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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芳塵

第二十六章 靈犀

混芳塵 飛花不見葉 3645 2019-07-04 17:30:21

  “小師兄……”

  夜半時分,玉衡悚然一驚。

  那聲呼喚猶在耳邊。

  這么多年他素來心境澄明,靈識通透,即便淺眠也極少入夢。然而方才,他卻夢見了一個女子蓮步輕移款款而來,身側淺粉花瓣紛紛飄落。

  那女子轉過臉來,櫻唇輕啟,吐出一句他耳熟無比的“小師兄”。

  他終于看清了她的面容,那眉那眼,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模樣。

  她平素叫他“師父”,但在他的夢里,他聽見她叫他“小師兄”。那聲聲呼喚如此親昵,如此銷魂,令他深深沉墜,不愿醒來。

  有一個念頭盤踞了他的心,他只求這樣生生世世地走下去,永遠沒有盡頭。

  “為什么會這樣!”

  玉衡雙手覆面,清俊的五官漸漸扭曲,神色猙獰。黑暗中,他的雙眼灼灼發(fā)亮,好像有一頭猛獸即將被釋放。

  “我怎會如此喪心病狂!也許,昨日璇璣師兄是在提醒我,該到了送她下山的時候了!”

  他白天以“不放心”應付了執(zhí)素的疑問,只是這一借口委實騙不了他自己。如果他再不狠下決心讓阿若離開的話,他大概需要對自己不放心了。

  他的眸光一閃,對上了懸在墻上的一柄長劍。

  那是他的佩劍“開陽”。

  兩百多年前魔道猖獗,意圖染指北辰宮。原本仙魔共存已久,相安無事,但魔道欺上門來,仙道眾人自然忍無可忍。于是各派齊心協(xié)力,大戰(zhàn)半年,終于將魔人消滅殆盡。

  那大概是這幾百年間仙道各派最為有志一同的幾個月。

  此役中北辰宮引領群雄,力克魔道,戰(zhàn)績卓然。唯一可惜之處便是流束子的高徒中排行第五的開陽遭遇偷襲,戰(zhàn)死在云常山間。

  待玉衡聞訊趕到時,開陽已然魂魄四散,唯有一縷劍魂徘徊不去。玉衡只得黯然將劍魂收入自己的佩劍中,并將它改名為“開陽”。

  他記得自己入門時,開陽也仍在師父座下學藝。兩人排行相鄰,時常在一處聆訓。玉衡年幼調皮,開陽比他年長,故而也成熟許多,難免替師父約束著他。兩人從一開始的水火不容到后來的情同手足,著實費了不少糾葛。

  但也因此,師兄弟中,他與開陽最是親厚。

  “開陽師兄,如今璇璣師兄的真氣在阿若身上,若是再有你相護,她下了山想必不會吃太大虧?!?p>  “她在我身邊,我心緒越來越難以安穩(wěn)。只盼著她離開的這段時日我能靜心修煉,摒棄雜蕪,如此才不至于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錯事來?!?p>  玉衡主意既定,第二日便把開陽劍交予了云緋若。他如今想得透徹,反倒希望徒兒早日下山,以免再生出是非來。

  然而他想簡單了,開陽劍在他手中多年,如何能在一兩日間便認了云緋若這個主人。

  果然,不過幾天時間,云緋若身上就已被劍氣劃得青一塊紫一塊,傷痕累累。她不服輸?shù)钠馍蟻恚桨l(fā)夜以繼日,身上的傷口也更加慘不忍睹。

  玉衡看得心疼,只是無法可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每日遍體鱗傷。

  “師父,我剛剛發(fā)現(xiàn)北斗七星升空時,開陽劍的劍氣便比平常更有威勢,這是為何?。俊?p>  “小心!當心又傷到了!”

  “嘶~~”

  劍光雪亮,云緋若小臂上又是一道血痕。玉衡邊替她抹藥邊笑罵:“這傻孩子,劍氣盛的時候自然更需小心,怎能開口說話?”

  “這不是有師父敷藥嗎?”云緋若也覺得自己傻得可笑,不由訕訕地有些臉紅。

  “你說說,這幾天浪費了我多少好藥?”

  “這些藥哪有徒兒值錢?”

