洗手間，我翻了下你的書本，才知道了你的名字。那天下雨，我在樓上看到你就想下來跟你一起走的，不過臨陣扭捏了一會，還把楊主等來了。本來我很想他自己撐著那把小破傘走的，不過……這也是后話了。反正借那次機會認(rèn)識了你很開心，不過你好像很有戒心，不怎么搭理我，我挺真誠想認(rèn)識你跟你做個朋友的，嗯……也沒其他意思，反正，希望你看完可以回個電話唄？”
林沁記得自己當(dāng)時哭笑不得，這長得不像表白信，但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人第一次給人寫信就贊人家man的？但是她也清楚地記得，那是她18年來，猶為甜蜜的一天。但是她想起后來的一系列事情，還是搖了搖頭，把信件放了回去。晚上十點多了，臻瑞還沒結(jié)束工作，她打算送一杯熱牛奶過去。
?。ǘ?p> 關(guān)于雀山區(qū)老洋樓的采訪還在繼續(xù)。上次摔倒后，洋樓的管家也很過意不去，跟林沁電話聯(lián)系了幾次，說有空隨時可以重新回去聊聊，林沁心里也有好多問號，所以忙完手頭上的急事后，就跟管家約了周末上午在洋樓見面。之所以約周末，也是因為這天臻瑞不用上班，她怕自己又遇到什么亂七八糟的麻煩，就讓他送她過去后，去周圍咖啡廳等她，她的原話是：“我一有什么三長兩短，你立馬過來救駕！”
林沁這次選擇在一樓的餐桌位置跟管家聊天。她照舊搬出筆記本和手機錄音，一邊安置一邊隨意地問，
“我記得我上次從閣樓里拿了本相冊出來，但是不小心摔下來后，好像被拿走了？”
管家面露難色，“哎，我也沒想到這個東西還存在這里，其實老爺是不想外人看到這些相冊，所以才藏到閣樓去的?！?p> “為什么呢？里面的照片，已經(jīng)被抽掉不少了?！绷智呙看味紩砸恍┬〖?xì)節(jié)來吸引對方透露更多的信息。
“啊，那有些，老爺收走了帶回去了，剩下的，他可能就覺得不必了吧。”管家依然閃爍其詞。
“照片里面有一家三口，就是說的老爺一家哦？”林沁決定換個問法。
“哎，是啊，這是特別少有的一張合照，可是他也不帶走了?！惫芗曳路鸨淮林行乃迹魂嚫锌?。
“你應(yīng)該看到了，相片里有一張女子的照片，眉目清秀，神情哀怨，叫毓芬。”管家喝了一口茶繼續(xù)說，“她就是這座房子的女主人。當(dāng)年她是被自己的父親許配給老爺?shù)模鋵嵲谀侵?，她已?jīng)和另一個小伙子私定終身了?！?p> 啊，又是這種劇情啊，林沁在心里暗想著?！澳菚r，父命難違，她也就從了，老爺對夫人挺好的，但她就是覺得跟他聊不到一塊?！惫芗一貞浀溃蛉嗽娗楫嬕?，喜愛琴棋書畫，以前常愛跟人唱曲兒聽曲兒，但老爺卻偏愛鉆研建筑之類的事物，兩人無共同話題，夫人自然更念舊人。
管家抬頭一望，指著閣樓繼續(xù)說，“這個閣樓當(dāng)年是夫人的自留地，她就喜歡把得心的小玩意藏在那里?！惫芗谊种讣?xì)數(shù)：書、畫、相片、書信……最重要的還是書信。就是在這兒出了事……
林沁回憶當(dāng)時在閣樓沒找著什么書信的東西，就繼續(xù)問道：“書信？出事了？”
管家嘆了一口氣說，“后來老爺實在受不了夫人的臉色了，其實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就作勢要去閣樓把她過去的一些東西丟了毀了，他進閣樓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夫人和之前那位不少書信往來，氣不打一處來，就撕毀了幾封?！睋?jù)管家的說法，這位夫人一件自己珍藏已久的信件被毀，又是心慌又是悲憤，搶奪之際就不小心失足摔下閣樓。
林沁倒吸一口氣，感覺自己莫不是撞了邪，她默默握緊手機，就差叫臻瑞趕緊來接她了。“那后來，她怎樣了？”
管家笑了一下，“誰也沒想到，她醒來之后，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已經(jīng)嫁人了，忘了自己已經(jīng)被許配給另一個男人，非要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那個小伙子的妻子。她被關(guān)在閣樓好幾天，都還是這樣，誰也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傻?！惫适碌竭@里差不多可以有一個結(jié)局了，管家也確實只知道這些，他說，后來老爺就帶著女兒出國了，留下夫人一個人還有一個貼身丫鬟在這，一呆就是幾十年，直到老去。