  云緋若討好地靠近了玉衡,抱著他手臂撒嬌。

  她身上的汗味混合著傷藥的香味,沖入了玉衡的鼻端,令他呼吸一窒。他不動聲色的挪開了幾寸,嫌棄道:“一身臭汗,還不快去洗洗?”

  “等徒兒下了山,師父要什么藥徒兒都帶一籮筐回來!”云緋若粘著他,半卷了眼睫。

  玉衡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師父忽然給了我開陽劍,顯然是要讓徒兒下山去揚名立萬的意思??!”云緋若還劍入鞘,得意地笑了。

  “真是個小機靈鬼!”

  “都是師父教得好!”

  玉衡低眉看了看她,心道這個馬屁功夫我可教不出來。卻見她伸了伸懶腰,面容浮上絲疲憊。

  “怎么了?累了便去歇著吧?”

  “再練會兒,再練會兒!”

  云緋若說罷又揮劍騰空而起。

  星光掩映下,開陽劍光如長虹,劍氣凌厲。云緋若一個縱躍,在半空挽起朵璀璨劍花,劍光四射,好似擊碎了漫天繁星。

  “好!”玉衡笑吟吟地看到此處,忍不住擊掌贊嘆,又笑道,“雖然只是半瓶水的流云蹤,勝在身姿矯健,也算不錯了。”

  云緋若聽到“好”字心中一喜,沒想到師父帶出后半句的“半瓶水”來,剎那間氣息凝滯,手上的開陽劍又有點不聽使喚起來。

  “師父,快閃開!我控制不住開陽劍了!”云緋若在半空中看到玉衡站在她正前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不由著了慌。

  玉衡哭笑不得,以他的功力躲開自然不成問題,可他身后便是靈犀池,他一躲徒弟可不就進去了么?

  “你不會拐個彎么?”玉衡高聲大喊。

  “是哦,我怎么沒想到?”

  一念方起,那不受約束的劍光倏然劃過,觸到了玉衡身上。云緋若暗叫一聲“糟糕”!不料開陽劍極有靈性,光芒尚未穿透玉衡青衫便即彈開,如寒芒掠過夜空,一聲嗆然,劍已回鞘。

  與此同時,追隨劍光而來的云緋若收勢不及,一頭撞上了玉衡。

  “這孩子,仍是如此莽撞!”玉衡嘆口氣,伸臂去攔截。不料云緋若心慌意亂之下身姿不穩(wěn),方位須臾變幻,玉衡一伸手竟抓到了她的腳跟。

  “師父救我!”云緋若被倒提在師父手中,臉龐貼著靈犀池邊山石,堪堪擦上。電光火石間,玉衡凌空縱躍,將徒兒護在胸口,盡力后傾。

  “噗通”一聲,師徒倆齊齊落水。

  靈犀池今夜也算福澤深厚。自從修元殿建成后,整整兩百年,除了多年前泡過一個小女娃外,再無第二人光顧。此時卻一下子迎來了兩名貴客,實屬意外之喜。

  池水不深,尚不及胸。云緋若乍然入水,雖有玉衡在身下墊著,慌亂中仍是喝了幾口水。

  那水暖融融的,入口后化作了一道熱流,熨得她奇經八脈都舒服暢快,連劍傷都緩和了幾許。

  “師父,原來靈犀池水如此美妙!”

  池底凹凸不平,她在水中走得深一腳淺一腳,卻興致勃勃。青渺峰附近溪澗雖多,奈何師父管教嚴厲,她從沒機會一親芳澤,此刻天賜良機,又豈能錯過?

  云緋若站在澄澈的池水中,眉目如畫,肌膚晶瑩剔透。身上的淡綠衣裙已然透濕,正往下水淋淋地滴著成串的水珠。

  池水清淺,映著月光,氤氳起了淡淡的薄霧。一張猶帶著幾分稚氣的小臉在霧氣中朦朦朧朧,如夢似幻,唯有一雙美目穿過薄霧,眸光熠熠生輝。

  玉衡從迷茫中抬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他的胸口莫名地“咚”一下,又“咚”一下。他知道自己此刻該做的是上岸回房,但這小小的靈犀池忽然好像成了汪洋一片,令他無處上岸。

  他站在汪洋中央,俯視著弱水三千。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吞噬,看著自己走向萬劫不復,卻無力回天。

  世間萬物都不值一提,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了眼前這個如月下精魅一般的女子。

  “小師兄,搖光美么?”那女子緩緩近前,含笑問道。

  “搖光自然是最美的?!彼麌@息,伸手去牽她。那女子掙扎了一下,最終還是順服地依偎到了他懷中。

  他描摹著她的眉眼,專注而細致。

  “師父!”

  “不,搖光,你是搖光!“

  “呀!”

  “師父!”

  靈犀池上方一道白影閃過,云緋若大張著嘴,目瞪口呆地看著濕淋淋的師父被飛鷺抓離了水面,摔落在梅花樹下。

  “搖光……”玉衡頭痛欲裂,思緒凌亂無比。一塊塊記憶的碎片橫沖直撞,呼嘯而過,他怎么抓都抓不住,只留下一道道傷痕。

  云緋若急忙出了靈犀池。方才師父直勾勾地瞪著她,好像要吃人一般,十分可怖。但此時她心里只余下了憂慮,生怕師父有半分損傷。

  玉衡面色慘淡,毫無聲息地橫臥在梅樹下。落花紛揚,一片片地飄落在他的面頰上,他好像一無所知,眉毛都沒動一下。

  “師父……”

  云緋若伸手揭掉花瓣,又將一縷濕發(fā)從他臉上拿開。

  過了片刻,她看到他慘白的唇邊滲出一縷猩紅的鮮血。

  “不要嚇我啊,師父!”

  玉衡悠悠醒轉,徒弟那雙焦急的眼眸近在眼前。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又合上了眼。

  他實在無顏見她。

  “你去歇著吧,我躺會兒便好?!?p>  “樹下陰涼,師父剛剛受了傷,怎能在這里躺著?”

  “血不歸心罷了,小事?!庇窈膺呎f著,喉中一甜,忍不住咳了起來。

  “你還騙我!你幾時這樣咳嗽過?!痹凭p若蹲下身子,十分費勁地扶起玉衡,“師父不如去阿若的練功室,綿玉榻剛好療傷……”

  “不可,綿玉榻太過溫潤,為師如今需要靜氣凝神,萬萬不可?!?p>  “可平日阿若練功時綿玉榻一樣能靜氣凝神??!”

  玉衡語塞。

  此時他神智已恢復了大半,不再需要云緋若扶持,于是腳步一邁,往主殿方向走得飛快。

  “師父!”

  玉衡腳步頓了頓,轉身看到云緋若一身淺碧衣衫,如精魅一般站在紅梅樹下。

  他生生克制住自己的滿腦子的綺思,擺了擺手:“你去歇著吧,夜風涼,小心病了?!?p>  云緋若怔然看著師父步履沉重,慢慢走回了對面。她撓了撓頭,雖仍覺不妥,卻無法可想,只得也回了房。

  “吱呀”一聲,云緋若關了門。過了一息,對面有扇窗緩緩打開。

  “靈犀池?我跟阿若怎能心有靈犀?”

  玉衡苦笑了聲。

  這池存在已有千年之久,兩百多年前他隨流束子來了青渺峰,師父曾同他細細講述了它的來歷。

  靈犀池原本并不是一個水池,而是一方巨石。千年以前,北辰宮的一位掌宮偶然發(fā)現(xiàn)這巨石溫潤異常,于是耗費了許多人力開采,終究無功而返。

  原來溫潤的雖只有不大的一塊,但這石頭的根部卻與青渺峰山崖相連。無奈之下,那位掌宮只能設法切割了一部分回去,制成了綿玉榻。

  而余下部分慢慢風化,年深日久,終于蝕出了一個碩大空洞。

  說到此處時,流束子捋捋長須,笑道:“說來這池與本門的綿玉榻同根同源,心有靈犀,不妨便稱它靈犀池吧!”

  流束子那時自是想不到會有今日一幕,更想不到他一語成讖,愛徒竟起了與他的徒孫“心有靈犀”之念。

  世事無常。

飛花不見葉

唉,其實我真的沒寫什么違禁的啊,這一章已經關了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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