林沁聽完這個邊角料小八卦有點不是滋味，但還是得回到正題，繼續(xù)采訪這棟樓的改建計劃。這方面管家能聊的不多，只答已經(jīng)經(jīng)得房主同意，全權(quán)授權(quán)給公家單位處理。
采訪結(jié)束后，在車上，林沁也反復(fù)回味著“心中有遺憾的人，容易停留在過去”的說法，難道是那時的遺憾太大，才讓自己當(dāng)年做了這一場夢？她的內(nèi)心還是有著大大的問號。
?。ㄈ?p> 采訪結(jié)束后，林沁陪臻瑞去一個飯局。這是他們從K集團離職出來創(chuàng)業(yè)的人組織的聚會，他們號稱自己是K團畢業(yè)生，偶爾就會聚聚，吃飯聊天，互通行業(yè)有無。今天的聚會比較輕松，不少人拖家?guī)Э冢硎芤粋€愉快周五晚。
臻瑞跟林沁到場的時候，大家已經(jīng)陸續(xù)入席了，他們找到自己的臺位坐下，另一邊組織者劉鋼的聲音就響起了。
“各位今天我們在這里，主題吃吃喝喝，偶爾聊點基因正事，最近陳聰總這邊的運動基因搞得不錯，陳總先發(fā)個言唄?！?p> “你們這吃飯還帶發(fā)表演講的啊，幾時到你??？”林沁忍不住偷偷問臻瑞。
“那肯定得靠吹啊，在這里，哪個不是為了能互相外包點業(yè)務(wù)做的?！闭槿鸬故菨M臉不在乎，一般都是后加入的人會發(fā)發(fā)言，像他們幾個所謂“初創(chuàng)人”就是聽聽故事，喝喝酒的份了。
林沁倒是感覺自己打開新世界，很想掏出手機錄音了。她把弄手機的時候看到包廂的門開了，大家都循聲看去，只見一個35歲上下的女子，穿了一身干練的套裝，腳踩一雙麂皮高跟鞋，拎著一個Lowew。林沁第一感覺是，真有錢??！真美??！她剛想喝杯果汁壓壓驚，就被她后面跟著的男人再一次重?fù)簦趺搓款Ｒ瞾砹耍?p> 大家都有點驚愕，臻瑞看了他們一眼，又看回林沁，低聲說了句：“冤家路窄哦?！苯M織者劉鋼趕緊站出來緩解氣氛。
“隋總真是大忙人啊，終于趕上了?！彼s緊上前給女子引位，又一邊說道，“各位各位，這可是B集團新上任的副總裁VP隋娜，分管華南銷售，我邀請她一起來跟我們交流交流，大家歡迎歡迎！”幾個識時務(wù)者都象征性鼓了下掌，林沁感覺臻瑞在自己身邊嘆了一口氣。
“各位大佬好，我是隋娜，其實title都是虛的，今晚主要也是來這里跟大家學(xué)習(xí)，我在技術(shù)方面沒有各位資深，就來討討經(jīng)啦，我們公司剛跟呂總公司合作，所以我就跟劉總申請帶他一起過來交流，突然打擾，還請各位諒解。”高層就是高層，幾句話讓在場的人聽的順心順氣。
林沁旁邊就兩個空位，他們自然而然就坐了過來，隋娜坐下來后，隔著林沁就跟臻瑞打起招呼，“林總，終于又見面啦。這位是你夫人？”她這會才把眼光落到林沁身上。
臻瑞一邊點頭一邊不緊不慢把肉吞下去后才說，“是啊，這是我老婆林沁，知名報社記者?！绷智吒杏X這有點夸張，也識趣地打了招呼，努力不看向昕睿那邊，雖然她一直感到有一處目光一直從旁邊射過來。
宴席到后面的環(huán)節(jié)都是這些老總們推杯換盞的時候了，林沁走出包廂到陽臺透透氣，一邊琢磨著一會八卦臻瑞為什么隋娜陰陽怪氣的。
昕睿又一次走到她身邊，她感覺到人言可畏，又覺得他確實煩，就打算挪到別處去。這時她的手腕又被拉回來了，她火速甩開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嘖”了一下。
“我當(dāng)年……一直欠你一個道歉，我一直很希望能挽回這一切，但是我都錯過了?！标款Ｒ脖蛔约和蝗坏呐e動嚇到了，他雙手低垂，直視林沁眼睛。
“過去那么久了，大家各自身邊也都有另一半了，就不要再裝深情了。”林沁多少有點懷疑他和隋娜的關(guān)系，感到一絲厭惡。說完就回包廂了，臻瑞看到她，順便走過來說，“這邊差不多結(jié)束了，我們回家吧?！敝笏猛晖馓?，跟在座的人道別后牽著林沁走了，林沁臨了還看到隋娜意味深長地看了過來，她感覺這一晚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